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冥宮的水牢就建在觀鳳樓的地底下,不透光也不透氣,照明的燈是火燈,空氣又悶又熱,還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極其嗆人。
杜無翳靠上墻壁,疲憊地長呼了一口氣,沉重堅硬的鏈子拴著他的手腕,讓他連最簡單的凝力都難,更別說施法了。然而,同樣粗糙堅硬的墻壁如同炭火一般,在他靠上去的那一會兒,就烙得他的背后的傷口辣辣地疼。
杜無翳咬咬牙,用尚且還算得上靈活的手指凝法,將萬年雪蓮、紅骨白發花、野樹黑靈芝草煉化在一起,三顆藥草在冰藍色光芒下漸漸化成了一顆水滴形狀的寶石,中間還有三顆不同顏色的小珠子,冰藍色的雪蓮,白色的白發花,黑色的是黑靈芝草,把他們的藥體留在水白色的寶石里面,晶瑩剔透,甚是好看。杜無翳想,妹妹肯定會喜歡。
萬年雪蓮是鳳天城的大雪山上就有的,而紅骨白發花是那次在萬離谷時丟下杜思寒去三足熊的洞里采的。那兩三只熊極高大笨重,是生存在凡間體型最大的妖獸。情急之下,他竟讓一只大塊頭拍了一掌,差點沒把他的五臟六腑給拍出來。不過還好,三足熊比較通情,沒給他第二掌。那一掌雖說不重,可現在杜無翳仍舊感到有些隱隱作痛。不過令他奇怪的是,他離開荒山到現在算來也有十五個月的時間了,他體內的烏骨蛛的毒居然沒有發作。
正思索著,杜無翳忽然察覺到一股氣息遠遠傳來,忙將面前那顆寶石收了起來。
腳步聲漸漸靠近,杜無翳看都不用看便知道是誰,憤憤地扭過了頭,沒有抬眼去看前面。
“就在剛剛,我的大作就大功告成了,看在你們兄妹情深的份上,我就再給你一點時間,你好好想想,你要是自己給我煉丹,還是乖乖交出那個丫頭呢?”來者充滿戲虐道,“我告訴你可要想好了,那丫頭只不過是一個半鳳的小雜種,到底值不值得你堂堂鳳天城少主如此維護。”
杜無翳有些不耐煩了,冷冰冰的目光刺向顧非言,說道:“我說了,既然被你抓住了,要怎樣處置隨你的便,就算你把我煉成丹也休想讓我交人。”
顧非言笑了笑,捏起他的臉:“那我倒要看看,就憑你現在的樣子,能經得住我幾百鞭子,還是說你是要我給你嘗嘗這水牢里最有趣的火烙?”
杜無翳掙開顧非言的手,往墻后靠了靠,一副“任你處置”的樣子,讓顧非言頓時來了火氣。顧非言甩回手,悶哼一聲:“你放心,就算你不交,我也會將她找出來,就看到時候你那個妹妹會不會選擇你這個哥哥了。”
“你又何必呢?答案已經給過你了,只是你一直不肯接受而已。”杜無翳苦笑,“舅舅。”
顧非言瞬間愣住了,后來聽到了兩個字,像是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拍得巨響,若不是這座偌大的水牢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顧非言都不知道身后那個少年叫的是自己。
顧非言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好久了,久到自己都快忘記了自己是誰了。
大約兩百年前,顧云詩第一次帶著小外甥來看顧非言,那時的顧非言余氣未消,打死不肯見,可當看到可愛的小外甥時,心一軟,就破了例,準許他常來思過林。此后小外甥每個月都會來思過林一次,給顧非言講鳳天城里的趣事,還帶上許多城里的人們從凡人那學來的手藝,陪顧非言說說話。
可是不知不覺中,當年那個孩子已是翩翩少年了。
顧非言握緊拳頭,轉過身,怒吼道:“可是靈織已經死了,一絲殘魂也沒有了,她不會原諒我的,那個女人還想把我打入煉獄,讓我受盡折磨,然后就可以高枕無憂地做她的城主!都是因為那個女人,我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殺親滅族都是因為她,我要她的孩子來復活我的靈織,讓她付出代價!”
顧非言的聲音在水牢里回蕩,恨意從心頭憤起,滿腔怒火讓顧非言的面部變得有一些扭曲可怕。
雖然顧非言憤恨,可面對杜無翳卻無法下手,所以才會要杜思寒,將他關在這里。可是顧非言只知道九舞鳳珠可以凝魂魄,只有鳳神血脈才能夠凝煉出,其他的就一無所知了。
杜無翳看著背對著他的顧非言,許久才低聲嘆了一口氣:“你還不明白嗎?九舞鳳珠根本無法凝回一個殘魂都沒有的人,你想要復活的人,連一絲氣息都沒有,你如何用?”
“連你也要騙我!”顧非言眼中充滿了血絲,微微側過頭時瞥了一眼他的左肩處,卻仍舊不肯相信,那個一萬多年來自己一直想改變的結果,會是怎么樣也無法改變的事實。“既然如此,你不肯交人,我自會去取!”丟下這句狠話后,顧非言便消失在了水牢里,留下嘀嗒作響的水聲和無盡的空曠。
杜無翳無力地嘆了一口氣,想到十多年前的那場大火,他不是沒恨過,只是當他面對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實在是不知怎么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