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有律師參與的刑事審判

幾個世紀以來，在英格蘭刑事訴訟中，一直沿用這樣的規則，即被控犯有嚴重罪行的被告，在正式審判中不能有辯護律師代理。從現存史料中，我們可初步了解到16世紀與17世紀的刑事審判。(1)我們看到，不論被告如何爭取和抱怨，法官仍然堅守辯護律師不能參與刑事審判的規則。(2)近代早期的法律文獻對該規則同樣都予以著重強調。斯坦福德（Staunford，1554年）(3)、普爾頓（Pulton，1609年）(4)、柯克（Coke，約1630年）(5)和霍金斯（Hawkins，1721年）(6)等人，都在他們各自的著作中對此規則詳加闡述。(7)

刑事辯護只適合被告的自我辯護，這種理念源于一個特定的時代。當時人們認為，刑事審判的整個過程都應該是非專業人士之間的爭斗，無需律師參與。在一般重罪案件中，即叛逆罪以外的其他嚴重犯罪案件中，控方也沒有律師代理。一般情況下，由被害者充當控訴人。在殺人案件中，可由被害人的近親屬或者當地的驗尸官代為起訴。(8)正如布萊克斯通后來所言，“起訴狀……以國王的名義提出，但須根據自訴人的申請……”(9)瑪麗式審前程序為承擔控訴職能的被害人提供了官方支持，進而鞏固了這種自訴制度，但同時本章下文即將述及的各種方式限制了被害人（控方）的自主權。三百年后的1820年，當法國人科圖游歷英國而研究其刑事訴訟制度時，他驚訝地發現這種古老的制度竟沿用至今。他詫異于“起訴的事務不是由代表公眾、公開任命的職業官員處理，而是完全將罪犯的命運交到被害一方的手中，由其決定是否起訴”。(10)

英國私人化的刑事調查和起訴制度在當時的法律文獻中并未得到有力支持。當時并沒有支持自訴的系統理論，也沒有人試圖解釋或論證其存在的合理性。無人試圖證明：由復仇者（被害人）來負責收集指控證據，是一種理想的做法。其實，當時眾所周知，這一制度并不能有力地激勵人們去指控犯罪。到18世紀下半葉，出于這種擔憂，議會制定了一系列法案，它區分不同情形，為控訴犯罪提供津貼。(11)自訴是一種有缺陷（有待完善）的制度，當時之所以被接受，是因為：如果要設計出一種有效的替代制度，將會使政治體制面臨一堆棘手問題，如財政供養以及公訴機構的制約等問題。(12)類似的擔憂使得統一警察制度的形成，在19世紀20年代（后期）至50年代才得以完成。(13)

禁止辯方律師參與審判，但并不禁止控方律師。然而，在一般重罪案件中，即使允許控方聘請律師出庭控訴，實際上控方并未這么做過。直到18世紀，這種情況才發生變化，本書第三章和第五章將予論及。相比之下，在叛逆罪案件中，控方總有出庭律師參與指控。(14)叛逆罪是指謀劃或實施殺害君主、挑起武裝叛亂的罪行。(15)這種案件很少發生，但由于這是一種危害國家安全的犯罪，因而由政府高官負責提起訴訟。通常由王室法務官員（即總檢察長和副總檢察長）負責審前調查，行政機構（即樞密院人員或內務大臣）通常也主動介入這一程序。(16)在刑事審判中，由法務官員們和其他皇家律師提起訴訟，向陪審團發表開場陳述與結案陳詞，對雙方證人進行直接詢問和交叉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