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殷止笑，隨而緩慢地跟上她，雙手搭在身后，側過臉，一本正經地道：“笑你可愛。”

短短幾個字，說得有模有樣，堪堪將莫繁說得一愣。

“……”

莫繁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人怎么莫名其妙地，是發燒了嗎？不然怎么會跟她吐出這么奇怪的話？

她伸手探了探眼前人的額頭，額間沁涼的溫度傳到掌心，“沒發燒啊。”

祁殷兩指擋開她的掌心，腰脊一彎，清俊的面頰直面而來，青澀的睫毛半彎，帶著一抹冰涼：“怎么，不喜歡我夸你？”

這下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臉色一燙，一抹難以察覺的紅色漫上臉頰，落在男生眼中，竟讓他嘴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意。

腳下微動，稍微一思考，莫繁腳心使力，一腳踩到祁殷毫無防備的腳上。他痛呼一聲，自個兒往后退了一些，抬著被人襲擊的腳撐在后面的石板上。

“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要靠這么近的，要不然，我也不會下這么重的手。”

飛影一竄，人一下子跑沒影，只剩下祁殷錯愕的盯著跑得慌不擇路的背影，盯了半瞬，眉前的劉海順著低頭的姿勢，蓋住了眉頭下滿是促狹的笑意。

跑得快要喘不過氣，莫繁才停下來慢慢走，順著小路走了回去，一路迎風，臉上的熱意已經散去不少。

路上也有了些主意。

這段時間還是不要跟祁殷碰面來的好，現在滿腦子都是他促狹的笑意，心亂成一團，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小鹿亂撞般的情緒攪弄得人有些心煩意亂。

“囡囡，回來吃飯了。”外婆拄著古舊的拐杖在門口駐足，凝望著緩步而來的她。

最近天氣轉涼，還沒到傍晚，氣溫就已經下降了許多，晝夜溫差大，時而冷時而暖，難以捉摸。

莫繁扶住外婆往里走，冰涼的手搭在掌心，莫繁眉間漫上一縷愁緒，“外婆，最近晚上都比較冷，你要多穿衣服。”說完，替她緊了緊敞開的外套。

擔心并不是無來頭的，自從變換了天氣之后，晚上總能聽到外婆接連不斷的咳嗽聲，每次走到房間門口詢問，外婆總說自己沒事，不肯讓她進去。

這幾天看著面色也不太好。

一連擔心了幾天。

站在陽臺上看著布滿陰霾的烏云密籠，壓沉沉的，莫名的讓人一陣心悸。

“表姐，快下來玩呀。”

小朋友們玩著老鷹抓小雞的游戲，盛情邀請她一塊兒。

這幾天都在憂思外婆這幾天的身體狀況，茶不思飯不想的，情緒也不高，都不怎么想動，就拒絕了小朋友們的邀請。

無端的憂思漫上心頭，連看著小朋友們的喜悅，也沒有退散半分。視線眺望向遠方，公路上，一輛輛小汽車漫延而行。

一抹白色的小汽車正緩緩向著邊駛來，熟悉的車牌號碼讓莫繁心神一愣，支著下巴，眼睛緊緊盯著滾動的車輪出神。

一雙黑色的高跟鞋從車上踏到地下，莫母手腕扣著包包，慢條斯理地從車上下來，一個月不見，女人臉上滿面春風，容光煥發，多了幾分貴婦的氣質。

“姑母。”

小朋友們一團哄鬧了上去，句句“恭喜發財”，鬼靈精怪地討著紅包。

莫父用手梳了幾下油光煥發的頭頂，比莫母眼中的喜意更甚無少。

兩人專注著給小孩子們分發著紅包，陽臺前一個龐大的遮擋物擋在眼前，莫繁躲在后邊，下面的人并未察覺到此刻莫繁正在樓上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樓下兩聲恨鐵不成鋼地地跺地聲打斷了哄鬧討著紅包的氛圍。

是外婆用顫顫巍巍的手拄著拐杖，目光復雜。

“媽。”莫母踩著高跟鞋，邊走邊從包里掏出一個大紅包，想遞到外婆的口袋里，卻不成想被外婆一指拐杖擋去了來路。

外婆沉著眼皮不出聲，不讓人走也不讓人靠近。

兩人氣氛持續僵持。

莫父上前，一把扣住莫母的肩膀，兩指輕輕地敲了兩下，示意莫母稍安勿躁，朗笑兩聲，緩和氛圍，“媽，怡柔難得回來一次，您不高興嗎？”莫母委屈地點點頭：“對啊媽，我可是一大清早就起來，緊趕慢趕回家里邊呢。”

“哼，回這么一趟，倒是我這個半死不活的老太婆委屈我這個三年不見的寶貝女兒了。”外婆斜了一眼，似乎并不想跟他們好話好說，逐漸有趕人的架勢，“幾年前二話不說就把我孫女兒帶走，還沒在你們身邊待夠幾年，受的委屈倒是不少。”

沉吟良久，又道：“怎么，你就只有一個女兒，囡囡不是？”一針見血，外婆口中的“囡囡”是每年都回來照顧她的莫繁。

她的寶貝女兒心疼莫錚他們倆兒，從不讓另外幾個孩子回來這邊，也不舍得分開，她自己也多半不想回來，幾年前跟自己的弟妹鬧出那么個大紅臉，兩家人還鬧過幾次別扭，她是能不回就不回。

跟她關系最親的也就只有莫繁這個年年回來看顧她這個寶貝孫女，這孩子從小就被父母忽視，還是她一手操勞大的。

比起另外幾個連面都沒見過一次的孩子，她多少是偏向莫繁的。

那兩人笑容一僵。

莫父臉掛不住，漸漸沉了下來，“媽，幾個都是你的孫子孫女，您也不能夠喜歡誰就偏向哪兒一個呀”他沒有指名道姓說外婆偏袒誰，但這意思卻把名頭指向了莫繁。

拐杖又重重地往地上敲了幾下：“怎么，我還有其他的孫子孫女，有幾個？見過我幾次面，怎么都不曾帶回來？”外婆說完，難受地咳了幾聲，身子也顫顫巍巍。

面對這一連發聲，兩人啞了口。

“媽，怎么了這時？”舅媽上前扶住外婆，“喲，姐和姐夫回來了呀。”舅媽好似這時才注意到莫母回來了一般，又道：“怎么在門口站著，快些進來，別待會兒又讓別人覺得我怠慢了你們了。”指桑罵槐。

莫母一聽，就要發動，被莫父一把安撫下來。

舅舅也趕了出去，氣氛跟著緩和了一些，連忙將他們帶進里屋，小朋友們也被驅散了。

進到屋內，莫母連忙掃了一圈屋里，沒看到想見的人，發問：“繁繁呢？”

剛走下樓梯的莫繁，聽到這聲稱呼，心下莫名地生出幾分膈應，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莫母這樣叫她。

第一眼發現她下樓的，是心細的舅媽，一見她，笑容就浮現在了臉上，“小繁，下來了，快來，你爸媽來了。”

莫繁人被拉了過去，一個月沒見，莫父的態度倒是沒有以前那么惡劣，還對她噓寒問暖了幾句。相反而言，莫母的態度倒是正常一些，對她的態度冷淡與熱絡參半。

這樣的態度才讓她舒服一些。

及時有舅舅在，莫母跟舅媽的態度依舊如常的冷淡，暗地里針鋒相對，言語多少有些暗有所指，都在互相指責對方，挑對方的錯處。

為了不耽擱此次來這兒的目的，莫父率先說出了此番的來意，“我們倆兒是來接小繁回家的。”

此話一處，外婆臉上有些不高興，語氣也不太好，“怎么不等囡囡在這兒過完年再回去？”

莫父：“唉，媽，我也不想，莫融那小家伙天天念著姐姐，總想要姐姐回去，這邊就來接了。”

“怎么？小弟弟都念著姐姐，你們都不念著，等小弟弟念著姐姐了，才來接？”外婆話頭一針見血。

莫母：“媽，怎么會，我們也是念著小繁的，不然也不會千里迢迢年還沒過完，就來接回去了。”

外婆：“是嗎？那我是還得對你此番來感天動地是嗎？”

莫父：“倒也不是這么說，小繁，去給你外婆拿個外套，天氣這么冷怎么冷著老人家。”

莫繁看了一眼穿得嚴嚴實實的外婆，回頭看莫父，眼底帶著暗示。

現下也明白，他是要找個借口支開她。

拿著外套回到客廳，就聽到舅媽情急的一聲喊，有些慌亂，她拋下外套跑過去，就看見外婆正虛弱的躺在地上，由舅舅攙扶著。

臉上都是怒意。

“外婆！”莫繁跑過去，眼里滿上了淚意，“舅舅，這是怎么回事？”

“唉……”舅舅欲言又止，“沒事，先扶著你外婆起來。”

外婆被人扶了起來，就掙開了他們，“逆子！你們知道你們在做什么嗎？！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你們還配做父母嗎？！”

莫繁：“外婆！！！”

醫院里，匆忙的腳步來回跑。

暈倒的外婆正在床上打著點滴，臉色蒼白，門外有一些爭吵，莫繁小心翼翼地松開外婆的手，有些煩躁的走到門邊，人往外走，把門關上，“你們能不能別吵了！外婆還在里面休息呢。”

面紅耳赤的爭吵聲停下。

回到病房里，莫繁想起外婆沒有一絲紅潤倒下的畫面，心里一陣后怕，手顫顫地握住那只滿是皺褶但卻冰涼的手掌心，“外婆，我生日還沒過呢，你不是這個夏天要陪我一起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