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總管佝僂著背,雙手捧著一個巴掌大的物件,腳步虛浮地趨近,每一步都似踩在薄冰之上。他停在榻前丈許之地,頭埋得更低了,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啟稟…啟稟王爺,北境…加急信使,慕容氏…有物呈上。”
墨千凌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并未睜開。玄影皺眉,沉聲道:“呈上來?!?
白虎哆嗦著上前兩步,將手中之物高舉過頭頂——那是一個巴掌大的檀木托盤,上面靜靜躺著一方折疊整齊的錦緞。那錦緞是極正、極濃烈的朱紅,紅得刺目,紅得妖異,如同凝固的鮮血,在殿內幽暗的光線下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不祥光澤。僅僅只是顏色,就帶著一種灼人的、喜慶的惡意,狠狠刺向榻上形容枯槁的人。
赤焰的目光觸及那抹紅,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氣自腳底直沖頭頂。他下意識地側身,試圖擋住墨千凌的視線。
然而,晚了。
墨千凌已然睜開了眼睛。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瞳,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暴風雪席卷過的荒原,所有的銳氣、所有的光芒都被吞噬殆盡,只剩下一種死寂的灰敗。他的視線直直地釘在那片灼目的朱紅之上,仿佛被無形的尖針狠狠刺穿。時間在這一刻凝固、拉長,殿內落針可聞,連呼吸都似乎停滯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右手。那只帶著烏青的手指,如同在抗拒著某種千鈞重壓,艱難地伸向托盤。指尖在觸碰到那冰涼的錦緞表面時,幾不可察地痙攣了一下。
他拈起那方錦緞,入手是意料之中的柔滑與冰冷。指腹下清晰地感受到錦緞上以金線密繡的纏枝并蒂蓮紋路,每一道凸起都硌著他的神經。他面無表情,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一層一層,機械地將其展開。
里面,是一張同樣刺目的紅底灑金箋。墨色淋漓的幾行字撞入眼簾:
“謹訂于玄月望日,為慕容氏霄與云氏女若溪締結百年之好……”
“百年好合”四個字,仿佛淬了萬年寒冰的毒針,帶著無匹的鋒銳與惡寒,瞬間穿透他的眼球,狠狠扎進大腦深處最脆弱的神經!所有的強撐,所有的壓抑,所有關于毒藥、關于背叛的滔天怒火,都在這一刻被這簡單的四個字徹底引爆、焚燒殆盡!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從他喉嚨深處迸出。
墨千凌的身體猛地劇烈一震,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當胸擊中!他死死攥著那張薄薄卻重逾千斤的喜帖,手背青筋根根暴起,指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幾乎要將那紙箋捏碎。胸腔內翻江倒海,一股滾燙的、帶著濃烈鐵銹味的腥甜猛地沖上喉頭,再也無法抑制!
“噗——!”
溫熱的、粘稠的液體如同失控的噴泉,猛地從他口中狂噴而出!大蓬大蓬鮮紅的血霧,在幽暗的燭光下綻開一片凄厲的猩紅,兜頭蓋臉地潑灑在眼前那張朱紅的喜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