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醫生給許妗手腕縫了幾針，小臉蒼白地躺在病床上輸液。

“誰是許妗家長？”

“我在。”許母從椅子坐起來，小步走到搶救室門口，向里張望許妗的身影，“醫生，我女兒……沒事吧？”

“傷口不深，已經縫好了，輸完液觀察一會，沒事了就帶孩子去五院掛個號吧，剛剛縫針時問孩子為什么傷害自己，她說是有個聲音讓她這么做的，心理問題已經很嚴重了。”醫生言盡于此，這么漂亮一個女孩子，來的時候臉上是未干的淚漬，衣服手臂都是血，她看到都心痛。

“什么？”許母一愣，她原以為這場鬧劇是孩子因為被她逼著分手想出的餿主意，心里還又氣又心疼，沒想到、沒想到……

“好，我會的醫生，謝謝你了。”許母拿紙巾擦干眼淚，走到病床旁，蹲下看著女兒蒼白的臉。

視線對上的一刻，少女眼睫輕顫，臉偏向了一旁。

許母抿唇，用手背貼了貼孩子的臉龐，又幫她撥開額頭的發絲。

“寶貝，媽媽給你請假在家幾天，我們一起去看醫生好嗎？”

許妗沒有回答，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流下。

*

從診室走出來，許妗坐在走廊外的等候椅，頭搭在椅背上，看向天花板。

微掩起的診室內，醫生和許母的聲音隱約傳來。

周圍的一切變得虛幻，腦子里的聲音又在響起，心好像不歸自己管了，情緒跌落到谷底，她知道自己又病了。

【主人、主人你清醒點！】

【紙寶，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太難受了……】

候診處熙熙攘攘，女孩安靜地起身，向樓梯間走去。

意識到自己站在樓梯口時，許妗知道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診室內，許母知道自己的女兒因為容貌和說話方式受到誹謗和排擠時，氣得渾身發抖：“醫生你的意思是妗妗在學校一直遭受同學的言語霸凌？”

她知道女兒在學校幾乎沒有什么朋友，加上懂事，日常生活總是報喜不報憂，以至于她一直以為是孩子內向不愛交際，沒想到事實給了她當頭一棒。

“是的，而且孩子的自我價值認同感很低。她認為自己是被爸爸拋棄的、讓媽媽失望的、被朋友討厭的……孩子對于你和她爸離婚的事情耿耿于懷，認為爸爸是不喜歡她才放棄了撫養權，以至于這么多年沒來看過她一眼；她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性格糟糕透頂，講話聲音很惡心，才讓媽媽失望、朋友背叛、同學討厭。”

“妗妗是這么跟你說的？”

許母仿佛被人潑了一身冷水，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媽媽當得有多失敗。

她以為給女兒提供了優渥的生活就是全部，卻疏忽了陪伴和參與，明明曾經如此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幻想過許多美好未來，到頭來還是成了一個零分媽媽。

她和許父許峰云的婚姻并不是你情我愿，而是她家里人拿著懷孕報告上門強求的結果。許峰云雖然不喜歡她，但對孩子還算上心，沒離婚前帶孩子的基本都是他。

直到許妗5歲那年，兩人終于過不下去離婚了。

許峰云只是個普通的初中化學老師，收入不高，而當時許母已經坐到總監的位置，他害怕女兒跟著自己吃苦，便主動放棄了撫養權。

剛離婚那幾年，女兒時常哭著鬧著要爸爸，她心里嫉妒父女倆的感情，就拒絕了許峰云想要看女兒的請求。后來工作調動，她更是直接帶著女兒搬到了禹城，徹徹底底拉黑掉許峰云這個人。

她的自私自利、自作主張，反過來成了傷害女兒的一把刀。

醫生看著明顯萎靡下去的女人，不忍地安慰道：“小妗媽媽你也不要太自責了，當務之急是振作起來先給孩子做好治療。小妗的抑郁測量表情況不太樂觀，目前看來依從性和配合度還是比較高的，我的建議是先辦理住院治療一段時間，現在去叫小妗進來吧。”

“好。”許母出了診室，才發現孩子沒了身影，她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急忙跑向導診臺。

“你好，護士，你注意到剛剛坐在這的小姑娘去哪了嗎？”許母焦急地詢問導診臺的護士。

“沒看到。”

“唉，你是說那個穿米色裙子的姑娘吧？”候診處一個大娘聽到動靜熱心地開口，“我看到她往樓梯口那邊去了。”

許母飛快地道了謝，直往樓梯間沖去，心臟像上了發條，狂跳個不停。

“啊——！”

看到眼前的景象，許母頭腦一片空白。

“怎么了，怎么了……”聞聲趕來的人擠在樓梯口，“天啊！快叫護士、快叫醫生！”

*

數學老師正在臺上講課，許亦川望著窗外的樹木，右眼皮從早上起就跳個不停。

他望向教室對角的空空如也的位置，許妗已經兩天沒來上課了。

許亦川有些煩躁，回校當晚他就被班主任調到了別的位置，發給許妗的消息也遲遲沒有回復。

不知道第幾次點開手機，看到微信頁面仍是他單方面的一片綠后，終于忍不住戳了陸京南。

［許亦川：哥們，能把妗妗朋友那個貝什么推給我一下不？我找她有點事。］

陸京南正打游戲，剛好登著自己的微信，看到“妗妗”兩個字，直接退出了進行到關鍵時刻的對局。

［陸京南：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許亦川：妗妗兩天沒來學校了，你能讓你小女朋友問一下她媽媽怎么了嗎？］

看到這個消息的陸京南差點沒從座位上跳起來，什么！兩天沒上課？不會是生病了吧？

說罷，也不管許亦川那邊還在不斷跳進的消息，直接捂著肚子起身打報告：“老師，我身體突然有點不舒服，去趟校醫室！”

得到老師恩準，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陸京南逃課得非常順利，出了學校就打了個出租直奔許家。

路上將號切回了貝果的微信，給許妗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