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素有“塞外第一城”的稱號，它位于南方平原往北，進入北麓草原的要沖之地，又是草原之上首座修有城墻的蠻族城市，而這塞外第一城，不僅僅是形容它的地理位置和修建先后，更是說它在南北方的重要經濟、政治以及文化交流的地位。在這里，你可以吃到香嫩軟爛的草原羊肉，也能找到南方臨海城才有的綾羅綢緞，甚至還可以找到只有在西南群山間生長的各種珍奇草藥。這里來來往往的人群，更是形形色色，北方的游牧民族，南方的嬌弱娘子，文人騷客，鐵匠巫醫，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看到西方不知名國度的異人。

今日的白城，和往日似乎沒什么不同，臨近傍晚，街道上人頭攢動，商戶叫賣聲與人群嘈雜聲交織在一起。正南門通往城北大帳的青石板路上，一名傳令兵正策馬疾馳，往大帳行去。城北大帳外，眼見一人一馬由遠行近，行到大帳外，傳令兵勒馬翻身躍下，高舉手中令牌，往大帳中奔去，口中大喊“捷報！??！”

大帳內，高臺主座之上，一人身著牧民樣式便服，半倚在靠背上，聽到帳外有人喊叫，緊閉的雙目微微睜開，身形不動。傳令兵進帳，對著座上之人下跪行禮，隨后朗聲“報左賢王，捷報，我軍今日清晨突襲敵軍，殺敵眾多！大獲全勝！敵軍潰退30里！”

座上之人正是蠻族左賢王，嘴角微動，似乎是冷笑了一下，好像對傳令兵所報并不感到意外，“大勝？3萬人對他何一德8000人，怎么打不是大勝？”左賢王直腰正坐，雙手壓膝“回去告訴你主子，何一德和他那幾個義子，不可留，也不必留…更不能留！”左賢王一字一頓，目光冷冷盯著左下跪著的傳令兵，身形前壓，“告訴他，如再遣你這般人來看我臉色，猜我心中所想，不能留的，就不只是何一德了！”

“是………咳………是！”傳令兵只感覺自己被一雙眼睛盯著不能動彈，自己就好像被雄鷹目光鎖定的獵物一樣。

“滾！”左賢王冷冷的一句，傳令兵如釋重負，起身弓腰退走，正要出帳，只聽得背后又傳來聲音，慌忙轉身跪下“是，王爺”

“再給你主子帶個話，讓他記住了，這軍中的一兵一卒，皆是本王的兵卒，沒有誰，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他所謂的自己人！”

“記………記下了王爺”傳令兵起身出帳，風一吹，才發現自己后背一身冷汗。

城西南百里，乃是南下中原王朝的唯一陸路，有一關隘，關隘西北20里，有一處碎石山丘和密林。

天色漸暗，此時，何一德領著剩下的白城軍，正藏身在這密林之中。何一德坐在一段斷木之上，身前圍著義子何青遠、何青澤。三人無語，手邊各自放著槍劍，身上輕甲染著深淺濃淡不一的血漬。不一會兒，遠處奔來一人，到三人跟前，是又一個義子何青石“德叔，他們沒在追了，在林子外面扎了帳篷”何一德聽了沒說話，何青遠起身拍拍何青石肩膀“歇歇”而后轉身走進歇息的士兵中間，輕聲道“大家都歇歇，吃點兒隨身的馕餅，帶著燧石的，旁的人幫著找些干樹枝，生點火，能睡的好好睡，老吳，你領兩個人去林子深處探探有沒有能喝的野泉；十五，你帶兩個人盯著點兒周圍?！闭f完，掏出自己懷里的兩個馕餅，分給身旁一個兵士，轉身走回何一德幾人處，何青澤何青石二人已經支起一個小火堆，“德叔，安排下去了”何一德看看何青遠，嗯了一聲。隨后望著跳動的火焰，默不作聲。

半晌，何一德抬頭，環視三個義子，“青遠，明日你隨我領2000人，拂曉時分從正面突出去，拼出一個口子，青石，你和青澤帶著剩下的人，從缺口往南走，回中原，散了兵，活下去?！焙我坏侣曇舨桓撸恳粋€字卻都那么堅定。

“德叔，2000人，擋不住的，我也留下，讓青澤帶著剩下的人走”何青石聲音還有些顫抖，凌晨被偷襲，他們幾人領著8000人邊退邊戰到現在，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對了對了，我手下的燕衛還有20幾個兄弟，一會兒我就帶著他們趁著夜深，去把對面的領軍干掉！”

“德叔，我也不走，關口不會給我們開門的，不如領著剩下的這6000多兄弟，跟這些蠻子拼了！”何青澤附和

何一德沒出聲

“德叔，只怕這次我們沒那么好運了，得賭上身家性命拼一次了！”何青遠也出聲

何一德緩緩抬起頭，長舒一口氣，眼里沒有共患難的欣慰，全是無奈“……是啊，他們又如何會開門呢……可這8000人，都是你我宗族兄弟，同村親朋啊，是真不想讓他們都...葬送在這北蠻之地啊………那樣的話，就是你我都死了，又有何顏面魂歸故里………”何一德目光盯緊火堆，眼神逐漸凌厲“罷了，明天不分什么隊伍，所有人壓上去，沖開敵軍，立即往南撤，入關！如若關門不開，我就殺到他開！”

次日拂曉，密林外蠻族營帳，火盆都沒了火焰，里面只有燒盡的木柴，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大勝讓蠻軍領軍太過自負，巡邏的兵士都沒有幾個。忽地，密林處傳來喊殺聲，何一德等人領著剩下德兵士，沖殺出來，向著蠻軍營地殺去！

沖進蠻軍營地的眾人，卻有些懵，營帳之中都是空的……眾人都在愣神，何一德雖心中也是不解，但他知道，沒有時間思考了，沒有敵人更好，隨即出聲高喊“往南走！”

半日，何一德眾人終于行到關隘外，何青遠站在關隘門前，朗聲“守城將軍，我們是義軍！奉命出關作戰！請開城門！讓我們過去！”

少頃，城上守軍攢動，有一將軍探出頭“義軍？沒聽說過，不過既然你說你們是北上作戰，那你不妨現在回頭，把那些蠻子除掉，之后我自然會開門，迎各位英雄進城吃酒！”

不等何青遠再問，北邊傳來轟隆聲響，像是萬馬齊奔，何青遠回頭望去，正是蠻族營地里不見了的兵卒………何一德軍人群躁動，眾人交頭接耳，何青遠回到何一德身邊“德叔，中計了，我們被那狗皇帝算計了！”

面對此情此景，何一德又怎能看不出來，此時的何一德，盯著不斷逼近的蠻族騎兵，心跳加快，呼吸加重，隨后冷笑一聲“媽的，玩兒我？！狗東西你真是出息了！何青遠！何青澤！你二人帶剩下人隨我反沖蠻族軍陣！X他媽的！何青石！領著你的燕衛，去給老子登城，把那個狗娘養的給老子宰了！開門！”說罷，何一德大喝一聲“殺！??！”手挺一桿長槍，帶頭往蠻族軍陣中沖去！何青遠手提重劍，緊隨何一德前沖！身后士兵也不多言，邁步向前奔起！喊殺聲響徹四周！

何青澤眼見何一德何青遠沖了出去，拔出腰間佩劍，正欲一同上前，卻被一雙手拉住胳膊大力拽回，是何青石“老三，你去登城！記住，不管能不能開門，跑！活！”不等何青澤反應，何青石已經把他推給身后的燕衛，自己隨著何一德何青遠沖了出去！

烈日當空，卻不覺炎熱，煙塵飛沙，遮天掩日，喊殺聲，哀嚎聲，不絕于耳，四周具是卷刃的長刀斷槍，殘骸四肢遍地都是……儼然一幅人間煉獄景象！

何青澤領著那20余燕衛，藏身在戰場邊緣的亂車大馬之間，他怕了，他的手在抖，止不住的抖，眼看著曾經相熟的人，被蠻族的彎刀削掉頭顱…斷了胳膊…一個個的倒在戰場上，他怕了，他怕自己死了，他怕開不了門，他怕帶不回去一個人！怎么開門，城墻高駐，城墻上伸出來的只有冰冷的長弓箭頭，20多個人，又怎么能登上這高城！該怎么辦，逃么？往哪兒逃？殺么？他又怎能力挽狂瀾？“小澤！小澤！你快看！城墻上有人扔下來鐵鎖鏈！”燕衛白三，一掌重重拍在何青澤肩膀上，興奮的叫喊著，何青澤回頭，盯著城墻上甩下的鐵鎖鏈看了一瞬，本能張嘴大喊“上！上！上！都上去！開門！殺到開門！”

何青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起來的，只覺得自己胸悶的緊，手里抓著鐵鎖鏈，身體好像沒了重量，隨著燕衛攀著鐵鎖鏈登上城墻，手里的劍不斷的揮舞著，阻斷著沖出來的兵士！嘴里還大喊著“開門！你們他媽的開門??！白三?。?！白三！??！開門?。。。?！”他沒有時間看別處，右手一劍刺穿身前之人，左手奪下他手中橫刀，雙手揮舞刀劍，又沖進人群之中……他已經分不清耳邊回響的是哪邊的喊殺聲…………

城上城下，皆染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