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的厲害，一如學生擰巴的眉頭，雨在放學之前就開始飄，隨著一陣風的起勁，傾盆的雨也宣泄的徹底起來。學生們呆了片刻，“早上出門還大太陽呢。”“是啊，誰帶雨具了？”像小學生那般等著父母開車來接也是不現實的。大家不約而同的沖進雨簾，除了偶爾蹦蹦跳跳的躲些路面的水坑外，大腦脫離課堂后似乎被雨水的沖擊的更加興奮，刺激了觸突更迅速更全面的接收傳遞信號。
“我去，這鞋子夸張的。”濤剛說完，萊與睿不自覺的看向了濤的鞋：普通不過的網面運動鞋，只不過吸了太多的雨水，步態顯得不那么自然的沉重。睿夸張的笑了起來，萊一臉懵的等著誰來解釋一下。濤站在原地，用力的抬起腳后跟幾次，那網面像貪婪的巨獸，大口大口的吞吐著鞋子周遭的雨水，濤看著一臉詫異依然沒有GET他的點的萊，補充說：“看你們的運動鞋，擋風擋雨，看我的就像是永動抽泵機，看這出水量。”萊與睿笑得前仰后合，身旁路過的同學聽到這話，都瞅著濤的鞋掩嘴而笑。萊并沒有因為淋了雨，打了噴嚏而心情不好，反而不時的在腦海重復那“巨獸鞋”吞吐雨水的畫面，母親看到忍俊不禁的萊，也沒多問：“萊，這個周末你滿18歲了，媽和小姨準備在星辰舞吧給你過成人禮。”
萊穿著鵝黃色的上衣，純白紗裙，放下了平時束起的馬尾，飄逸的長發在風吹起時，像微微悅動的音符。萊想拽住小姨的衣角，看過昏黃路燈無數次，這暗沉的小道，掀了一半的珠簾，中間空曠的舞池閃動的搖曳的光，倒是頭一次見。終究萊選擇了像一個成年人那般走進舞池，母親找了一處小吧臺，點了果盤，音樂柔緩又節奏清晰的錘敲著萊的每一個腦神經元，萊心跳不已，終于可以看看跳舞的地方是什么樣了。萊分別與母親、小姨舞了一曲，她很快適應了這里變幻著的燈光，也適應了如何在暗處的吧臺看舞池里人們的表情，那些沉醉的、自我的、帶有心思的、奉承的、驕傲的種種，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嗎？一個行走踉蹌的男人，走到萊的面前，還不忘努力讓自己站穩，要請萊舞一曲。
萊一臉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如何回應這滿身酒氣的男子。母親以要離開為由，和小姨將萊護在身后便準備離開，還未走出珠簾門，萊就聽到了身后那個男子推掉吧臺桌子上的杯盤，碎玻璃聲、驚叫聲、怒罵聲······萊慌亂的跟在母親身后，出了星辰舞吧母親便與小姨自顧自的聊起天來，剛才那些人的丑態許是成年人世界里的常態？萊平復了下心情，但還是內心感謝母親帶她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看成年人。
盼消失了很久后，給萊來了一封信：萊，成人禮快樂！我又轉學了。簡單的字眼，少有的標點符號，欲言又止的內容，萊這次主動找到了茵，問茵是否收到盼得信。
“她沒給你說為什么轉學嗎？”茵看著萊遞給她得信，萊搖了搖頭。
“過去事情得發生快有一個月了，”茵遲疑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出，“盼在新學校被校園幾個女生針對了，就因為一個男孩夸了盼是年級小家碧玉，你也知道那個笨丫頭，哪里會反抗。”茵說到這氣憤起來，萊聽的心揪在一處，茵繼續說：“她傻到以為真是自己犯的錯，一直藏著掖著，回家裝得跟沒事人一樣。最后學校怎么處理得不知道，她媽要心疼死了，趕緊給她轉了學。”
一個月，萊想象著每一天盼要在父母面前故作堅強，要在學校度日如年，她那么瘦小，是怎么堅持這么久不肯開口得？萊心情壓抑得走回自己得座位。“萊，有人找。”萊又從座位起身，走向了門口：“荷！”萊正準備問荷是不是也收到了盼得來信，可是看著荷通紅得雙眼，什么也沒說便拉著荷得衣袖去了操場一處僻靜的地方。
“我一個表姐走了。”荷開口說。萊第一回聽說荷表姐得事，更不知她與表姐關系得親疏程度。“她其實是我親姐，三歲時過繼給了一直沒法生育得大媽家，過繼過去沒兩年，大媽先后生了一女一兒，他家重男輕女得厲害，讓我姐過去也不過是做個‘引子’。后來我姐就一直在那個家忍氣吞聲，也不愿回我們家來。她結婚后不久生了一對雙胞胎，可是兩個男孩都有先天性心臟病，不斷的花錢治病，親戚的錢都借遍了，姐夫只能靠給別人放羊度日，我姐還算堅強，下地干粗活、開小商店，支撐著這個家，前兩年她突然全身發腫，我以為是她生活改善了變胖了。大媽的房子被征收了，補貼了三套樓房和幾十萬，她每天跳著廣場舞請客吃飯，往外借出那些還不上的錢，給兒子補貼生活，都沒有說給我姐借一分錢，讓她去看看病。”荷講的平靜，萊不斷在腦海重新組織著語言，以使自己更清楚荷講述的內容。“那時候，你姐知道自己病了嗎？”
“她不知道，給兩個兒子看心臟病已經花費太多，她不敢再多花一分錢去醫院了，她走前一個星期給大媽打電話說她全身疼，有紫色的斑點了。大媽說句疼了去醫院唄就掛斷了電話。我都不敢想那一周她是如何堅持給兩個兒子準備一日三餐，督促他們去上課，還顧看著小店的。然后，就是兩個兒子在放學回家后自己寫作業，沒吃飯就睡了覺。他們以為我姐累了在睡覺，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尸僵了。她還不到四十歲，就獨自走了。萊，你說生命里究竟藏著什么？怎么樣的生命才算值得？”
隱忍？意志？價值？萊除了在考試卷上看看“生命的意義”，單在昀離開時她想過關于生命的課題，其余的時間，回憶起來都很泛泛。
荷看到微微搖頭的萊，嘆了一口氣，“辛苦半生，還是抵不過命運，成年人的世界有那么多的說不清道不明。看著看著，我們也是成年人了。”
萊只覺得今天過的很沮喪，盼的轉學，荷的表姐的離世，萊又覺得自己很幸運，雖然有過苦惱，但是與她們的相比起來，又是那么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