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歡,醒醒,你怎么睡著了?主子呢?”
泊歡從小憩中醒神,渾身冷汗地看著眼前人,雙目有些刺痛。
那如距離那場噩夢般的夜晚已經過去三年之久,僥幸逃生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會被困在那年朔漠熊熊燃燒的大火里無法脫身。
她在那場大火里雙目失明、面目全非,換了張胡人模樣的臉,又換了個新的身份爬進了昭國的皇宮。
如今她叫泊歡,只是雍和宮里一個極其卑微的小宮女。終日侍奉著小皇帝捧在掌心的愛寵——一只名叫“主子”的貍貓。
她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聲音有些沙啞:“不好意思雯雯,我睡著了,你剛才說什么?”
雯雯焦慮地指著空空如也的金籠:“主子去哪了?”
她頓時如臨大敵,起身四處轉了轉,都沒有發現主子的身影。
這頑皮的小貍貓竟趁著自己睡著悄悄跑了。
所幸日前才下過一場大雨,雨后的泥土還很松軟,仔細看依稀能辨認出主子小小的爪印。
泊歡順著主子的小腳印一路追到獵場,彼時高臺上,攝政王唐堯正手把手地教著小皇帝如何持弓。
他抓緊小皇帝握弓的手,落眼于臺下亂竄的野獸:“弓端穩,肩沉下去,弦拉滿,然后發力。陛下別怕,您可以的。”
泊歡站在獵場外遙遙地瞧見場內主子活蹦亂跳的身影,急得快要發瘋。
獵場之內兇獸叢生,若是它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依照小皇帝對它的寵愛,怕是連坐九族也無法抵消他的怒火。
她想了又想,最后還是咬牙沖進了獵場。
豺狼虎豹在身側竄行,她挨下心中的惶恐追趕著主子。良久,她終于快它一步攔住了它的去路,彎腰把它抓進了懷里。
危機暫時解除,她松口氣地慢下腳步,一邊順著主子的毛,低聲地安撫它,一邊往獵場外圍走。
卻不見,身后不遠處,正有豺狼緊緊地盯著她。
豺狼漸漸地朝泊歡逼近,高臺上的小皇帝眼尖地瞥到了她懷里的一撮貓毛,緊張地拉住唐堯的衣角,叫喊道:“那是朕的主子!你快救救它!”
唐堯凝眸握穩弓,視線對準泊歡身后的野獸,飛快地射出了一支利箭。
下一刻,箭鋒破空而來,刺穿泊歡胸前的衣扣,牢牢地釘進了身后野獸的喉嚨。
野獸嘶吼著倒了下去,鋒利的獠牙意外扎進她的小腿里。她衣襟半散地摔倒在地,神情痛苦。
獵場內兇險叢生,沒人敢貿然前來救她,她頭上冒著冷汗,咬牙兀自將刺進腿里的獠牙拔了出來,掙扎著爬起身,一抬頭,見高臺上正有人順著撐臺的鐵鏈滑下來,白衫飄然、眉目俊朗仿佛故人。
從沒想過今生她還能再見到他。
她瞪大了眼,他側目見她衣衫半解,解開衣衫揚手蓋在了她的身上。
他伸手過來要拿她懷里的貓,她余驚未消,惶恐地后退了幾步,神色戒備,活像一只受了驚的兔子。
唐堯卻不明所以,蹙眉看著眼前這個模樣陌生的胡人姑娘,微微挑眉道:“小姑娘,你很怕我?”
她不敢再直視他,連忙頷首抓緊衣衫,忍痛搖了搖頭,有些自嘲地笑了。
也不知自己還在期盼什么,如今的她容貌大變,他怎么還會認出自己呢?
他瞧著她腿上血流如注的傷口,又轉頭看了看她身后叢中蟄伏的野獸,思量片刻,將貓塞回了她懷里,俯身將她一把抱了起來,踮足騰空而起,帶她一起飛上高臺。
泊歡受寵若驚地縮在他懷中,于漫天的風聲中,聽有心動聲在時隔多年后再次響起。
回到高臺,他將她放倒在地,又把她懷里的貓抓出來遞給了小皇帝。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接過貓,心疼無比地給它順毛,時不時地附在它的耳畔細語安撫。
泊歡跪在一旁強忍著不敢出聲,生怕那下子會惹怒了小皇帝。可惜腿上的鮮血卻不通人性,盡管她極力地捂著傷口,血水還是逐漸蔓延到了小皇帝的腳邊。
小皇帝這才想起她來,抬頭朝她投去一個狠戾陰鷙的目光:“沒用的東西,快滾!等朕回去再好好地收拾你!”
她顫巍巍地領命,強撐著站起了身。在經過唐堯身邊時,她將搭在身上的鶴衫脫下交還予他,接著又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圍場。
見她走開,小皇帝更加不悅,抱著貓地對唐堯說:“今天就到這里罷,朕有些乏了,先回宮歇息了。今日多謝您了。”
唐堯把玩著指間的玉石,腦海中又不經意地浮現出方才那個小丫頭離開時瘦弱的背影:“陛下等等。”
小皇帝抱著貓回過頭,唐堯托腮朝他淺笑:“方才那個丫頭看起來笨手笨腳的,照看主子的活兒怕是做不來,還是把她弄到別處去罷,免得待在您眼皮子底下惹您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