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三四年前,有天傍晚母親給我打來電話,像是掐住我下班的點,七點整,手機響起,她的聲音平靜地傳來:“艾蘭啊,是我,媽媽,你明天不上班吧。”我答“是”,不等我多說一字,媽媽的聲音又補上說:“你明天來這里一趟,吃個飯……”
“這里”是她和父親住的房子,我從不稱“家”,她什么時候也隨我了?
“什么事啊媽媽?”我本能地想找藉口回絕。
“唔,沒事,就是你好久沒回來了。”媽媽的聲音再若無其事再故作輕松,我也感覺到事情不那么簡單。我確實很久很久不回他們那里了,也很久很久不曾給媽媽和父親打電話,都是媽媽偶爾主動打來問問我近況,像這樣找借口讓我回去一趟,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什么不好的事。想到這我眉頭不自覺蹙起來。
“好,媽媽,明天早上遲點我回去,吃飯別等我,可能路上堵車。”我這么干脆答應(yīng)回去,純粹是擔心媽媽。
媽媽喜出望外,電話那頭的她明顯輕松許多:“那好,不急不急,你開車慢點,我們吃飯沒那么早。”她還不知道我已經(jīng)把那輛車賣了。
后面說了什么不太記得了,只記得很快掛了電話,我的心卻沉重起來,想象著各種糟糕的可能,同時祈禱著明天不要那么艱難。
我站在門口,看著鞋架上多出來的幾雙各式年輕款的鞋子,就知道,被喊回來的不止我一個,隔著門,屋里傳來了鞋子主人們紛亂的爭執(zhí)聲,我的心一緊,超出我的預(yù)料,大哥二哥也回來了!
站了片刻,尋到里面聲音小點的時候,我終于抬手敲起了門。沒一會兒腳步聲隔著門慢慢靠近我,我不自覺地在門口后退一步,門開了,二哥側(cè)身讓我進來說了句:“回來啦。”我應(yīng)一聲“嗯,二哥”,走進門邊的玄關(guān),目光在人群只一掃,不敢多看,轉(zhuǎn)身換起了我的舊拖鞋,然后拿起我的棕色平底單鞋放在門外的鞋架上。雖然沒有看他們,但我知道他們此刻全都像看電視那樣,眼光聚集在我身上。
該來的還是要來。我穿好拖鞋站在客廳一角,依次看向坐在北向沙發(fā)上的父親和坐在西向沙發(fā)上的母親,問候道:“爸爸,媽媽……”父親沒有接話,下巴往我這邊斜了斜,算是回應(yīng)我了。媽媽臉上的表情還未收拾干凈,又擠出笑來應(yīng)我:“哎,快來坐,喝口水。”我小心翼翼越過坐在東向椅子的大哥和二哥,走到媽媽身邊坐下。我能感覺到大哥的眼光一直追著我,坐下后,和他形成面對面形式,我也只將目光放高或者放低,避開他。
滿廳人,沒有聲音,每個人的臉上掛滿了事,父親的臉上半分憤怒半分不屑,母親臉上七分憂心三分無措地看著兒子們的方向,父親不讓抽煙,二哥摸進口袋的手,又尷尬地退回來,摸上了自己的后腦勺和下巴。
我打破沉寂“蓉蓉放假沒,嫂子他們今天怎么沒來?”
“哦,蓉蓉今天功課多,你嫂子在家給她做飯,就不來了。”二哥看向我后,又看向媽媽,“媽,你把事也跟艾蘭說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