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巨響，碎玉飛濺。

“逆子！白日剛鬧出退婚丑聞，夜里就做出這等不知廉恥之事！“皇帝的聲音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朕看你是不想要這個皇子身份了！“

袁婳早已跪伏在地，渾身發(fā)抖。楚燁辰倉皇叩首：“兒臣知錯！實在是酒后...“

“閉嘴！“皇帝一腳踹翻鎏金爐，香灰漫天飛揚，“傳旨：三皇子禁足三月，無詔不得踏出府門半步！至于你——“他冷冷掃了眼袁婳，“既這么喜歡攀附權貴，婚期延后半年，好好學學規(guī)矩！“

拂袖離去的瞬間，皇帝瞥見墻角那幅被撕破的畫像——那是去年宮宴上畫的慕晚予小像，如今只剩半張?zhí)耢o的笑臉，在滿地狼藉中顯得格外刺目。

慕府的更漏滴到三更時，慕晚予終于放下剪刀。妝臺上堆著剪碎的繡帕、斷裂的珠串、燒焦的詩箋...所有與三皇子有關的東西，都在這個不眠之夜化為灰燼。

碧竹紅著眼睛端來參茶：“小姐，天快亮了，您歇會兒吧?！?

慕晚予搖搖頭，展開一卷素白宣紙。她執(zhí)筆蘸墨，手腕懸停片刻，突然落下第一筆。筆走龍蛇間，一件前所未見的衣裙在紙上漸漸成形——上身是胡服的利落剪裁，下身卻融合了京城流行的百褶裙樣式，袖口收窄處繡著若隱若現(xiàn)的云紋。

“這是...“碧竹瞪大眼睛。

“行云流水?！澳酵碛栎p輕吹干墨跡，“騎馬時英姿颯爽，赴宴時飄逸如仙?！八闹讣鈸徇^設計圖上腰間的玉帶鉤，“我要開的成衣鋪，第一件就做這個?！?

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慕晚予推開窗，任微風拂過她一夜未眠的臉龐。遠處傳來悠揚的晨鐘，像是為她的新生奏響序曲。

“小姐！“管事急匆匆跑來，“老爺夫人請您立刻去正廳！“

慕晚予整理好衣襟踏入正廳時，意外發(fā)現(xiàn)父母臉上并無憂色。慕父甚至捧著茶盞，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父親，母親?！八苏卸Y，“可是三皇子那邊...“

“不必提那等混賬?！澳礁笍男渲腥〕鋈龔埖仄跬七^桌面，“城南最繁華地段的三間鋪面，原是你嫁妝的一部分?！八壑虚W過驕傲，“現(xiàn)在，它們是你事業(yè)的起點?！?

慕母拉過女兒的手，將一串鑰匙放在她掌心：“府里十二個最好的繡娘，全撥給你用。慕家的女兒，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慕晚予眼眶發(fā)熱，卻倔強地昂著頭不讓淚水落下。她展開地契細看，發(fā)現(xiàn)其中一間竟正對大皇子最常去的茶樓“一品香“。

“女兒定不負所望?！八钌畎菹拢l(fā)間玉簪紋絲不動，大家風范盡顯。

“聽說那慕小姐哭暈過去三次！“

“可不是嘛，好好的皇子妃飛了，換誰受得了？“

茶樓二樓的議論聲肆無忌憚。角落雅座里，楚奕驊執(zhí)棋的手微微一頓。白玉棋子落在棋盤上，發(fā)出清脆的“嗒“聲。

滿座瞬間安靜。

“張老板。“楚奕驊聲音溫潤，卻讓方才最大聲的富商渾身一抖，“尊夫人上月不是還重金求購慕小姐的'雙面牡丹'繡樣么？“

被點名的張老板額頭沁出冷汗：“六、六殿下明鑒，內子那是...“

“慕小姐的繡藝，太后都贊不絕口?！俺闰懖患辈痪彽芈湎乱幻逗谧?，“這般巧手，開成衣鋪倒是京城閨秀們的福氣?！?

短短幾句話，整個茶樓的風向立刻變了。貴婦們開始討論慕晚予曾繡過的精品，商賈們則打聽起新鋪子的開張日期。

楚奕驊起身離席時，目光掃過對面正在掛牌匾的鋪面。透過半開的門扉，他看見一抹熟悉的倩影正在指揮下人擺放貨架。晨光為她鍍上一層金邊，宛如涅槃重生的鳳凰。

“殿下不過去打個招呼？“侍衛(wèi)趙風小聲問。

楚奕驊搖頭，袖中滑出一封沒有署名的信箋：“把這個混在賀禮中送去即可?！?

信箋展開，上面只有一行字：“火浴方能成凰，靜待云想衣裳?！?

慕晚予接過管事遞來的禮單時，一眼就注意到那個沒有署名的錦盒。打開后，一塊罕見的冰蠶絲料子流光溢彩，底下壓著那張字條。

“這是誰送的？“

管事?lián)u頭：“來人只說'物歸原主'。“他壓低聲音，“但老奴認得，那是大皇子府上的印記。“

慕晚予指尖一顫。冰蠶絲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正是她設計圖中最需要的面料。更奇妙的是，這料子的顏色與她當初被退婚時穿的那件衣裙一模一樣，只是質地更勝十倍。

“收起來吧?！八裆绯５睾仙襄\盒，卻悄悄將字條塞進袖中，“明日開張，所有繡品九折發(fā)售。“

轉身指揮丫鬟們布置展廳時，慕晚予的唇角不自覺微微上揚。她忽然想起去年重陽宴上，那個在眾人爭相討好三皇子時，獨自在角落品評她繡屏上針法的白衣皇子。

當時楚奕驊說什么來著？

——“正面遠山含翠，背面近水樓臺，慕小姐心中自有乾坤?！?

窗外傳來喧鬧聲，打斷了她的回憶。一隊官兵押著幾個小太監(jiān)匆匆走過，隱約聽見“三皇子“、“禁足“之類的字眼。

慕晚予駐足聽了片刻，突然轉身對碧竹道：“把咱們設計的騎裝圖樣改一改，加寬袖口?！八壑虚W著奇異的光彩，“既然邊關風格要流行了，不如趁勢而為。“

碧竹恍然大悟：“小姐是說袁姑娘帶來的...“

“我什么也沒說?！澳酵碛钃崞揭滦?，袖中的字條貼著腕間，微微發(fā)燙，“只是做生意，總要順應時勢?！?

正午的陽光透過新掛的“云想衣“匾額，在慕晚予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站在鋪子中央，看著工匠們將最后一件樣品掛好，忽然覺得心頭那塊壓了許久的大石，不知何時已化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