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辰拎著那鼓鼓囊囊、沉甸甸的垃圾袋，推開屋后的小門。一股混合著咸腥海風、草木腐敗氣息和垃圾特有酸餿味的熱浪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屋后一小片空地被用作臨時的垃圾堆放點，一個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金屬垃圾桶杵在角落，在灼熱的陽光下散發著令人不快的微光。

他皺著眉，屏住呼吸，費力地將袋口對準桶沿，用力往里一塞——

“噗嗤！”

一聲沉悶的破裂聲驟然響起！袋子底部不堪重負，猛地撕裂開來！腐爛的食物殘渣、油膩的包裝紙、濕透的紙巾……各種污穢之物瞬間傾瀉而出，不僅潑灑在桶內，更有不少濺到了桶沿和宋辰猝不及防的手上、小臂上！

“靠！”宋辰低罵一聲，觸電般縮回手，看著手上黏糊糊、顏色可疑的污跡，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他下意識地想甩手，又怕甩得到處都是，只能僵在原地，臉色鐵青。

“嚯，這是怎么了？”一個聲音從側面傳來。涂明軒不知何時溜達到了這里，他雙手插在褲兜里，站在幾步開外，饒有興致地看著宋辰狼狽的樣子，臉上掛著一絲說不清是關切還是戲謔的笑意。

宋辰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袋子破了！這鬼天氣，東西捂得跟什么似的，撐不住了！”

涂明軒“哦”了一聲，慢悠悠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紙巾，抽出一張遞了過去：“喏，擦擦吧。幸好……”他目光掃過宋辰沾滿污漬的手，又瞥了一眼垃圾桶里狼藉的景象，語氣帶著點刻意的慶幸，“幸好沒混著什么玻璃碴子、刀片之類的硬東西，不然你這手怕是要掛彩了。”

宋辰接過紙巾，胡亂地擦拭著手上黏膩的污物，眉頭緊鎖，顯然心情惡劣到了極點。他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行，那你慢慢收拾，我先回去了。”涂明軒似乎對眼前這團糟污失去了興趣，擺了擺手，“溜達得差不多了，這太陽曬得人發昏。”他說完，沒再多看宋辰一眼，轉身就沿著來時的小路，慢悠悠地踱回了別墅的方向。

宋辰看著涂明軒消失在屋角，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臟污的手，再望了望那個散發著惡臭的垃圾桶。午后的熱浪蒸騰著垃圾腐敗的氣息，嗡嗡的蠅蟲已經開始在桶沿盤旋。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盯著那堆穢物，又看了看涂明軒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他似乎在消化著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深深吸了口氣，隨即被那味道嗆得咳嗽了一聲），放棄了繼續清理的念頭，帶著一身難以去除的異味，也轉身走向了別墅。

屋內，黎月被方璇攙扶著，像一片被霜打蔫的葉子，腳步虛浮地挪回了二樓她的房間。蘇善依舊站在原地，仿佛被釘在了地板上。黎月摔倒時椅子發出的那聲刺耳的“嘎吱”像一根冰冷的針，狠狠刺入了他剛剛被噩夢驚醒的神經末梢。那聲音與夢中模糊卻頑固的回響在腦海中瘋狂重疊、碰撞，激起一陣尖銳的眩暈感。他感覺有什么至關重要的線索在迷霧中若隱若現，仿佛指尖已經觸碰到了冰涼的輪廓，卻怎么也抓不住那清晰的實體。到底是什么？那聲音代表著什么？是危險臨近的預兆？還是……某個被他忽略的現場細節？

他沉浸在這種焦灼而混亂的思緒里，連宋辰帶著一身垃圾味回來都沒能立刻察覺。

“什么味兒這是？”方璇送完黎月下樓，剛走到樓梯口就皺緊了眉頭，捂住了鼻子。胡佳佳不知何時也離開了窗邊，大概在宋辰回來前就上樓了，客廳里只剩下蘇善和剛回來的宋辰，以及彌漫的尷尬和……異味。

宋辰一臉晦氣地甩了甩手：“別提了，垃圾袋爆了，濺了一手。”

涂明軒也慢悠悠地從門口晃了進來，神態自若，仿佛剛才目睹宋辰窘態的不是他。他甚至還聳了聳肩，表示對宋辰遭遇的同情或者幸災樂禍。

蘇善終于從紛亂的思緒中勉強掙脫出來，目光掃過剛回來的兩人，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打破了有些凝滯的空氣：“今晚，我們三個住一起。”他的視線在宋辰和涂明軒臉上短暫停留，重點落在涂明軒身上。

宋辰對此似乎早有預料，沒什么表情地點了點頭。涂明軒也只是挑了挑眉，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行啊，人多安全。我沒意見。”

“胡佳佳呢？”涂明軒環視了一下空蕩了許多的客廳，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她？”蘇善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樓梯方向，“你們出去后不久，她就上樓了，大概是回自己房間了。”

“哦。”涂明軒應了一聲，抬腳就往樓梯走，“那我也上去一趟，有點事兒。”他沒說具體什么事，也沒說去找誰，就這么步履輕快地上了樓，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轉角。

樓下只剩下蘇善和宋辰。空氣中垃圾的異味還未散盡，混合著午后的燥熱和一種無形的緊張。宋辰走到水槽邊，用力搓洗著手臂。嘩嘩的水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蘇善踱步到窗邊，背對著宋辰，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烈日炙烤得發白的海灘。沉默了幾秒，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

“宋辰，”他沒有回頭，“關于杜存……第一個死者的死，我其實……有點眉目了。”

水聲戛然而止！

宋辰猛地關上水龍頭，濕漉漉的手甚至來不及擦干，倏地轉過身，臉上寫滿了驚疑和急切：“什么眉目？！你發現什么了？”

蘇善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種深沉的平靜。他看著宋辰急切的眼睛，緩緩搖了搖頭：“只是……一種想法。一個可能的切入點。”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有些飄忽，仿佛在審視著某個無形的畫面，“但目前，沒有任何證據。一點都沒有。”

他最后那句話說得極輕，卻又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在了宋辰胸口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涂明軒上了二樓，卻沒有立刻走向胡佳佳的房間。他先回到了自己暫住的房間，反手輕輕關上門。房間里靜悄悄的。他走到書桌旁，拉開一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不起眼的、折疊起來的小紙片。他捏著紙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面，眼神在房間里快速掃視了一圈，似乎在確認什么。片刻后，他離開了自己的房間，沒有去胡佳佳門前，反而腳步一轉，走向了走廊盡頭那間閑置的棋牌室。

棋牌室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灰塵味，窗簾半拉著，光線有些昏暗。麻將機蓋著防塵布，安靜地立在中央。涂明軒徑直走到麻將機旁，掀開了放籌碼或零錢的塑料小抽屜蓋子。里面空空如也，積著薄薄一層灰。他毫不猶豫地將那張折疊的小紙片塞進了抽屜最深、最隱蔽的角落，然后迅速蓋好蓋子，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內房間的小陽臺的玻璃門前，輕輕拉開一條縫隙。灼熱的風立刻涌了進來。他側身擠到陽臺上，目光銳利地掃向其他房間的陽臺。這里的視角確實開闊，能看到方璇、蘇善的房間的陽臺側面。

如今所有的都將會住在這兩個房間，直到這次事件結束的那一天。

他瞇著眼，仔細地觀察著，距離雖遠，但他看得異常專注，像是在尋找什么，又像是在確認什么。海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冰冷的專注。

觀察了大約兩三分鐘，他收回目光，退回了棋牌室，輕輕關好陽臺門。這次，他目標明確地走向了方璇的房間。

“咚咚。”他屈指敲響了房門。

門內傳來方璇的聲音，帶著一絲警惕：“誰？”

“我，涂明軒。”

門開了一條十厘米左右的縫隙，門鏈還掛著。方璇的臉出現在縫隙后面，眼神平靜地看著他。

“有事？”方璇問，語氣平淡。

涂明軒臉上掛起慣常的、帶著點隨意的笑容：“沒什么大事。就是想問問，胡佳佳在你這兒嗎？蘇善說她回房了，但我想找她聊聊。”

方璇的目光在涂明軒臉上停留了一秒，似乎在判斷他話里的真偽。然后，她微微側頭示意了一下方向：“沒有。她應該在隔壁，她自己的房間。”她刻意沒有提及黎月也在自己房間里。

“哦，這樣。”涂明軒點點頭，“那行，我去隔壁找她。”他表現得像是隨意串門。

方璇沒再多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即關上了門。涂明軒聽到門內傳來清晰的落鎖聲。

他臉上的笑容在門關上的瞬間便消失了，眼神變得深沉。他轉身，走到了胡佳佳的房門前。這一次，他同樣只敲了兩下。

門內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接著，門也開了一條十厘米左右的縫隙，同樣被門鏈牢牢鎖住。胡佳佳的臉出現在門縫后面。她的表情有些冷淡，眼神帶著審視：“涂明軒？有事？”

涂明軒站在門外，隔著那條窄窄的門縫，臉上重新堆起笑容，語氣輕松：“沒什么要緊事，就看你一個人在房間悶不悶，聊聊？”他的目光，卻透過門縫，不動聲色地掃視著門內胡佳佳身后房間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