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后

林歸晚光明正大的站在程府門口，門前的僮仆面面相覷，趕他不是，放他進去也不是。

到底，林歸晚還是見到了程康盛。

斥退眾人，程相公對林歸晚說：“你瘋了，你來這里？你不老老實實的待在姑臧山，又來摻和這趟渾水做什么！程家的事和你無關，你也不必勸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玉華想要亂了天下，你就幫她亂了天下，對嗎？”林歸晚問道，“她一個亡國之人，心懷怨恨，宋國越亂，她越高興。她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死心塌地的幫她？”

程相公嘆息一聲，無奈地說：“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當年程家和南漢勾結過，南漢被滅后，這些把柄就被南漢王族的后人攥在手里。如果我不聽從玉華的吩咐，她就會讓整個程家三族的人遭受滅頂之災！”

“三十多年前，和南漢勾結過的還有沈家吧？不然沈相公也不會收養沈笒煙這個義子，也不會和沈笒煙的親爹去一同建造一個明靈宮。”林歸晚說的這些，大半是明娘子告訴他的。

“沈家的下場我看見了，他們試圖掌控玉華，可到頭來，沒斗得過人家。一座明靈宮，沒能關的住玉華。”程相公說，“我有罪，可我除了聽她差遣，再沒有什么辦法了。”

“外舅，換做我，我也會想辦法先讓自己活命。”林歸晚坦言，自己也不是什么舍生取義的人。“不過，我的辦法比外舅你的好。”

“你有什么辦法？愿聞其詳。”程相公知道林歸晚有些本事。

“外舅你慣用的，殺人滅口。”林歸晚此時已經布好了局，只待和程相公談好條件。“我能讓玉華死，而且不臟了我們的手。”

“你要借誰的刀？”程相公也猜出了五分，“玉華不好殺，而且你一旦讓她看出端倪，她就會命人把當年通敵的名單交到朝廷。屆時，會掀起更大的風浪。”

林歸晚覺得程相公太高看玉華了，安撫他說：“先不說她到底有沒有證據，我借的是一把好刀：惠安郡主。”

“什么？”程相公臉漲得通紅，許久憋出幾個字來，“她，還不及玉華像個人。”

“你們認識？”林歸晚并不覺得明娘子哪里不像人。

“像我這個年紀的人，誰不知道當年名噪京都的惠安郡主。”程相公從書桌后面繞出來，走到林歸晚面前。“先不說她比玉華可怕百倍，她和玉華是什么關系？是你從中挑撥幾句，她們就能反目成仇的嗎？”

“外舅，稍安勿躁，你不懂女人。”林歸晚笑了，“不用我挑撥，她們二人的關系可不怎么樣，仇嘛，認識久了一定會有的。”

“所以方才玉華是你引出去的？”程相公問。

“是啊，她會和惠安郡主在明靈宮遇見。”林歸晚說，“這還是多虧了惠安郡主幫忙，耗費一個月，重建了明靈宮。”

程相公默許了林歸晚的計謀，他繞回書桌后面，端坐在他的紫檀鑲金石靠背椅上，不緊不慢地問：“你來找我是想求我做什么？”

“外舅明鑒，”林歸晚說，“懇請外舅在朝堂上運作一番，那些不該殺的人，還是不要殺了。”

“你要是能殺了玉華，我便不會再任她擺布。不該死的人，一個也不會死。”程相公說。“尤其是威風凜凜的遲尚書。”

“外舅，你是故意的把？”林歸晚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你說什么？”程相公抬頭問到。

“還請外舅敬候佳音。”林歸晚說完，小心的退了出去。心想：又被耍了。

文德十六年五月

我終究還是沒有起死回生之能，在京都一月有余，能找的人都找了，能想得到的辦法都試了，終是在做無用功。

父親為人正直，昔日同僚，或是同被下獄，或是退避三舍。

官家啊，你知道嗎？我不禁仰天長嘆，天下亂了，人心也亂了。

“爹，你我的父子緣分是要盡了嗎？”走在街頭，我自言自語。

“這位官人，算一卦吧。”一個算命的老丈叫住我。

“不必了。”我向來不信這些。

“數奇啊，數奇。”他說，“又是一個數奇之人。”

我見他有一種親切的感覺，于是破天荒問他：“老丈，依您之見，我當如何？”

“去西邊，西邊有貴人相助。”他捋捋胡子，說道。

“西邊？”我心想，“這些日子險些把琴賞給忘了，他去壽州了。”

“多謝了。”我拿出一錠銀子，放在那老丈面前的桌子上。

“哈哈哈，”老丈笑道，“官人真是知禮，不像有些人，銅錢都要一枚一枚的數。”

文德十六年六月

壽州

銀霜堂

分別時，林歸晚說他去壽州找明靈宮，兩個多月過去，連個音信也沒有。我若想找林歸晚，也要先找到明靈宮。明靈宮在哪里我不知道，但夜歌未必不知道。于是我前去銀霜堂，希望夜歌可以幫我。

我憑著記憶來到銀霜堂，堂外竟無人看守。

“不好。”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我小心的走進，周遭寂靜無聲。一只喜鵲飛進后院，它也沒有出聲。

“夜堂主？”我試探的喊著，生怕驚動了潛在的危險。

“救我！”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

“夜堂主，你怎么……”我見她已經奄奄一息，心想還是先救人吧。

心想：本想求助夜歌，這下反而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兩日后

據夜歌所言，一個多月前，林歸晚就找過她一次，問了明靈宮的所在。可她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粗略的方位。林歸晚也未多問，很快就走了。

就在我來銀霜堂的前一天拂曉，這里遭了洗劫。夜歌坦言自己樹敵眾多，不知道是哪一個仇人所為。但來者實力強悍，只派出了一個人，就在銀霜堂里無人可當，連她出馬也難以招架，反被重傷。

銀霜堂里的人見勢不妙，四下逃散了。

“夜堂主，我也想去明靈宮。”我對夜歌說。

“是林歸晚讓你來的？他去了，還有……”夜歌抓住我的肩膀，“還有活路，你可不一定能活著回來。”

“我如今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不比他，他總能有主意。”我說。

“你才多大？林歸晚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他還不如你。”夜歌頓了頓又說，“人活一世，各有各的死法。有人病死，有人被砍頭，有人墜崖。我不想死在病榻上，留著這條命就是等著被砍死的那一天。”

我知道她是在勸我不要為了父親的事太過執著，他是忠臣，不會答應茍且偷生的。

“可我覺得，活著最好。”我把煎完的藥渣收起來，“死了，就什么也沒有了。”

“林歸晚也這么說過，可他惜命歸惜命，該站出來的時候，他可不怕死。”夜歌正說著。

“夜堂主夸我呢？”這時，林歸晚來了。

“琴賞！”我見到林歸晚，自然欣喜。

“驚鶴，你爹的事有著落了。”林歸晚對我說。

“那我爹現在怎么樣？”許久未見我爹，也不知道他身陷囹圄，身體可還好。

“不知道，但不會秋后處斬了。”林歸晚說，“跟我走吧，去明靈宮。”

“既然他爹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怎么還去明靈宮？”夜歌問道。

“夜堂主怎么忽然關心起他來，”林歸晚眉頭微蹙，“莫非是日久生情。”

“荒唐！”夜歌捂住胸口，咳嗽起來。“要不是我如今重傷未愈，要你好看！”

我與林歸晚離開了銀霜堂，直奔明靈宮。路上，他告訴了我他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