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七姐你說得不對，應該說讓她好死，最好明天就死在床上。”九姐池蓮笑瞇瞇地說，“我們祈禱族人大會罰某人沉塘！”

掌香呆了呆，傻笑一下，拎著空籃子飛也似地逃回宅子。

如果是真的練簡一在這里她會怎么做？簡一雙手合一，實在不知道應該怎么祈禱，嘴唇動動，心里暗暗地說，“練氏祖宗們，你們知道我是誰。請讓我回去，我要回我的時代去。我要遠離這些亂世中充滿仇恨的人……”

旁邊的七姐瓊花和九姐池蓮一邊祈禱一邊詛咒，“都是那個死蹄子，都是她害的”，“死在外面就好，干嘛又回來？”

簡一裝作什么也沒聽見。

寺外傳來嘟嘟嘟拐杖杵在石面上的清脆聲音，七小姐瓊花回頭，臉上突然蕩漾著一片少女的嬌羞，“呀，是百里大少爺來了呢！”

九小姐池蓮騰地站起來，揉揉膝蓋彎，燦爛地笑著，回頭望，“真的是百里大少爺，真的是百里大少爺！”

簡一也回頭，訝異地看著從外面逆光陰影中走來，并越來越近的男人，他就是這兩天來如雷貫耳的百里鴻程。

此時的百里鴻程拄著一根楠木拐杖，左腿包裹著厚厚的繃帶，他有著棱角分明的下頜，一雙墨黑的眼瞳溫柔地看向寺內(nèi)跪著的簡一，視線對接的剎那，閃過一絲最溫暖人心的笑容，如春天般拂過，

——如果在平時，她會認為這是一個人見人愛的暖男、帥哥。

拐杖聲越來越近，嘟，嘟，嘟，拐杖聲來到寺門前，每一聲都敲在簡一心頭，很重很重。

拐杖聲停下。

騙子！就是他騙取了練簡一的感情！就是他和練簡一私奔，然后又無情地拋棄她，讓她從大黑壁摔下活活摔死。

簡一原本雙手合十，不知怎么，她的雙手絞在一起，擰著。她望著寺里的祖宗牌位裝腔作勢地大聲祈禱：“練氏祖宗們，保佑雁飛灣下雨啦，下雨啦……”

“三位練小姐，你們也在這里！”百里鴻程溫和地笑著招呼三位練氏小姐，盡管他行動有些不便，但仍微微躬身以示禮數(shù)。

“我們來祈雨。”瓊花和池蓮的目光亦步亦趨地跟隨著他移動，異口同聲地說，“百里大少爺，好久不見。”

百里鴻程的視線再次落在還低垂著頭的簡一身上，寬闊的額頭舒展，“啊啊，看見三位練小姐都在真好，真好。”

他強調(diào)的是三位練小姐！

簡一絞著的手松開，臉色越來越冷淡。練簡一為了他摔死在大黑壁，他卻在這里公開對她的兩個姐姐暗送秋波，真真豈有此理！

“百里大少爺，你的身子好些了嗎？腿傷嚴重嗎？你是來看我們的嗎？”瓊花激動地一迭聲發(fā)問。

“不是來看簡一的吧？”池蓮酸溜溜地說，“我們知道你前天才回灣子里，本想來看看你的，就……”

“謝謝小姐們的關心。我不礙事。”拄著拐杖的百里鴻程寬厚地笑笑，“我能從虎王澗平安歸來，當然要來三老寺還愿祈禱——”他低頭彎腰溫柔地問：“簡一小姐，你還好嗎？聽說你這些天病得很厲害？”

簡一的脖子梗著，一言不發(fā)。

“簡一她失憶了，可能不記得你了。”瓊花幸災樂禍地笑。

“她比以前更傻了……”池蓮高興地捂著嘴，“她不認得人了。我們家里的人她都不認得了。”

簡一騰地站起來，轉身，看著對面的三個狗男女：“百里大少爺，當著咱姐的面說清楚，我是去縣城讀書，不是和你私奔。我和你沒半毛錢關系！從今天開始，誰敢再當我的面說私奔兩個字，我絕不饒他！”

三人傻傻地看著簡一。

“我——我來還愿。我去虎王澗的路上就想過了，如果我能活著回來，一定要來三老寺還愿。”百里鴻程慢慢挪動拐杖，蹣跚著走到簡一旁邊，丟掉拐杖跪下，雙手合十：“感謝諸神庇護，感謝百里氏列祖列宗！”

咚一聲，百里鴻程在叩頭時輕輕呻吟一聲，旋即不顧疼痛不停地伏跪叩頭，嘴里喃喃有詞，“百里氏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孫鴻程在此請罪——”

瓊花和池蓮見百里鴻程跪在簡一身邊很不高興，兩人故意挪得遠些，唧唧歪歪地朝簡一翻白眼。

叩完頭，百里鴻程不經(jīng)意地往簡一身邊輕輕挪挪，伏下身子悄聲說：“簡一，我很擔心你。”

瓊花和池蓮都歪著身子偷聽。

“我很好，謝謝百里大少爺關心。”簡一故意大聲說，側過身子看著她的兩個姐姐邪邪地笑，“姐姐們，你們不是很喜歡百里大少爺嗎？要不要和我換位置？”

瓊花和池蓮滿臉通紅，忙正襟祈禱。

百里鴻程怔怔，繼續(xù)耳語：“簡一，你是怨我了嗎？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簡一扭頭看看旁邊的男人。

他熱切的墨黑的眼瞳迎著她狐疑的蔑視，這是她第一次認真打量那個傳說中和練簡一私奔的男人。

他和那個半夜闖進練簡一閨房的無賴、下流坯子一模一樣，有一張英武、端正的國字臉，不同的是，他的笑容沁人心脾，而不是那個無賴、下流坯子那種邪惡嘲弄人的笑，他說話的聲音有一種春天般的溫暖，蘊含著男人潛意識的關心和……愛？

“不要再和我說話。”她冷冷地說道，“我不記得你。”

百里鴻程怔怔，聲音更低幾近耳語：“對不起，簡一，我不是有意讓你受傷的……”

簡一抬起頭，聲音提高：“百里大少爺，我們只是偶爾同路到縣城，什么關系也沒有，對吧？我在這呢，是按我爹的教誨祈雨呢，這雁飛灣都三月沒雨了。如果你不是來祈雨的，請勿擾我誠心。”

百里鴻程訝異地看著簡一，片刻，掙扎著站起身，拄著拐杖，強行拉著她也站起來，橐橐橐急切地走到寺外。

瓊花和池蓮驚訝地面面相覷，側著身子偷偷打量兩人。

簡一甩開百里鴻程的手：“干什么你？我在祈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