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漆盒,三人的目光齊齊射過去,只見里面竟然滿滿當當,放了一盒子的物件。
趙一凡一眼便瞅見有個圓筒形的物件,輕手拿過來,周身打量。墨色,光滑,一時間摸不準是什么材質。兩頭平滑,未有凸起或凹陷。
大簫納悶道:“這——怎么打開?像是沒有開口。”
小簫眼珠子一轉,笑道:“七郎,我聽說過,凡是萬物皆有生命。這個,估計當時放進去之時,尚可打開。但是,如今已過了這么多年,想來,它是重新又生長在一起了。你拿來,我用內力劈開罷。”
“就你的謬論多!”趙一凡瞪了他一眼,“這個怎么打開,恩師已經交代過了。”
說著,他左手攥緊圓筒的中部,用了二成的力道,圓筒從中間緩緩現出歪歪扭扭的一條縫來,隨著力道的加大,縫隙隨著越來越大,直至完全分離,脫落下來。一個黃色卷好的絹布現身,被趙一凡緊緊抓在手中。
看著脫落下來的半個圓筒,大簫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果真是精細。這榫卯結構,嚴絲合縫,若是不得要領,只會越來越緊。”
最重要的時刻到了!
趙一凡忍住狂跳的心,將密詔緩緩打開。朱色的毛筆字映入眼簾。用筆粗曠,大氣。字體是楷書,端正。首尾均有真宗的玉璽大印。大小簫畢竟比趙一凡年長,曾跟隨過先主幾年,一看字跡,皆頻頻點頭道:“是先主的真跡。”
顧不得看內容,二人忙下床,整理儀容,磕頭施禮。趙一凡起先覺得好笑,但看他們二人如此慎重其事,倒添了幾分敬意。不管是礙于地位還是權力,他們起碼有一顆真心。即使這個人已離去,歲月流轉,但在他們的心里,仍是敬重且忠義。
二人行完禮,這才回頭細看內容。
“朕感病危,特立此詔。在位多年,未有功績。念子年幼,命后輔佐。待禎弱冠,便可親政。勤政愛民,仁義天下。若有余力,收復華夏。保國安民,建立功勛。太祖誓碑,切不可忘。若可如此,含笑九泉。后有異心,廢為庶民。欽此。”
趙一凡讀起來,并未見大話套話,可見是真宗肺腑之言。又看到“仁義”二字,聯系到后世稱趙禎為“宋仁宗”,便知確有一些來歷。想趙禎看到他父親的這封彌留之言,也是震其心魄,撼其五臟,體諒一皇帝之千古之心。
正在趙一凡胡思亂想之際,大簫已然濕了眼眶,淚水橫流。小簫也是表情凝重。
三人皆是無言。
趙一凡將密詔重又裝入盒中,細細回味。沉思片刻,他嘆道:“四郎五郎,這密詔果然有對太后不利之言,怨不得她要趕盡殺絕。”
大簫一把抹干淚痕,有所疑慮道:“方才里面提到,等到弱冠之年,陛下就可親政。為何金刀狼不在一二年前陛下弱冠之時將此密詔拿出來?”
趙一凡也覺得有蹊蹺,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這種事,自然要問我了。”小簫躺下,晃著腳尖,胸有成竹,“你們想想,真宗最愛的女人是誰?這個問題就自可迎刃而解。他不顧一切將一個有夫之婦迎入宮中,又讓她坐上了皇后的寶座,這還不能解釋一切嗎?”
“你的意思是,真宗給她回旋的余地,讓她主動交出權力。若是用密詔逼迫她退出,那她的顏面將不存。事到如今,已是萬不得已之時,密詔也是最后的殺手锏。”趙一凡順著小簫的話推理道。
“是了!”小簫興奮道,“果然是孺子可教!你就看看如今的朝局,隔三差五,朝臣奏請太后讓皇上親政。這太后的壓力可想而知。若非拼命撐著,心有魔障,只怕早就病倒了。可見先主也是料到了這一層。”
趙一凡頭腦有些煩亂,這皇帝的心思是最難猜。要不然怎么會有“伴君如伴虎”之言呢?他的心中有隱隱的想法,在完成前世留下的遺憾之后,他要退出逍遙門,離開這些是非之地,好好游覽一下未被工業文明破壞的大好河山。
懶得多想,他繼續翻看著漆盒中的物品:一封恩師留給他的信,一串佛珠,一個發釵,一本經書。
看到再無重要的物件,又有二簫在場不便讀私信,趙一凡將漆盒重新收好。暫且藏到哪里,三人都犯了難。別的倒不大要緊,只是這密詔是重中之重。
思來想去,三人合力將桌下的地磚撬起一塊來,挖出個合適的小坑,將漆盒放進去,恢復原狀,天衣無縫。收拾完畢,三人合衣而睡。且都不敢睡得太死,以防拓拔烈偷襲。
誰知,竟一夜無事。
次日,三人商量著將逍遙門八郎和十二郎如何引出來單獨會面,這樣便可將張德忠孤立起來。先要爭取的,自然是十二郎東方飛鴻。
逍遙門在京都留守的有五人:大郎一道,七郎趙一凡,三郎張德忠,八郎李義全,十二郎東方飛鴻。主要負責四京及其周邊的情報。
其中,十二郎東方飛鴻主管信息傳送,比大小簫小兩歲,也已近不惑之年。此人行事光明磊落,豪情萬丈,重情重義。更有一點,酒壺不離身,千杯不醉,倒是長了他的膽識武藝,一手醉拳打得酣暢淋漓,恣意灑脫。
京城中有名的礬樓便是東方飛鴻的根據地。它由三座主樓合圍而成,每樓高三層,皆是大氣磅礴,雕梁畫棟,稱得上天下酒樓第一。它位于皇宮南門宣德門外,御街北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皇宮地道的其中一處入口也便在礬樓后院的地下一層之內。
正因為它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酒館,人來人往,蛇龍混雜,一來可探測消息,二來隱蔽性也是極佳。
三人商量妥當,大小簫便出府直奔礬樓而去。趙一凡不便同去,只得在府內等消息。
中午人多之時,二人到了礬樓。不用多言,里面的伙計都是十二郎的門徒,見四郎五郎到了,便引到后院的一間雅室之內。
這個雅室,自然也有諸多的特別之處。它的墻壁,層層疊疊,絕對隔音;屋頂上方處處是機關,只要動其中一瓦,便是幾箭齊發;屋內桌椅墻壁等處也處處有玄機,只有墻壁上的一處機關是打開通往地下的暗門,別的,都是防范心懷鬼胎者。這個房間,也只有逍遙十二郎才有資格進入。
而負責這個房間的,是十二郎東方飛鴻手下的第一門徒,名叫方遠,如今而立之年。
一見到老伙計,小簫打趣道:“遠方,多年不見,你怎么比我還老了?”“遠方”這個名號,也是小簫的戲作,以示親近。
方遠笑道:“大哥說笑了。只能說江南養人。這也只能怪我長得老相些。”
三人邊吃茶邊敘舊。若非有要事在身,五郎絕對不會放過礬樓名揚天下的貢酒。這礬樓,別的不說,僅僅這釀酒,便是京城頭一號,供應京城幾千家酒肆。
茶已過三,大簫便問起東方飛鴻的行蹤。
“主子自今早入了宮還未回來。”方遠回道,隨即頓了頓,面色陰郁,“就在前天深夜,主子命我讓人速速將你們二位召回,但我的弟兄到了河南府,見到自己人,卻說已經幾日未有二位的消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誰知,今日你們竟都回來了。我總覺最近心中有些煩亂,也不知是究竟為何,總感覺要出大事。”
大簫一聽,心中明白:他們二人自從決定幫七郎,便自覺斷了與這頭的聯系。而太后要鏟除一道和趙一凡,自然是對這些門徒隱瞞內情,以穩定人心。
“能出什么大事?!”小簫大笑,“天塌不下來!”
隨后要過菜食來,三人邊吃邊聊。也無非是這幾年各地的趣事,這些,小簫自然信手拈來,倒也暢快。
二人等到太陽下山,也未見東方飛鴻的影子,心中都深感不妙。
待要離去時,方遠問起為何不入宮覲見。
大簫裝作為難道:“因任務未成,特找十二郎商量對策。此事切不可讓別人知道,以免告上我二人一狀。”
方遠的為人,大小簫自是信得過。又有難事,特意找十二郎,方遠也就明白這其中的親疏關系,只要是為主子好,他必然不肯多事。
大小簫回到王府,將今日情形一說,趙一凡也覺得兇多吉少。東方飛鴻進宮,自然是三郎張德忠與八郎李義全回來了,湊到一起,定要謀劃一番。而大小簫離奇沒了音訊,便又會添上幾分懷疑。
想到此處,趙一凡便覺得今日這步棋是走差了,后悔不已。若是方遠將大小簫已歸但不進宮的消息告訴東方飛鴻,那么,鐵定他們便知其中必然有事。雖然大小簫打保票,稱方遠仁義,但是趙一凡仍是不敢掉以輕心,要做最壞的打算。
今日命大小簫去找東方飛鴻,也是打著各個擊破的主意,現在不得不另想他法。
“四郎五郎,若真是打起來,我們有幾成的勝算?”
“我們二人再加上三兒,三對三,還差強人意。只是那張德忠的門徒邱白肯定會跟著。我聽說此人武功與張德忠不相上下。再加上他,我們三對四,怕是只有三成的勝算。”大簫慎重道。
“是。邱白的武藝確實突飛猛進。”趙一凡兩眼犀利,那日將他逼下懸崖的,便有邱白,“若是我們再加上一人呢?”
“誰?”大小簫異口同聲問道。
趙一凡腦中已然想到一人,只是,兩敗俱傷,真的是他最不愿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