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瑤起身，把椅子推開，頓了五秒，她點了點頭，笑道，“當然。我可以去嗎？”
“我就是擔心你累了一天......”顧望也起身了，率先取過她面前的餐盤，將她用過的碗筷和自己面前的碗筷疊到一起。
沒想讓她端。
“我沒事啊，多難得的機會！”眼底是淡而清澈的笑，“正好一起過去？”
“顧望哥，我幫你拿包。”
“好。”
就在顧望端著餐盤和桌子拉開一點距離，柳瑤又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還是剛才那陣濃烈的香水味，檸檬馬鞭草和雪松混合味道。
江時霄低了點頭看手機，但是背挺得直，一米八幾的身高，寬肩窄腰，輪廓因為皮衣更顯清晰，和剛才坐著不一樣，柳瑤站起來，眼見他從她的左后方向來，那種站起來依舊要仰望著他的背影忽而閃過的感覺，還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
他貌似忘了什么東西？
麻辣香鍋窗口的老板迎上他的目光，撓耳道，“怎么了帥哥，是落東西了還是我忘放筷子了，我記得我放了啊，你當時也在旁邊。”
只聽見江時霄聲音帶沙啞和慵懶，應該是噙著笑說了一句，“幫我再加一份飯。有人......很能吃！”
老板“哦、哦”了一聲，正打包一份白米飯，很快接過他的外賣袋拆開。
“說的是你對象吧，很能吃？能吃是福啊！”老板實誠，又舀了兩勺米飯，壓實了才放心蓋好，遞給一臉漾著不羈笑的江時霄。
等柳瑤和顧望快步到另一個出口放好餐盤，江時霄正好走在他們前面。
露天的電扶梯，他們一上一下，往一樓去。柳瑤愣是沒往下面看，她有點恐高，只好目視前方，看到不遠處那食堂對面的大活廣場上，似是安靜了很多，但人還是烏泱泱圍成一團。
天色發黑，十層樓高的鎂光燈如擎天柱般照射那圍聚的舞臺。
他們貌似......是在看柳瑤這個方向？
但很快她反應過來，應該是在等前面的——江時霄。
電梯口有個男生叉著腰踱步，見到江時霄的身影終于徐徐往一樓來，喊了一嗓子，“天爺啊，時效，該你了，大家都在等你啊！”
說罷，迎上來幫他拎外賣袋。
拿到眼前一看，我去，真是麻辣香鍋。還挺沉的。
江時霄側了身，不知道是不是在回頭瞥她這個方向。柳瑤轉著頭，最后被夜空的一彎月亮吸引了目光。
顧望也在看，“今天月色不錯。”
柳瑤有點心不在焉，“是啊。”
......
墨笙推著江時霄往對面走，“要不好吃，我下次不幫你救場了。這順序老換來換去，我都煩了！”
可偏偏江時霄沒良心地來了一句。
“不是給你的。”
“不許動！”
“情侶套餐，懂不懂？”
墨笙矮他半個頭，也跟江時霄一樣杵，“你丫個有對象嗎？還情侶套餐！”
“......”
“行了，我幫你看著，你快上場吧！”
墨笙急得不行，巴不得一腳把他踢過去。到環節了沒人上場，那是舞臺事故，就算是在學校里的小型演出也要認真對待。
......
或許是剛才下扶梯那一望，一只手在人群里朝柳瑤招了招手，手機又響起岳欣的電話。
“喂？”
“我都看到你啦，吃完了吧，快過來，你運氣不錯，剛好那帥哥不知道因為什么事晚唱那最后一首歌。”
柳瑤跟在顧望身后，往人群里眺望了一眼。
江時霄跨上舞臺中央，已經迫不及待往身上的電吉他撥一陣。引起圍觀聽眾的熱烈歡呼。
電話那頭是極其清晰的一陣電吉他音，能聽出來吉他手撥弦手勢很快，電音高亢尖銳，大家的情緒如油鍋飛濺水滴，突然又高漲起來。
“那個，岳欣，我臨時有事，看不了了，你別給我占位了。”
“誒——行吧。”岳欣也趕著用手機錄像，匆忙給掛了。
顧望要去的是大活中心一層，所以免不了要經過那人群去大活門口。
擁擠的人群從舞臺中心外散，最外邊的一圈差點貼墻，可見場面多么火爆。
勉強從那幾近貼墻的外圈與墻體的空隙擠過去，顧望接過她手里幫忙提著的包，也不知道怎么的，抓住她的手腕往那頭去。溫熱突然覆上來，柳瑤下意識是不好意思，想掙脫開。像凝固似的，沒了接下來的動作。
“麻煩讓一下，謝謝！”
顧望個頭高，感覺他可以在穿越外邊這一圈的過程中看到舞臺中央。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真利用這個優勢往舞臺那邊瞅瞅。
電吉他的演奏似乎格外久，節奏變化莫測，那劇烈的韻律聽起來像是無數道閃電在眼前過去，急而快。
眾人屏息間，是待爆發的喝彩聲。
好不容易穿過嘈雜，到了人群的另一頭，柳瑤憋到大活廣場的另一側，注意到和這人群拉開幾米處。竟然停著一輛黑色豪車，女人一身黑色干練的西裝裙，金色腰帶，紅唇白膚，墨鏡被扯到頭頂，手里抱著一大束花，靠在車前蓋上往那舞臺中心盯。
柳瑤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就是在校門處，差點撞上她的女人。
身后有小姑娘和她一樣注意到那邊，忍不住吐槽，“這也太夸張了吧，時效的人氣這么高？連網紅橙初也來捧場啊？”
“時效在網上也很紅啊，認識富婆姐姐不是很正常。而且也不一定是捧場來的，說不定是女朋友呢！”
“......”
顧望松開她的手，說了一句“抱歉啊，剛才情急。”
她搖搖頭，思緒才回來，笑了笑沒說話。她跟顧望之間的這關系，總是這樣客客氣氣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進展一下。偶爾觸碰，對她來說客氣得跟碰刺一樣。
跟著他進了大活中心。她挑了一個會議室的后排位置坐，來的學生不算多也不算少，負責安排分享會的老師看著到場的人不多，頗有點著急，湊到她耳邊，讓她往前坐。
前面一排的位置都是空的，說是拍照實在不好看。她打了一個哈欠，好脾氣地微俯身過去。
“顧望啊，實在不好意思，這會議室的凳子就是按當初報名的人數放的，看著沒坐滿，可能學生臨時有事。”
老師訕笑一聲。
這時，大活中心外廣場上的歡呼聲突然傳進來一陣，像海漲潮一般又散去。
顧望了然，推了推眼鏡框，指了一下外面，笑說，“我理解的。沒關系，我按計劃走？”
也只好這樣了。
......
大學生的年齡都不大，比起一場創業分享會，大多數都會被一場熱鬧的音樂會吸引去。如果身不由己來聽調子平平的分享會，也很可能身在曹營心在漢。
就比如離顧望最近的柳瑤。
頻頻捂嘴打哈欠，最后不免開始打盹。眼皮掀了又合，合了又掀。
其實顧望作為主講人，講得很不錯。而且長得也不錯。
所以，安排分享會的老師和執行的學生，等一小時后的分享會結束，就忙著來臺前說抱歉。這歉意的程度比剛開頭人沒來齊的“事故”還要重。
“顧學長，您見諒，都怪我們安排的問題，時間不對，這種周日的晚上啊，大家心思都容易跑嘛。”
顧望把u盤從電腦上拔下來，臉上絲毫不在意似的，“真沒事。也怪我，這個時間還是我自己選的呢。我就周日晚上有空。”
那小學弟也不好說點別的了，這時間確實是和顧望溝通過的，主要還是看顧望。
“歡迎學長再回母校做講座！”
“一定。”
顧望把包拉好，朝他們笑著點頭，他長得清爽干凈，笑起來有一種清新薄荷的感覺。
只是他沒走幾步，就在一排那停下。
披著海藻般卷發的女孩歪了點頭，一身白色花邊連衣裙遮過膝蓋，一只手扯著帆布包，眼睛閉著，睫毛濃密，饒是這樣看過去睡得正酣。
小學弟抽了一口氣，心想，這是在主講人的面前打盹了整場嗎？
正要過去解圍，卻看到顧望眼底的笑。嘴角輕扯，專注輕撒柔和的目光。
讓旁人不敢打擾的，還有顧望伸手在包里掏手機的動作，舉著攝像機就是拍，鏡頭對著的就是這一排一角的女生。
一邊拍一邊不自覺地笑。
旁人心想，這、這......合適嗎？
顧望收了手機，俯身盯過去，聲音溫柔地喊，“柳~瑤~，柳......瑤？”
這下都放下心了，敢情人家認識呢。旁人笑著走開。
顧望沒成功叫醒她，又試探性喊了兩聲。
還是沒動靜，正想著要不要上手，猶豫間，她手邊的手機振動了幾聲，有人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
柳瑤這才睡眼惺忪，睜眼就撞上顧望眼底的笑。
她狂眨雙眼，睫毛忽閃忽閃的。
“結束了？”
“嗯。”顧望挺直了身體站著，位置也沒動，在等她。
“我是不是影響你睡了？”顧望也不知道是在逗她還是。
柳瑤后知后覺，扯了帆布袋就起身，連忙擺手，“沒、沒有。對不起，對不起，顧望哥，我今天太累了，加上晚上吃了一碗米飯，暈碳可能。”
“沒關系。”顧望低頭看她跟上來，“幸好你沒認真聽，我講的不好。”
“哪有？你創業的經歷可是上了你畢業那年的優秀畢業生榜單第一啦。”
顧望頓了頓，“你有關注我啊？”
仿佛下一句就會是，你是不是暗戀我？
柳瑤恍若電擊版不敢再張口，她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
“我說真的。”顧望似乎想謙虛到底，“我沒準備，PPT也只做了兩張，整場對著一張PPT扯了點跟創業沒什么關系的小故事。”
他這么坦誠......柳瑤也不知道說什么了。
只覺得顧望這個人是在安慰她，讓她不要有心理負擔。她確實沒怎么認真聽，或許是顧望講那句“學弟學妹們好，我是顧望。”的時候她就困得不行了，坐在第一排呢，離他的聲音最近，越是強撐越是撐不住。
顧望說完，低頭笑了一聲，她也就跟著笑了。
既然他有意讓氣氛輕松，她也不想掃興。
出大活中心的時候，外面的音樂會也散場了，大夜燈照射下的廣場上，明暗分明。只三兩影子在收拾垃圾，拆舞臺。
和她進來之前看到的熱鬧、人群涌動的場面對比十分分明。
還是九月底，夜風也是燥熱又夾著涼意的。
“送到這兒吧，確實耽誤你回寢室休息了，看看什么時候有機會，我請你吃飯賠禮道歉！”
“別別別，顧望哥你真是客氣了。”柳瑤又扯帆布袋背條，“你那么忙。過年回老家聚倒是可以。”
又說了點別的，就朝他招手告別。
才看了一眼手機消息欄，點開，是江時霄的消息。
【今天能來嗎？老地方？】
......
柳瑤眉間閃過幾串問號。
往上滑，她和江時霄的對話都是這種。
JSX：【老地方？】
柳瑤：【嗯。】
JSX：【換隔壁320了。】
柳瑤：【嗯。】
JSX：【我那天有事，提前一天？】
柳瑤：【嗯。】
......
柳瑤和他在手機上的消息就是這么簡短。看著淡淡的，見面之后就不一定了。
她下意識地點開鍵盤鍵，很快又把“嗯”字刪掉，發了一個問號。
柳瑤：【？】
今天是周日，她怎么記得昨天是周六。她和他的上一條消息不就停在昨天周六的晚上20點58分？
她當時也是回了一個，【嗯。】
昨天晚上不是剛......
他們約定好的，見面不需要太頻繁。第二天又找來，她真懷疑他是不是喝酒發錯了消息。
柳瑤覺得自己沒時間跟他玩。第二天是周一，上午有兩節早八的課。
江時霄很快回了一句：【給你帶個東西，不吃就壞了。】
吃的？
柳瑤的手僵在手機屏幕前，手機光照著她的臉，在昏暗的小道上明暗分明。
她心想，他給自己帶吃的？那簡直太奇怪了。
他好好地給她帶夜宵做什么？
他們之間又不是什么......正經的、男女朋友關系。
柳瑤：【我不餓，而且沒有吃夜宵的習慣。謝謝】
冷冰冰的一句發過去，對方也沒回了。
沿著回女生宿舍樓的小道往前走，到了盡頭，柳瑤可以瞥到路燈下兩兩交織的身影。
很多時候她都選擇性忽視。
偶爾一對情侶好巧不巧就出現她的必經之路上，她也會仰著頭，目不斜視，當沒看見。
那親密的唇齒聲在她耳邊擦著過，也當沒聽見。
這次卻意外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黑影斜靠在樹上，一只腳撐著，另一只腳懶懶地搭在石沿邊。
柳瑤決定當沒看見。
她覺得很奇怪......
一是他從來沒有在她宿舍樓下出過。二是他沒有必要在她宿舍樓出現。
他們之間說好的，接線劃分清晰，只滿足需要，不涉及各自生活。
所以她下意識覺得——怎么可能是來找她的呢？等其他女生的可能性高一點。
她跟江時霄平時只在東門的一條街見面，偶爾去遠一點的酒店。
不料，她經過那道樹下的黑影，他偏頭盯過來。樹因為少了一道力，枝上的葉子窸窣而動。
“柳瑤。”
她聽到江時霄在背后喊她。
是因為那種事嗎？
“我今天忙了一天，很累，想早點休息。”
柳瑤背對著他婉拒道。
江時霄的聲音沒有平時的那份惓淡，反而沙啞帶點正色。
“那你還有空聽什么創業分享會呢？”
柳瑤不懂他的反常，他沒說完她就鉆進宿舍大廳，不想聽。
他們之間的三八線，不要打破的好。
回了宿舍，她的桌上放了一提透明袋裝的外賣。
室友岳欣敷著面膜，也覺得不對勁，“有個女生幫你帶上來的，二食堂的招牌麻辣香鍋耶，不過分量好大，米飯有足足三盒，不知道是不是帶錯了，喊的是你的名字......你還沒吃飯啊？”
這分明就是二食堂招牌麻辣香鍋的雙人套餐，上面堆了三盒飯，最上面那盒的飯滿得要溢出來。
柳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