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蘺一進院子，一眼便看到楚綿綿正坐在窗下織絳帶。
乍然瞧去主色應該用的是月白……
此時，女孩的一雙小手，正在靈巧的上下翻織，速度極快，看得出來，應該極擅長這個。
江蘺回想著之前朱永說的話，看向楚綿綿的眼眸有些發冷……他最討厭別人的欺騙與利用！
他仔細回想兩人之間的相處，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尋。
那么多次她看似隨意的討好，泛著少女嬌憨的示弱……
甚至她明明在意，卻從來不敢多提的男女大防。
總是恰到好處的不讓他厭煩，卻各種表現出，她對他的信任、依賴、崇拜……
這種不經意的奉承，讓他一直對她都沒有產生什么惡感，甚至還在漸漸生出些許好感！
他不是不懂人心險惡，可是兩人相逢的環境，本就讓他必須處處提防著別人……而她是最適合讓他放下防備的人。
而且，她還那么乖巧懂事！
一個人累了，總會想找個地方停一停，沒什么的……等他們回到大韶，一切都會過去。
江蘺想到這些，臉繃的越發緊了，他捏緊拳，一言不發的走進屋。
楚綿綿聽到他從外面進來，不禁仰頭望著他笑了笑。
她正想向江蘺打聽一下清淼的事，卻瞬間看出了男人眼眸里的冷戾。
江蘺睨向楚綿綿，帶著幾分審視的打量了她一番，最終冷沉著臉又走了。
這一來一回，讓楚綿綿有點莫名其妙。
她年紀還小，以前又沒什么和外男相處的經歷，其實并不懂男女之情。
她一直只是在用母親教導的生意手段，把江蘺當成最重要的大客戶在奉承。
不過，她也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一條——便不是自己想得到什么，而是要盡量忽略自己的需求，讓客戶感受到，你能帶給對方什么！
她很清楚自己在江蘺面前，其實沒什么價值。
如果要說還有一點微不可見的價值，便是可以幫他穩定一下壓抑的情緒，所以江蘺不高興的時候，她從來都很識相。
接下來幾天，江蘺一直沒怎么搭理楚綿綿，甚至中飯也不回來和她一起吃。
好幾次楚綿綿等著他吃晚飯，他也沒回來。
這就像最重要的大客戶要走了，還是讓楚綿綿內心有些發慌。
一天夜里，楚綿綿都快睡著了，才聽到江蘺回來。
他躡手躡腳的脫了外衣，爬上床。
就在江蘺正要入睡的時候，突然聽到睡在一側的楚綿綿輕聲道：“我不知道你的生辰，所以我把禮物放在你枕頭下面了，你生辰的那天，自己拿，好不好？”
江蘺怔了怔，雖然知道他的冷遇不會讓這小丫頭退縮，但聽到她說這話，他還是感到自己心里好像有些歡喜……
江蘺抿了一下唇，最終低聲道：“三月十一。”
楚綿綿聞言眼眸一動，不禁有些歡喜的說道：“剛才敲了更，現在過了子時，那就是今天？這么巧！生辰安康，歲歲平安！”
她的語調太歡快了，連帶著江蘺好像也有些笑意的應道：“嗯，下一次的生辰，我就及冠了?！?
想到之前出發的時候，義父還笑罵著讓他記得早些回府……要給他辦個生辰禮。
結果現在他卻還流落在敵國，也不知道義父會不會擔心？
楚綿綿心里默數了一下：男子二十歲及冠，所以他現在才十九歲，也就比她大四歲……
那就是章和十二年三月十一生，楚綿綿甚至還在心中默默排出了干支歷，他是壬子年甲辰月乙酉日生人。
就在兩人閑聊的時候，江蘺已經把絳帶從枕下抽了出來。
雖然材料一般，就是普通的棉線，但楚綿綿用的線細，而且織的很平，便是從小長于綺羅之中的江蘺也不得不說這發帶編得還算不錯。
他就著月光仔細看了一眼，能瞧見上面還織著如意紋，不過終歸光線不明，看不清楚細節。
江蘺不動聲色的把絳帶又卷好了，放在枕下，側過身去睡了。
第二天，江蘺像往常一樣，寅時便起來練功了。
他起身穿衣時，把絳帶也放在了懷里，走到窗側，借著晨曦的微光仔細看著。
這根絳帶有三尺三寸長，一寸寬，主色用的月白，配的煙青混銀藍織的如意紋，很是精巧用心。
江蘺看了一會，倒是滿意了，自己束發時，便換上了。
他離開了內室，楚綿綿這才趕緊披衣起身。
這算是兩人的默契，起身的時候，會互相錯開一點時間，也免得互相尷尬。
楚綿綿出來的時候，江蘺正吊在回廊的梁上做引體向上……
看到楚綿綿出來，江蘺還算溫和的與她笑道：“早??！”
楚綿綿不禁也笑了！
她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氣，前幾天江蘺的疏離和冷遇，她也是感受到了。
只是她沒資格問，更加不敢和他鬧，只能忍著。
好在他雖然脾氣古怪，卻也不難討好……
看江蘺在晨練，楚綿綿便也在一側開始站樁。
他們兩人在朱永的莊子上也沒什么正事做。
楚綿綿名義上就是看倉庫的丫頭，實際上就天天在屋里打發時間。
江蘺有時候會跟著朱永四處跑來跑去，算是朱永的小廝。
實際上跟著朱永這樣跑了幾天，江蘺把這一帶的軍防人數都快摸清了。
他數來數去，看著運出來的馬糞數量合該最多只有一千到一千二百匹馬才是。
但看軍屯分田的標準，卻是比照三萬兵士的配給。
可是那時候，他在礦場上瞅過倉庫大小，那般大小的倉庫里備下的草鞋數量，最多也只有八千來雙左右，只怕還沒有。
所以這一帶屯兵數量是虛大的？
想到這個可能，江蘺精神都來了。
瞧出江蘺神色不對，朱永這兩天，不肯再帶他出門，還吩咐莊子上的門子，不給江蘺開門。
所以今天江蘺再要出門的時候，便被攔了下來。
他不由皺了皺眉，只能再去尋朱永。
江蘺到的時候，朱永正在院子里喂魚。
看著滿臉興師問罪的江蘺，朱永卻不當回事，只含著笑說道：“阿蠻，來來，看我新買的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