謝勤心里不好受。綺師妹和紗舞師妹他都不想辜負,情義難兩全,心如鈍刀割。
“勤師兄為何愁眉苦臉?”杜綺關(guān)心著,“何事惹師兄為難?不如說給綺兒聽,讓綺兒為師兄分擔(dān)一二。”
謝勤與杜綺二人彼此有意,但并未互相表明心跡。謝勤心下已然決定遵守婚約,那這憂思更是斷斷不會說出口,只搖頭答無事。
杜綺不信,無奈謝勤堅決不肯明言,只能安慰道:“師兄且寬心,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世間紛擾之事總會有理清頭緒的一日。現(xiàn)下理不清,那我們暫且放下,只管專心修煉,提升修為境界,實力增強之后,也許就迎刃而解了。無論師兄做什么,綺兒都會陪著師兄、支持師兄的。”
謝勤聞言,定定看著杜綺,似有感動,心緒也暗暗平復(fù)了不少,“綺兒言之有理。還是綺兒聰慧,每每我有思慮不通之處,都多虧了有你在我身邊,為我解憂。”
杜綺溫柔的笑著,手掌撫上謝勤的手:“能為師兄分憂,我很高興。綺兒此生惟愿師兄一生順遂無憂。”拉起謝勤,邊走邊道,“今日師兄心情欠佳,我們便下山去逛逛,看看凡俗煙火,散散心。久未回宗門了,也不知山下的'大可以'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吃食。四師姐平日里最愛吃這些新奇的凡食,我們待會兒還可以帶些回來給她。雖然我不贊同四師姐重口腹之欲,但許久未見,總不免想寵溺一二。”
謝勤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想刮一下杜綺的小鼻子,手伸出去又生生忍住了,改成隔空比劃著點了點:“你這個做師妹的,見了師姐總是說教她這樣不好,那樣不對的,端得比你師姐還像師姐,現(xiàn)在私下里又自打自臉要給她送吃食。”
杜綺嬌嬌的噘嘴:“怎么說我都虛長四師姐幾歲,姐姐二字也是當(dāng)?shù)闷鸬模铱隙ǖ枚嗾諔?yīng)多擔(dān)待一些。自家的師姐,我該管得管,該寵得寵。我不管,這事兒要栽師兄你頭上,可不能壞了我的立場。”
“好——你說的都對。是我要送的,都算我頭上。”謝勤寵溺的笑道。
玄仙界各個宗門附近,都有由一些散修、凡人慢慢聚集形成的小鎮(zhèn),受各宗門庇佑。玄天宗山下的是引玄鎮(zhèn),位于玄天宗以南約十里處。鎮(zhèn)中有家食肆名為“大可以”,因菜式新穎,味道絕佳,在凡人間頗有盛名。還有不少“貪吃”的修士,也會不遠萬里前來品嘗。“大可以”的大廚就是東家也是掌柜,很是任性,每日看心情限時限量提供菜式,不接受客人的一切要求,不管客人多寡,賣完即止。
杜綺帶著謝勤,逛到“大可以”,幸運的排上號占了座。
躲在暗處的雪紗舞喉頭苦澀,出門散心還要散到一處嗎?為什么要讓我看見這樣的畫面。
“大可以”的大廚名為辛心,早年間在玄天宗的選拔中,因身具五靈根,且天賦欠佳而落選。此后便留在了引玄鎮(zhèn)生活。辛心出生于凡人城邦,年少時父母雙亡,六親難靠,常常食不果腹,甚是凄苦。一路歷盡艱辛困苦,終于入了玄天宗。可惜大挑不中,雖可繼續(xù)做外門弟子,但辛心在玄天宗經(jīng)過9年的修行,心性早已不同于兒時。認清了自身,放棄了對求仙問道的強求,辛心利用自己的靈根和愛好,支起小攤,賣起了吃食,苦心經(jīng)營多年才有了現(xiàn)在的景氣。
辛心與雪紗舞便是緣于愛吃,成了知交好友。
雪紗舞的脾氣耿直,不算太好,極易得罪人,只有面對謝勤才會顯出幾分怯弱,畏畏縮縮的。雪紗舞和謝勤之間,辛心不知巨細,但平時閑聊間多少略有所聞,他是十分瞧不上這一腦子漿糊的謝勤的。
“有什么好看的?”辛心拉走雪紗舞,“你干你的,他們吃他們的。”
雪紗舞貪吃,對烹飪就起了興致,時不時會到“大可以”和辛心一起研究美食。有時也會幫廚,所以“大可以”細算起來,其實是有二位大廚。
辛心打算好了,謝勤已經(jīng)滿腦子漿糊了,那就請他吃點干的,吸吸水。烙餅正合適,還得是那種結(jié)實的。
呼出一口郁氣,雪紗舞整理整理心情,繼續(xù)做菜,嗯,這道菜就請師兄和師妹吃吧。
謝勤和杜綺看著面前的菜式有點愣。二塊餅,一盤菜?
餅硬如巖,卻又好在內(nèi)里酥香四溢,就是有點費牙,吃與不吃實在令人糾結(jié)。
菜青如翠,入口脆嫩鮮甜,回味卻有些酸澀咸苦,不敢多吃又欲罷不能,令人嘆惜。
“謝道友,好久不見!菜品可還滿意?”辛心意有所指的問,“咦?這位是?怎的不見雪道友?以前你不都是陪著雪道友的嗎?”
辛心與雪紗舞初識,正是謝勤陪著雪紗舞下山逛街“覓食”之時。街市新開的小攤,只賣賣烙餅、咸菜和菜湯,雪紗舞圖新鮮,也不嫌棄,非要嘗試一番。味道雖然不是頂好,但別有獨特滋味,是以雪紗舞慢慢成了常客。
后來謝勤事忙,陪雪紗舞的次數(shù)漸少,從二人同行到一人獨坐,也不過三載的光景。沒想到,再次見到謝勤,身邊陪著的已是旁人。
謝勤不察語意,又早已不識辛心,只寒暄道:“這是我五師妹,雪師妹今日無暇,是以未曾同行,敢問道友是……實在抱歉,許久未見,一時認不出道友了。”
“在下是這‘大可以’的掌勺,辛心。”辛心又道,“謝道友貴人事忙,想是記不得在下了。之前在下于東街食市出攤,賣的烙餅菜湯。那時你與雪道友一道,時常照顧在下生意。承蒙常客們厚愛照應(yīng),如今在下小有所成,小攤換商鋪。未料想,換個地方再遇舊顧,謝道友身邊的‘舞師妹’竟也換了一位。哈哈哈。”辛心又笑問:“這位‘五師妹’對菜品可還滿意?”
杜綺大方笑答:“‘大可以’盛名如雷貫耳,全賴辛掌勺做得一手好菜。今日有幸一品,果真名不虛傳,不僅口味獨特,更是寓意其中,實乃上乘之作。凡人有緣者若能品其真味得其真意,不僅能一飽口腹之欲,更可受益匪淺。”
辛心笑得開懷,望著杜綺,目露欣賞,說得不錯,對又不全對。
謝勤再傻也從辛心后來的話中,聽出一絲不對味。回憶起年少時,謝勤解釋:“辛掌勺說笑了,紗舞師妹行四,和師父的五弟子——我五師妹自然并非同一人。”
辛心不過一時意氣,也沒打算為難人,笑呵呵提醒著:“都是師妹,謝道友可不能厚此薄彼喲!”
謝勤自覺對雪紗舞的用心更勝杜綺一籌,聞言望向杜綺,眼中帶出一絲愧色。杜綺笑容溫婉,用眼神安撫謝勤,幫腔道:“辛掌勺言之有理,師兄實是時刻將四師姐放在心上的,今日來‘大可以’原本也是想為四師姐帶上一份她心儀的美食,有勞辛掌勺再備上幾道拿手好菜,好讓我們帶回宗門給四師姐飽飽口福。”
辛心內(nèi)心嗤笑,本想拒絕,不知怎地又答應(yīng)了下來:“那二位稍后片刻。”
回到后廚,辛心問:“你師兄師妹說要給你捎幾個菜,你做我做?”
雪紗舞最溫馨的兒時生活,就是和爹娘、謝勤圍坐一起,吃飯的場景。那時他們年幼,少不得按時用餐,有時是爹做的,有時是娘做的,后來謝勤也會做了。簡單的飯菜,平淡的時光,那么美好。雪紗舞當(dāng)時就想著,以后長大了她也要做菜給大家吃。現(xiàn)在她長大了,手藝練好了,一起吃飯的人卻一個一個有些夠不著了。
辛心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傷感了,吐槽道:“早和你說過,做菜技巧是其次的,講究的是心意,你早早做了,請家人一起吃就行了,好不好吃哪有那么要緊。你非要左等右等,怎么?是想等到廚藝天下第一才算會做飯?如今你已經(jīng)是手藝大成了,怎么還沒動靜?你到底在擔(dān)心什么?說說,準備何時‘?dāng)[宴’呀?”
“可能,沒有機會了……”雪紗舞不無憂慮的說,“勤師兄已辟谷了。”
筑基期后的修士已完全辟谷,越是修為高,越是不需人間煙火。凡食易留雜質(zhì),破壞道身,人們能不吃就不吃,請人吃飯這種凡間美意,在修士眼中怕不是惡意投毒一般的存在。
辛心又道:“普通的不行,你拿靈植做就是了。”
“大可以”的菜色別具一格,吃過之后,體內(nèi)留存的雜質(zhì)不多,有時臟腑中還有被靈氣潤養(yǎng)過的感覺,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這不僅是因為辛心獨創(chuàng)的烹飪技巧,還因為辛心和雪紗舞無視靈植珍貴,只為美味,破天荒的以靈植入菜。靈植采集不易,不是入藥就是入丹,挑揀佳品靈植做菜這敗家行徑,若讓世人知曉,二人可能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來做。”不再想太多,雪紗舞開始做菜。
之前的青菜因心緒不寧,做得不好,且還帶著點隱秘的小心思,并不是真實水準。此時為了達成自己的小心意,雪紗舞決定好好做道菜,讓謝勤帶回去。到時若真送來給她,她或是不收,留給師兄自己吃,或是邀請師兄一起吃,都成。
謝勤和杜綺提著菜回宗門找雪紗舞,撲了個空,便留下食盒讓雜役弟子轉(zhuǎn)交。
雪紗舞做好菜就往回趕,到底沒趕上。不過沒趕上也好,師兄送不出去,自然會帶回,結(jié)果和她不收差不多,卻沒想到可以叫人轉(zhuǎn)交。
其實雪紗舞還忽略了件事,若菜沒送出,謝勤最后扔了也不會吃。畢竟修煉比食欲更要緊,就算謝勤再饞嘴,他都能克制自己。
辛心不明白,雪紗舞大可以直接相邀,偏要弄得這么迂回。只能說,挺聰明一人兒,奈何一遇到謝勤就犯傻。坐在“大可以”嗑瓜子的辛心,惦記著那菜到底會落在何處。
從雜役弟子手上接過食盒,雪紗舞就往謝勤的住處送去。
謝勤與杜綺正在練劍,陽光燦爛,花舞葉飛,好一幅郎才女貌,琴瑟和鳴的畫面,刺得人眼睛疼。
“勤師兄,我來給你送菜了。”
謝勤略微尷尬,收勢走來,認出食盒,笑了:“今日下山途經(jīng)‘大可以’,想著你喜歡,這是特意為你帶的,李加沒告訴你嗎?你怎么又給拿過來了?”
李加就是那個接手食盒的雜役弟子。
杜綺也跟過來陪在了謝勤身側(cè),與謝勤對望一眼,道:“是呀,我們在外歷練時,勤師兄一直惦記著你,這不,他一回宗門,知你愛吃這個,馬上就特意去為你準備的呢!”
“我…”這名義上確實是謝勤送她的,但實際上是雪紗舞特意為謝勤做的,要怎么樣才能順理成章的讓謝勤留下它并吃了呢?
語塞的雪紗舞,脫口而出一句:“‘大可以’我已經(jīng)吃膩了,勤師兄許久未歸,想必還沒吃過,還是留給勤師兄你自己吃吧。”
這要是以前,雪紗舞定會拉著謝勤的手撒嬌,說著就要你吃,你必須吃之類的語句,然后給喂他嘴里去。
終究不是小時候了……我怎么連話都不會好好說了。
懊惱的雪紗舞趕緊放下食盒轉(zhuǎn)身就走,不給謝勤拒絕的機會。
杜綺提起食盒追上去阻擋:“四師姐等等,這好歹是勤師兄的一番心意,你再…”
雪紗舞不想被杜綺拉扯,扭身甩手,哐當(dāng)一聲,回頭看見食盒翻倒在地。
“…四師姐…再…不想吃…也不必如此啊……”杜綺弱弱的把話變了變,委屈的說。
謝勤只看見雪紗舞手一擺,甩翻了食盒,杜綺也被掀得踉蹌。嚴肅的臉上布滿責(zé)備:“紗舞師妹!你如今怎變得如此任性?你可知這是綺兒專門去為你買的!”
杜綺擋在雪紗舞身前,拉住謝勤,好似怕他發(fā)怒,安撫道:“勤師兄莫惱,四師姐也不是有意的,不過是沒注意到我罷了。”
然后溫柔笑著,一副大度的模樣,對雪紗舞說:“四師姐也不必在意,不過些許吃食,不打緊兒。這個不合心意,下回我們再另為你尋些別的好東西。”
杜綺和謝勤經(jīng)常一起外出歷練,每回都會帶些許奇珍異寶給雪紗舞,意思是雖然雪紗舞不能前往,但他們可以連她的份兒一起,代她去,自然也會代她留有一份收獲。
謝勤看著杜綺拼盡全力得來的,舍不得用的珍寶,都留給了雪紗舞,而雪紗舞卻不當(dāng)回事地糟蹋,很是痛惜。
用了那么多好東西,修為卻不得寸進,綺兒就不應(yīng)該慣著紗舞師妹。
想到這些,謝勤不由有些惱意:“紗舞師妹,你也該長大了!不該再任性妄為了!回去好好修煉,切莫辜負大家一片為你之心!”
雪紗舞忍不住辯解:“我哪里任性了!?勤哥哥,你變了,以前你會夸我率真可愛,現(xiàn)在就只會嫌我任性!”
雪紗舞看著越來越陌生的謝勤,沒繃住,眼里閃著淚光:“勤哥哥,你可不可以變回以前的那個勤哥哥?”然后指著杜綺喊道,“自從五師妹入門之后你就變了!你不要忘了,和你有婚約的人是我!”
雪紗舞不傻,只是不愿以惡意去揣測他人,尤其是身邊之人。若不是顧念同門之誼,若不是太在意謝勤,她大概會指著杜綺罵,什么爛肚臍兒的玩意兒,保持距離,恪守師兄師妹之間的分寸,維護師門情誼,不會嗎?
辛苦做的菜還沒完全灑完,雪紗舞也有些氣急了,放下狠話:“我不管,勤哥哥,這菜你若不吃完,以后就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語畢急急離去。
杜綺只來得及喊出二個字:“師姐…”,只好提醒謝勤,“勤師兄快追,好好與師姐說話。”
謝勤的確不放心,想追,但忍住了:“紗舞師妹性子驕縱,讓她自己好好想想也許更好。想要她多成長幾分,我也該多放手幾分。”
杜綺嘆道:“師兄一番良苦用心,我相信四師姐總有一天會明白的。”說完邊收拾著散落的食盒邊疑惑,“也不知四師姐為何非要師兄撿這摔壞的菜來吃?還竟不惜以再不見面要挾師兄。”
“她不過是心里不忿,想為難我罷了,我總不至于真去與她計較。你別收拾了,一會兒讓當(dāng)值的師弟師妹們打掃干凈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