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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楚天驕(1)

  • 龍王:世界的重啟
  • 江南
  • 4410字
  • 2023-02-16 08:59:22

γ之春,第46次讀檔,任務還是失敗。

路明非緩緩地跪在雨里,冒著硝煙的槍口點在路面上。

他的正前方,法拉利剛剛爆炸,涌動的火焰和車身殘骸正翻滾著逼近諾諾,但時間停滯了,這一幕被鎖死。

現(xiàn)實里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這三天里在強效安眠藥的作用下他反復地做夢和作戰(zhàn),不記得死了多少次,更不記得受了多少次重傷,失血總量早就超過人體內的全部血量。剛開始受傷他還會痛得吱哇亂叫,后來習慣了,好像也就沒那么痛了,某次被利爪刺穿了肺部他還感慨地罵了一聲媽的又玩砸了!然后狠狠地摟住那個偷襲他的黑影,一槍崩掉了它的腦袋。

諾諾更慘,死了又死。剛開始她每死一次路明非都揪心般的難受,后來也習慣了,反正是個NPC,可以無數(shù)次復制的工具人。

有一次諾諾不小心打穿了邁巴赫的油箱,路明非氣不打一處來,沖到諾諾面前跟她嚷嚷說你在那個什么修道院待得退步了!連個小怪你都搞不定!這一把我們原本打得不錯,現(xiàn)在又得從頭來過了!諾諾吃驚地看著這個忽然囂張起來的小弟,搞不懂這家伙是為什么忽然變臉,不過路明非立刻就閉嘴了,因為背后的黑影一爪把他和諾諾一起刺穿了。

第45次讀檔的結局也很糟糕,他和諾諾上了邁巴赫,但沒能把車開走,黑影們把整輛車抬了起來,任憑發(fā)動機怎么吼叫,輪胎瘋轉,就是不挪窩。黑影們瘋狂地撕扯著鋁合金車身,玻璃破碎,渣子飛濺,仿佛世界末日,他們藏身的小屋正在崩潰。路明非疲憊地躺在椅子上,而諾諾表情驚恐,直到時間停滯,他們都沒有相互說一句話。

“哥哥,你累了。”路鳴澤從雨幕中走來,“休息一會兒吧。”

“別廢話!快重置!重置完我就不累了!”

“重置之后你的體能會恢復,但心還是會累。積累經(jīng)驗的代價,就是同時積累內心的疲憊感。”

路明非頹然坐倒,然后干脆躺在了雨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傷口泡在水里,他也懶得包扎。

路鳴澤在他身邊蹲下,舉著傘為他擋雨:“看你這么辛苦,我都不忍心了。不如讓陳墨瞳死掉算了,加圖索家的女人,加圖索家的老爺們不使勁兒,咱哥倆玩什么命啊?”

“別特么廢話!我什么時候在打游戲這件事上頹過?我玩的什么游戲不是完美結局?”

“哥哥你最近的語言風格可真是越來越暴躁了,”路鳴澤說,“你很焦慮,從你跟師姐重逢的那天開始。”

“我是因為師姐焦慮么?我是為了你這個破游戲!你試試把一個關卡連打46遍看看?”

“據(jù)說世界上有兩種女人會讓人著迷,一種是讓你快樂的,一種是讓你悲傷的。可是快樂總是短暫的,而悲傷能困擾你一輩子。”

“好好當你的魔鬼!不要學人家熬心靈雞湯!”路明非不耐煩地說,“說了八百遍了!我沒再惦記師姐了!我不是小孩了,不做夢了!一個坑我踩進去過,難道回頭再踩一遍?你也用發(fā)展的眼光看看我,成不成?”

“陳墨瞳對你那是坑么?那是大海!跟她比起來陳雯雯就是個小河溝,小河溝淹不死你,大海卻可以,壯闊浩瀚地……淹死你!”

路明非辯不過他,翻身坐起,雙手抱懷氣呼呼的。

“我就不明白了,陳墨瞳到底好在哪里?你怎么老是念念不忘?”路鳴澤還不愿放過他,接著絮叨,“要說你當初是個衰仔,沒見過幾個漂亮姑娘,看見開法拉利的大長腿妹子走不動道,如今你見過那么大的世面了,怎么還走不動道呢?就說那零大小姐,伊莎貝爾師妹,顏值都不比陳師姐差吧?都是女光棍,都對你不錯,零大小姐陪你吃了五年宵夜了,你怎么就沒動動心思呢?”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終于長嘆一聲:“你看過《最游記》么?”

“峰倉和也畫的漫畫?看過,唐僧師徒四人組開著吉普車去西天取經(jīng)的故事。”

“那個故事開始的時候,孫悟空是個傻猴子,一個人待在水簾洞里,他不知道自己在等誰,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有一天,唐三藏走進了水簾洞,說是你呼喚我么?孫悟空說我沒有呼喚誰啊。唐三藏想了想說,那你跟我走吧,然后他拉了孫悟空的手,孫悟空就跟他走了。”路明非的目光有些迷離。

“陳墨瞳是唐三藏,你是傻猴子?”

“這個世界的猴子有各種各樣的,有的猴子被唐三藏從水簾洞里領出來之后,就變成聰明猴子了,翻著跟頭就跑掉了,而有的猴子就只會跟著唐三藏走。”路明非轉過頭,凝視著路鳴澤的雙眼,“我就是后面那種猴子,在水簾洞里待得太久了,待傻了。想嘲笑我隨便你,我是有點不知道怎么處理跟師姐的關系,但我真沒想著要跟師姐有點什么。有生之年大家還能一起旅行一起打怪,已經(jīng)很好了。”

“我哥這文學素養(yǎng),連魔鬼都能感動,芬格爾在你面前怎么好意思自稱作家的?”

“少來少來!你懂個屁!”路明非有點不好意思,“我當年也是混文學社的。”

“未必哦,我也曾在某個水簾洞里待了很多年,被世界遺忘,靜得只能自己跟自己說話。”路鳴澤微笑,雙眼仿佛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路明非心里微微一動,就像風吹過灌木,葉底露出藏著的繁花。

路鳴澤接著說了下去:“所以呢,有個人走進水簾洞里要帶我走,我連以身相許的心都有……”

路明非作勢要起身:“我撿幾塊板磚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路鳴澤哈哈大笑,拍拍路明非的肩膀:“陪你聊聊天,幫你恢復點干勁。現(xiàn)在好點了么?第47次讀檔?”

路明非瞥了他一眼,揉揉他的亂毛:“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你對師姐好像比我還上心,你嘴里說著師姐的各種缺點,可我沒干勁的時候你又跳出來鼓勵我,你難道是害怕我放棄師姐?你這家伙……莫非也喜歡師姐?”

路鳴澤翻了翻白眼:“愛屋及烏而已,哥哥喜歡的我都喜歡,但我可不是那種不地道的人!跟老大搶妹子的事兒我是不會做的!”

“怎么感覺你在拐彎抹角地罵我……”

“其實呢,你和你師姐,說不清誰是唐三藏,誰是傻猴子。”路鳴澤打了個響指,“唐三藏撿到傻猴子的那天,傻猴子也撿了唐三藏。”

世界在路明非的眼前淡去,只剩下絕對的黑暗,黑暗中仿佛有古老的野獸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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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諾蹬著高筒雨靴,踏過幾乎沒到小腿肚的積水,走進了寰亞集團的辦公樓。

這是一座灰白色的三層小樓,每扇門上都貼著法院的封條,只剩一樓盡頭的那間辦公室還虛掩著門,門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歪歪斜斜的“寰亞集團破產(chǎn)清算小組辦公室”。小樓背后是大片的車間,銹跡斑斑的鐵門敞著,可見里面成排的機床,沉重的雨點打在鐵皮屋頂上噼啪作響。

諾諾推開辦公室的門,徑直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趴在桌上打瞌睡的中年人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著這個不請自來的女孩。

女孩素著一張臉,也沒穿什么名牌的衣服,但很顯然不是那種會在廠區(qū)出入的人,CBD區(qū)的大牌廣告窗前更適合她。

說是廠區(qū),如今跟荒地也差不多了。廠區(qū)位于市區(qū)邊緣,市政府把它規(guī)劃為高精尖重工業(yè)區(qū),但開發(fā)得不好,入駐的企業(yè)如今基本都停運了,連野貓都不來這邊晃悠。寰亞集團原本是這些企業(yè)中的領頭羊,拉風的時候最拉風,倒閉的時候也最干脆。七八年前老板卷款外逃,至今沒有抓到。破產(chǎn)清算小組已經(jīng)在廠區(qū)駐扎了幾年了,還沒清算完這個爛攤子。

“您哪位?找寰亞集團有什么事么?”中年人問。

諾諾把一張名片推到中年人面前:“黑太子集團的邵一峰介紹我來的,想問您幾個問題。”

中年人看了一眼名片,肅然起敬。黑太子集團在本地人盡皆知,是真正的納稅大戶,據(jù)說連市領導要見邵董事長都得提前幾天預約。而這位邵一峰邵公子,是邵董的獨生子,黑太子集團的大少爺,喜歡投資影視劇,經(jīng)常和女明星傳緋聞,是本地最搶眼的風頭人物。

邵公子的名片有種特別版,是一張薄薄的鉑金片,上面用激光雕刻著名字和電話。邵一峰賞人這張名片,意思就是這人是我的貴賓,城里認得我邵一峰的人都請關照。在這座城市里的絕大多數(shù)地方,這張名片就是一張通行證。這女孩細腰長腿,氣質出眾,能結交到邵一峰也不奇怪。

諾諾看懂了中年人的眼神,但她無所謂,反正誰也不知道她陳墨瞳是誰。那張名片不是邵一峰賞她的,是她隨手從邵一峰桌上拿的。邵一峰當時就急眼了,說師姐你拿著我的名片出去辦事,那我邵一峰成什么人了?師姐你說你要找誰,我一個電話就把他叫來這里跟你說話,你要是想去什么地方,我自己開車帶你去!諾諾說好意我心領了,但你開車技術還不如我。

“你以前是寰亞集團的辦公室主任,對吧?跟你打聽一個人。”諾諾說,“你們以前有個開邁巴赫的司機,姓楚,是不是?”

“你說的是老楚,楚天驕吧?”中年人點頭,“是有過這么個人,后來那輛邁巴赫出了事故,老楚也沒了。”

“跟我說說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來這荒郊野地就是想要了解這個名為“楚天驕”的男人,這是關于楚子航的最后的線索了,當年那場交通事故感覺是有疑點。

“老楚是個好人,以前結過婚,老婆是個好漂亮的舞蹈演員,還生了個兒子,后來離婚了。他以前是給稅務局領導開車的,后來想多賺點錢,就辭職出來給我們老板開車了。我倆的關系不錯呢,以前經(jīng)常一起喝點小酒啥的。”

“說具體點。”諾諾說,“我想知道細節(jié)。”

中年人張了張嘴,卻又撓了撓頭:“就是那么個人吧,也沒啥好說的,就愛吹個牛喝個酒,人挺好的。”

諾諾皺了皺眉,這種表述太模糊了,對她沒有一點用處,連用這些信息來側寫都做不到。

“再想想,一個大活人,就沒點可說的?”諾諾凝視中年人的眼睛,“細節(jié),我需要細節(jié)!”

中年人搜腸刮肚地想了很久:“他喜歡吃鹵大腸。”

“還有呢?”

“吃烤雞翅的時候總喜歡加雙倍辣,辣得我都受不了。”

諾諾扶額,你跟楚天驕真的很熟么?你對他的印象就只有鹵大腸和烤雞翅么?兩位的友誼就靠豬大腸來維系么?

“真沒什么可說的。”中年人苦笑,“老楚就那么個人,老板叫他出車就出車,沒事干的時候就待在廠子里,也沒啥愛好。”

“你是說他住在這里?”

“是啊,他那點薪水也買不起房,離婚的時候是凈身出戶。當然只有住在廠子里了,廠子里給了他一間單身宿舍,現(xiàn)在那間宿舍還鎖著呢,他的東西都在里面。”

“帶我去看看!“諾諾騰地起身。

一個人生活過的空間對于會側寫的人來說太重要了,那里富集著這個人的信息。

“帶你去看倒是沒問題,不過那里好多年沒打開過了,估計都是灰。沒準生霉了都難說,那可是個地下室。”

“沒關系!帶我去!”

“行行!我找找鑰匙!”中年人可不愿得罪邵公子介紹來的貴客,黑太子集團也算是寰亞集團的債主。

他們走過長長的走廊,中年人拎著一大串鑰匙,邊走邊叨叨:“老楚走了那么多年,沒一個人來問他,好像這個人沒了對誰都沒什么影響,人混到這份上也蠻慘的……有時候我自己叫個鹵大腸的外賣,吃著吃著還挺想他的。”

諾諾心里微微一動,忽然記起在金色鳶尾花修道院的酒窖里,路明非垂著腦袋說的話,“要是世界上真有師兄那么一個人呢?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里等著人去救他,可大家都把他忘記了,他說救救我啊我是楚子航,可大家都說你是誰楚子航又是誰……所以我不能忘了他,忘了他就再也沒人能回答他了。”

原來是那樣的一種情緒在推著那家伙滿世界地找楚子航,孤獨的家伙,滿世界地找那個跟他同病相憐的人。

雨點打在窗上噼里啪啦,她怔怔地想著那張疲倦的臉。她忽然覺得有人在背后看她,于是下意識地回頭。

背后只是空蕩蕩的走廊,可是一扇打開的窗戶里倒映著火焰般的光芒。那一眼連半秒鐘都沒有,下一刻窗戶就被風吹著撞上了。

諾諾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那夜在圖書館里,路明非將她撲倒的那一刻,他的瞳孔中似乎也倒映出了詭異的火光。

她推開那扇窗看了出去,卻只有一眼望不到邊的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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