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針刺進肌膚帶來的刺痛令泊歡微微蹙起眉,她斜倚在床榻上,垂眸看著半跪在自己腳下神情專注的為她刺青的男人,心頭驀地泛起一片漣漪。
有那么幾個瞬間,她很想讓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好讓這場從天而降的溫柔能在她身上一直停留下去。
不久,一朵著了彩墨的洛陽錦便栩栩如生地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落墨,他輕輕吹了吹未干的墨痕,沿著她的小腿一點點向上吻去。
她有些受驚地縮回腳,他疑惑地抬起頭,她看著他,羞赧而緊張地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轉移著話題:“倘若是大一些的傷疤,你還能把它蓋住嗎?”
“嗯?”唐堯皺緊起眉頭,注意力成功地被她吸引過來“娘子可是指背后當年我們策馬出游時,你被鐵蹄踏出來的那塊疤?”
泊歡遲疑地點了點頭,旋即轉身脫掉了外衫,露出肩上的傷痕。
女子原本光潔白皙的脊背,如今已被馬蹄狀的烙印所覆蓋,疤痕猙獰且觸目驚心。
他有些難忍地合上眼,湊過身去輕輕地吮吻著那塊疤,良久無言。
過去了那么多年,他每每再直視這道疤,還是會覺得心疼得無以復加。他總是想,當初他若有能力制服住那匹瘋馬便好了,這樣娘子也不至于落下這么丑陋的傷疤來。
聞得他的嘆息聲,泊歡伸手握住他的指尖:“都過去那么久了,早就沒事了,你不要太掛心。”
聞言他退離幾步,逐漸斂去臉上的悵然,又換上了一副精神的樣子:“好,不提那些傷心事了,娘子說說看,都想刺些什么?”
泊歡忽而想起,那年他與自己并肩站在廣袤無垠的草原之下時,曾指著遠處正狂奔的狼群中的頭狼,同她打趣道:“看見了嗎?那就是我。”
獨來獨來,又倨傲冷酷。
于是泊歡轉過身,對唐堯笑說:“不如就刺一頭草原狼罷,獠牙帶血的那種。”
翌日,唐堯一大早就被小皇帝叫了出去。
泊歡在房中收拾了一下,眼看時間還早,便出屋幫宮人們打掃庭院。
宮里供應的冰塊不夠了,她前去內府總管處領冰,在途中無意路過了一條細溪。
溪旁有一座涼亭,亭外是大片的空地。而在空地上,正有位衣著華貴的娘娘正在相馬。
她繞著馬走了幾圈,大抵是想上去,但卻因個子不夠而沒能如愿。
她轉過身來,掃了一眼候在身后的宮人們,最終將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泊歡的身上。
在看到她的臉的那一刻,泊歡停下腳步,心猛地突突直跳。
那人正是韓清河,先帝時宮中最得寵的黎貴妃。雖然如今先帝已逝,但因小皇帝年幼尚無法立妃,是以宮中嬪位以上的太妃依舊未遷出后宮。故而如今她在后宮,依舊處在能呼風喚雨的地位。
韓清河朝她走過來,她依禮俯身行禮。韓清河到她跟前,打量了她一番,詢問道:“你是哪個宮里的人?”
“回娘娘,奴婢是攝政王宮中的下人。”
聞言韓清河微微瞇起了眼,神情復雜地打量著泊歡,若有所思地問了她一個問題:“三日前的午時,你可是待在宮里的?”
沒頭沒腦的話,卻聽得泊歡心頭又一驚。
三日前的午時,她帶著兩只兔子去行宮的郊外吃鮮草,在途經一處荒涼破敗的僻院時,無意撞破了一樁艷事。
她看清了那個男人的面目,卻沒能瞧見那個女人的臉,只能憑散落的衣物中大抵猜測出,女人應當是后宮中的娘娘。
沒想到原來那女人卻是韓清河。
她以為自己當時溜得夠快了,可沒想到居然還是被心思縝密的韓清河覺出了端倪。
泊歡忍著心頭的慌張,深深埋下頭去:“回娘娘,這幾日奴婢一直待在宮里,未曾離開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