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周悉和宋窈也好久沒見面了吧。
宋窈身邊的男人與他差不多高,但此刻周悉卻覺得自己很渺小。
宋窈人如其名,是個窈窕淑女,加上一副清麗的樣貌,身邊自然也不缺乏各式各樣的“君子”來競相追求。
有多久了?周悉記不清楚。
反正那份愛在心底,從未熄滅。
他忽然想起大學畢業時。
“周悉,你說過的,在一起了就不能再分開了。”宋窈的兩顆杏眼里滿是淚水,卻仍然去牽周悉垂在兩側的手。周悉看著眼前委屈的女孩,還是選擇甩開了她的手,然后頭也沒回的走了。
記憶里的人和眼前正在認真挑娃娃的女孩重疊,不過她已經不是當初搖著他的手沖他撒嬌的宋窈了。此刻她沖身旁的男人笑的很燦爛。
那男人長得十分好看,眉宇間盡是英氣,不同于他眉眼間的溫和。
宋窈舉起一個白色的北極熊,沖男人甜甜的笑,嘴里還在說著什么。
周悉沒忍住,拿出手機。
“咔嚓!”
快門鍵被按下的一瞬間周悉下意識轉頭就跑!
糟糕了!閃光燈沒關!!
一米八五的男人,模樣十分帥氣,入了秋,穿著白色的高領毛衣和一件長款的卡其色風衣,手中還捏著手機,在商場里狂奔。周悉的舉動引得商場里的年輕女孩頻頻側目。
周悉停在了商場入口的一側。
“還好跑得快。”他松了一口氣,隨即便點開了手機的相冊,輕輕的用指尖撫了撫照片中的女孩。
終究喜歡是掩蓋不住的,在遇見你的那一刻,所有偽裝都將被擊碎。
“表哥,我好像看見了一個人。”宋窈放下那只熊。
“同學么?”談牧低頭看向她。
宋窈的手從外面插進了外套兜里,把頭低了下去,沒有去看談牧。
良久,她從回憶中將自己抽離。
極艱難的開口:“他是周悉。”
談牧看見有一滴淚從她的眼里滾落。
“我們去查監控!”宋窈徑直向商場的監控室走去。
談牧站在原地無奈的看著宋窈的背影。
也是,不清不楚的分手總要討個結果。更何況是本來就執拗到極點的宋窈。
從商場出來已經不早了,直到宋窈一遍又一遍的反復確認那人的身影。
“他就是周悉。”宋窈的淚水在出商場的那一刻決了堤,洶涌的流。
談牧帶宋窈回到家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了。談牧把宋窈抱到了樓上臥室,在他車上哭著哭著就睡著了,他沒忍心把她再叫醒。
好不容易過來泉禾玩兩天,還偏偏遇上前男友。這點兒也挺背。
第二天起床,談牧打算帶她去坐坐摩天輪什么之類的小女生都喜歡的那些東西。也讓她放松一下心情。
“這丫頭怎么還沒起?”談牧收起報紙,從沙發上起身去敲了敲宋窈的門。
“丫頭,該起床了。”
“馬上了哥哥,等我一會兒。”宋窈的聲音嘶啞的很厲害。
“早餐在桌上,你一會兒下去吃,我去準備準備。”
談牧收拾了一些一會兒出去需要帶的東西。剛走到餐桌旁,看見宋窈的臉有些紅,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這么燙,不會是昨晚吹涼風吹感冒了吧?”談牧抓起她的外套給她披上。拿起車鑰匙帶宋窈掛了急診。
醫生開完處方,談牧去拿了藥,繳了費。
“病毒性感冒,一會兒護士過來給你打個點滴。泉禾氣溫比沂南要低一些,你剛到這兒,多少有點不適應,又入了秋,你平時多穿點兒。”談牧一句一句認真地囑咐她。
“這要讓把你當心肝寶貝的姑姑知道了,你哥哥會被扒層皮下來的。”
宋窈沖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抱歉啊哥哥,我給你添麻煩了。”
“行了你,這說的什么話。一會兒護士會過來給你打點滴,等著,哥再去給你買點吃的。”談牧說完,拿起手機出了醫院。
宋窈昨晚做了一晚的夢,全是關于周悉。
夢里的他,依舊對她溫柔到了骨子里,也依舊會給她溫柔的把頭發扎起來,依舊會把她冬天凍得冰涼的小手揣在懷里,也依舊很愛她……
可夢醒了,他也走了,早都不在了。
宋窈始終不明白,周悉為什么說分手就分手。明明熬過了最難熬的時間,到了畢業卻分了手,甚至連一句話一個回頭也都不曾留給她。
那他那天又為什么在商場盯著她看了那么久,眼神也依舊那么溫柔。
宋窈有太多的不解,她得一點點解開。
好巧不巧的是,夢里揮散不去的身影,此刻正在醫院候診廳里坐著。
“請三十八號周悉先生到普外二號診室就診。”
“請三十八號周悉先生到普外二號診室就診。”
“請三十八號周悉先生到普外二號診室就診。”
三遍!!!
宋窈聽的真真切切,她順著樓道走向倒數第三個診室。
普外科,二號診室。
宋窈趴在門上,極力想通過聲音辨認那人是否是那個周悉。
診室里面的對話她也聽見了些許。
“你前半年那段時間沒有積極配合治療,所以癌細胞出現了擴散。”
“你要明白,肝癌一旦出現癌細胞擴散,自然生存期在3-6個月左右,特別是發生大量的腹水以及遠處轉移,如肺轉移、骨轉移,甚至腦轉移的情況,生存期很短在半年以內。肝癌的生存期主要是與肝功能以及是不是合并嚴重的并發癥有關系,如出現明顯的肝功能衰竭,表現為黃疸、肝性腦病、上消化道出血,生存期在一個月左右。你要慎重考慮,是否進行下一階段的治療。”
“如果不進行下一階段治療的話我還能活多久?”熟悉好聽的男聲緩緩說了這么一句話。
肝癌?癌細胞擴散?
為什么……
宋窈在門外哭的潰不成軍,她猛的推開門。
周悉和醫生聽見聲音向門口看去,周悉看見來人后心里微顫了幾下。
宋窈怎么會在這兒?
“這位小姐,在您之前的這位患者還沒有結束問診,請您遵守醫院的規章制度,在門外稍等一下。”醫生有些不悅。
確實,宋窈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很恬靜的女孩子,她從來沒有這么失禮過。
“抱歉,醫生。我不是病人,而是病人家屬,我來陪診。”她眼神倔強。因為還在發熱,所以宋窈的眼角紅的厲害。
周悉看著她,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但沒有說話。
宋窈直接坐在了他的旁邊。
看診后,醫生雖對宋窈的行為有些不滿,但也權當是她情緒一時激動,單獨把她留下說了幾句話。那些話像刀子般一刀刀扎在她身上。
“他第一次來看診和第一次做手術的時候都沒人陪著,你們做家屬的,再忙也要關心關心病人的情況。”
“他第一次手術后情況還算可以,但那段時間他好像對活著沒什么太大的念想,你們家屬就沒有發現嗎?”
……
“這次擴散的面積多大目前還不清楚,但他腹腔內已經有積水了,盡早準備手術為好。家屬盡點心啊,性命攸關可不是小事兒!”
……
宋窈早已抽泣的不成樣子。
她沖醫生深深的鞠了一躬。
“謝謝您,大夫。對于剛才的行為我很抱歉,但醫生您一定要救他!我會勸他好好治療,會一直陪著他的。”
宋窈出了診室。
醫院走廊里……
宋窈和周悉坐在大廳的長椅上。
“為什么你不告訴我?”宋窈眼睛憋的通紅,努力逼自己不在他面前落下更多的淚水。
周悉嘆了一口氣。
“告訴你能怎么樣,這樣只會讓你為我傷心。你知道的,我從來都看不得你哭。”
“周悉。”
宋窈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很嚴重的,對不對。從一開始發現就很嚴重的,對不對?”
宋窈看著他。
周悉沒有說話。
宋窈抓起他的手。
很涼。
“我們住院治療,好不好?我們把它治好,總會有辦法的!”
宋窈有些激動。
“窈窈,你生病了。”
周悉伸出手摸了摸宋窈的額頭。
“你在發熱,很燙!你一發熱眼角就變得特別紅。為什么不聽話到處亂跑?”
周悉帶著宋窈回了她剛剛待的地方。
“沒聽見廣播在找你嗎,你哥哥在找你去大廳打點滴。”
宋窈愣了會兒,果真聽見廣播在叫她的名字。
“宋窈小姐,您的哥哥正在等待您前往大廳打點滴,如果聽到廣播內容,請速至大廳。”
“宋窈小姐,您的哥哥正在……”
“……”
宋窈的注意力剛才都在周悉身上,沒注意廣播播放了什么。
剛才走的急,連手機都沒拿,談牧正擔心她呢。
“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宋窈拉著周悉的衣角不肯撒手。
“我真的快沒力氣了,周悉。”
宋窈的眼眶里泛著淚花。
周悉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真是拿她沒轍。就跟宋窈一起去了她原來的地方。
談牧看見倆人一起過來,跟宋窈挑了挑眉。
“丫頭,亂跑還不帶手機,你當醫院是你哥哥開的,萬一遇見壞人怎么辦?”
談牧語氣微冷,宋窈下意識躲到了周悉身后。
“她剛剛去廁所,沒找到回來的路,我帶她回來的晚點了,抱歉。”
周悉仍是一如從前,語氣溫和。
于是就在醫院大廳形成了不和諧的一幕。
兩個男人,一個五官凌厲,身穿黑色長風衣,表情頗為不悅,一個溫和有禮,穿著黑白格子的厚衫,對身后的女孩保護欲極強。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
“宋窈,再不過來你要燒糊了。”
談牧的眸子斜睨了宋窈一眼。
宋窈確實覺得很難受,但她手緊緊拽著周悉的衣角,不肯撒開。
沒辦法,談牧要了間病房。
宋窈在床上打著點滴,兩個男人一邊一個,誰都沒有說話。
護士姐姐打完點滴就匆忙逃離這十分壓抑的小病房。
良久,宋窈在藥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方便嗎?我們談談。”
談牧看著周悉。
周悉溫柔一笑。
“當然。”
兩個帥哥出了醫院,在醫院旁的咖啡館落座。引得一堆女孩注目。
“知道么,那丫頭真的很喜歡你。”
談牧攪拌著手里的咖啡,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看臉,挺帥。
看身材和比例,不錯,也挺好。
五官端端正正,雋逸溫和的氣質與生俱來。
“我知道。”周悉淡淡的回應。
“但我不能跟她在一起。”
談牧很想揍他一頓。
“我不配。”
“我陪不了她一輩子。”
談牧眉宇間充斥著不滿。
但接下來周悉的話讓他突然一震。
“但我能給她我的一輩子。”
“我得了癌癥,大四快畢業查出來的。”
“什么癌?”談牧難以置信的開口。
“肝癌。”
周悉喝了一口咖啡,望著窗外,沒有什么情緒的回答他。
“我知道這病治不好。所以我不能讓她搭上她的一生,大好的青春浪費在我身上,怎么能夠呢?她那么那么好……”
周悉似是呢喃般說完了后半句話。
談牧看著周悉,一股莫名的傷感涌上心頭。
那么溫柔的人,對那丫頭那么好。
談牧忽然覺得那丫頭挺幸運,遇見一個如春天那般溫柔和煦的男孩。
鬧了將近一周,宋窈的感冒總算好的差不多了。
她打電話給周悉,要他跟她一起去泉禾的游園逛一逛。
游園是泉禾有名的景點,里面有用各種各樣的植物修剪成的雕塑,據說是一位近代有名的藝術家提的建議。而且正值秋季,里面的一片楓林紅的像火,十分惹人憐愛。
景色肯定很美。
宋窈想。
宋窈裹著白色的大衣,扎了一個清爽的丸子頭,露出她本就清麗的小臉。
談牧說她:“放著一個這么帥氣的哥哥在家不要,卻去找一個只會讓你傷心的前男友,小沒良心的丫頭!”
宋窈只是沖談牧笑了笑,沒有理會他說的話。
周悉今天穿著黑色的大衣,是一款很修身的版型。
“很帥氣!”
宋窈毫不吝嗇的夸獎他。
“你也很漂亮啊!”
周悉看著她,眉眼間染上一層溫柔。內心也是一種自分手后從未有過的安心與滿足。
他多想時間長一點,能陪她久一點,再陪她多走一段路,哪怕只有一步。
可他真的做不到了。
“周悉,我們和好吧。”
宋窈站在楓林里。
楓林里的楓葉似火,那火里隱含著分開后洶涌熱烈的思念。
宋窈一襲白衣,站在那中間。膚白若雪,明眸皓齒。
他下意識要開口答應,但他僅有的理智制止了他。
“算了吧。”
這就夠了,這樣已經夠了。
能跟她在一起待一會兒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那你答應我,去做手術,去積極配合治療。為了我,再努力一次,好不好?”
宋窈幾近懇求,馬上就要哭出來。
許久,周悉摸了摸她的頭。
“好,答應你。”
宋窈回到家。
雖然沒有和好,但起碼他答應了會好好配合治療。
也是個好事。
過了兩天,醫院打電話給宋窈。
是下午,宋窈在煲湯,因為明天就是周悉準備做手術的日子。
“病人手術過程中陷入昏迷……”
“經搶救無效,已確認死亡信息。”
“常用聯系人里,您是第一個,請盡快趕到醫院!”
……
……
不是說好了么?為什么周悉要把手術提前?
趕去醫院的路上,宋窈打給了談牧。
談牧到的時候,宋窈已經哭的沒有眼淚可以流了。
醫生拿著一個檔案袋走到她面前。
“這是周悉先生在手術前交給我們的。他說如果他在手術過程中發生任何不測,這個東西務必交到宋窈小姐您的手中。”
宋窈仿佛沒有意識,只剩下一個軀殼,她癱坐在地上。
談牧扶起了宋窈,接過檔案袋遞給她。
“打開看看吧。”
宋窈回神,打開那個檔案袋。
里面有房產證、合同書、一封信以及他的手機和一枚戒指。
宋窈打開那封信。
窈窈:
別哭。
人總是要接受分離的,或早或晚……
道理你是明白的,對嗎?但你是個堅強的女孩,屬于你的幸福應該在來的路上了。
當初執意和你分手,不是因為不喜歡了,而是因為我不能成為你幸福道路上的絆腳石。
剛知道病情的時候,我害怕的不知所措,也很無助。明明我和窈窈才剛經過一小段歲月,正要開啟我們人生的新篇章,卻給我一個這樣大的驚喜。但我并不會怨恨上天為什么對我這么不公平。因為它把你送到了我身邊,你陪我度過的那段歲月,足矣成為我的一生。
這次重逢,我萬萬沒能想到。想來也是上天眷顧我,在我快要離開的時候,還愿意把你送還給我,讓我再幸福最后一段時光。
窈窈,別怪我。我把手術提前,你一定很生氣。其實就算手術成功,也只是緩兵之計。我不想讓你在手術室外面等待一具尸體。
怕嗎?要問我怕不怕,那肯定是怕的。不是怕從手術臺上下不來,而是怕又會讓窈窈傷心一次。
我想推開你,可我做不到,但我靠近你,你就一定會為我傷心。我那么愛你,怎么能一次次讓你為我傷心呢。可最終我還是又讓你傷心了。
別傷心了,我不能為你擦眼淚了。
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在游園的楓林里吧。那里有你陪我的最后時光。畢竟擁有你的周悉真的很幸福啊。
那枚戒指從畢業到現在,已經買很久了。我知道我們以后沒可能了,但我還是自私的想讓你嫁給我一次。也不想讓我的一生留下這個缺憾。但別讓我的愛成為你的枷鎖,它不會束縛你。我的愛是自由的,自由的像風,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
我僅有的財產,留給你。別嫌棄我啦,我真的不是一個膚淺的人。它并不多,但卻是我的所有。
我的女孩,凜冽的秋會過去,刺骨的冬也會過去,熬過冬天,便是春天,春天和我一樣,我與春同在。
愛你的周悉
宋窈依周悉所言,將他的骨灰撒在了楓林。
她打開周悉的手機,密碼仍是她的生日。
相冊里只有兩張照片。
一張是在商場里挑選娃娃的她,是周悉偷拍的。
另一張是周悉自己拍的,他自己的手,無名指上戴著和宋窈一對的金色素圈戒指。
宋窈拿起手機,舉起自己戴著戒指的手,以楓林為背景,照了一張照片。
“就像我們倆牽著手。”
宋窈輕輕地說。
談牧在游園外等她。
“這么久,有那么多話要說啊。從哪兒來的玫瑰?”
談牧看著宋窈懷里嬌艷欲滴的一束玫瑰。
“剛才有個買花的小女孩,問我要不要買一枝玫瑰,這么冷,年紀又這么小,我就都買下來了。”
宋窈的眼眶紅紅的。
談牧看著也心疼。
“丫頭,還有哥哥呢。”他揉了揉她的頭發。
其實宋窈沒說的是那小女孩問她:
“為什么姐姐在這里哭,哭的眼睛紅紅的。”
“難道跟上次的小哥哥一樣也找不到媽媽了嗎?”
小女孩很小。宋窈摸了摸她的頭。
“姐姐不是找不到媽媽了,而是有一個姐姐很喜歡的人找不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姐姐在這里是在等他嗎?”
宋窈看著眼前開的火熱的楓葉,給小女孩將圍巾又系的緊了些。
“在等他,也等春天。”
春天來了,他就來了。
他與春同在,她便等春歸。
許給春天亦盼春相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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