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湖之約已至。隨著春日的回暖,清水湖岸的草地已吐芽,放眼一片嫩綠,岸邊隨隨便便長著幾棵柳樹,一懷春風襲來,柔軟的柳絮被風吹起,如同擺動的衣衫,帶來一袖青草的香味,明媚可愛。
岸邊樹下無人,只有從岸邊望向對岸中,春光環聚的小亭子上坐著一位老者,白須白發,飲茶落棋
“來了啊。”那老者并未抬頭,便已知是她在亭外,“來了就坐吧。”
杜思寒想起大約一年前,同是早春之時,昔日陽光微躁,有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在清河邊下棋,她圍觀了半天,終未讀懂局中之棋,最后棋者問她可曾聽聞“鳳舞天城”。
“前輩既知昔日局中之棋,可否請您賜教?”杜思寒在老者對面坐下,看到眼前的殘局,感覺有些熟悉。
“賜教不敢說。”老者落完一子飲一口茶,沖杜思寒揮揮手:“來來來,先陪老夫下一局再說,您要的答案自然也會在其中。”
杜思寒沒有推辭,執了白棋下,這一下便斷了對手正逼近之路,就這么看上去,像找到了優勢。“前輩既是鳳天中人,又執事多年,對鳳天城內部諸事定有所了解,不如與晚輩說說以往的大小之事?”
“喲!你這丫頭還真是開門見山。”
白子逐漸反守為攻,漸漸逼近,老者落了一黑棋,哈哈笑了兩聲,道:“你可知道老夫是何人了?”
“知道。”杜思寒輕笑了一下,“鳳族前四長老,玉人長老。”
“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大小之事諸多繁瑣,您想聽哪些?”對方許是想過杜思寒認出自己,竟不覺得驚訝。
“好像大約五千年前吧。我想知道的是那段時間里的叛亂,所有相關的人和事都要事無巨細。”杜思寒猜測,也許煉蠱的那個人與多年前一些大小之事有關涉,畢竟鳳族自古為仆者忠主,為主者忠天下,若無深仇大恨,怎么會做出煉蠱這種大逆不道之事?但從許多典史之類的記載書籍來看,除了那些被撕去的書頁,其余的記載都找不出什么線索,算一下時間,那些被抹去的記載也都是大約發生在五千年前左右。
玉人長老忖思著棋局,一面將五千左右年前那場大叛亂道了出來:
眾天神封魔之時,因為兵神一毫的小疏忽,讓一絲殘魂的怨靈流入了天地中,不知去向了。據說該殘魂的怨靈游離之時,曾與一位神獸男子相戀,此怨靈的本體為女子名喚靈織,一介魔妖,擅魅術,生得頗為嫵媚,還禍害了許多人。后來,此男子為靈織叛出族門,靈織趁機操控天下怨氣,為禍眾生。時任鳳天城城主,早已知曉靈織身份,不得已之下將其誅殺,靈織以為男子告密死,前大罵男子負心漢,死后怨氣散去。
按照妖神界的規矩,勾結魔類為禍天下者,應打入蕪荒塔海守塔,此生永不得歸族。怎奈何那男子情根深種,對時任城主懷恨在心,不愿歸去認罪,而由于時任城主與那男子的親族關系,才故意抹去了此人的史料。
杜思寒聽了不禁默默哀嘆:苦果自種,必是自食其果,若以怨而論,又該怨何人?
方寸棋盤之上,黑方扭轉局勢圍逼白方,卻遲遲不下手,反而與白方周旋,一路擊得白方走投無路。看著杜思寒堅持不下去想要放棄了,玉人才捋捋胡須,笑著提醒她:“城主大人吶,您看看關鍵的地方,再被老夫牽著走就要輸咯。”
說得倒好,這都這個時候了,她哪兒還有退路啊?
杜思寒“啪嗒”一聲敲下棋盤,并沒有去思考玉人的提醒,而是在想剛才的事,腦子忽然一閃:五千年前?那不還是……
玉人這老頭正瞇著眼睛看棋局,一臉得意。
“靈織叛亂之時的城主是誰?”杜思寒突然問道,“是我阿娘對不對?那你告訴我,你說的那個男子是誰?玉人長老當時掌管鳳天城的刑事,你還有什么沒告訴我?”
玉人長老頓了頓,支吾了一下,忙否認道:“沒了沒了,就這些,我不都告訴你了嗎?我還能有什么沒說啊?”
“那你說那個男子是何人?跟鳳天城的城主有何親族關系?”杜思寒雙手抱胸,用犀利的目光看著玉人。
“這個啊……老夫是真不知,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是嗎?”杜思寒不相信,她可不蠢,若那個癡情男子已被打入蕪荒塔海,阿娘根本沒有必要從罪行冊上抹去那些記錄,甚至抹去相關的一切記載。“我曾在某些史籍上看過長老的某些風流趣事,什么與凡人女子相愛偷偷入偷偷入凡結婚拜堂,江湖飲馬,幾百年后又娶了個什么妖來著?你說要是把這些故事寫進話本里,會不會很賺錢呢?”
“哎,等等等等!”玉人急忙制止了她再說下去,“哎呦,您這翻了多少遍天書院,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都……怕了你了!”
杜思寒得意一笑,已經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準備。而后來玉人告訴她的答案更是令她難以置信,一時間竟無法回過神來,直到最后杜思寒數步之力反敗為勝,才發現玉人的言下之意,就是上演了一個“請君入甕”,轉而不得不佩服玉人的精妙棋藝。
棋后,杜思寒起身告辭,玉人送她離開,沒走多遠,玉人喚了聲:“城主大人。”
杜思寒回頭,玉人說道:“老夫早已是廢人一個,不過尚有一手棋藝與一腹醫學之術,故曾在杜家收了一徒,雖文武不佳,但醫術天賦頗高,只是苦于命短,若他尚有一絲魂魄在,可否替他尋一戶好世家,再告訴老夫此兒生處?”
杜思寒一愣,頓時有些驚喜:“你是……無愁的師父?!”
玉人站在遠處,沖她笑著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