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宇看著毖潯偏移過來的視線，好像知道該怎么和她相處了。

他微頷首道：“此處是古越族住的地帶，修行也是以宗族為單位歷代傳功法。在前朝時古越族分裂成兩部，修行功法也分裂成了兩派，獻教和吞教。獻教秘法曾在前朝后宮內掀起巫蠱之亂?！?

“原來如此，這也和枯縣，南縣的對立應上了。”

毖潯打量著李佩宇，少年在車廂內很安靜，眉如墨畫，眼中會不經意間流露出深沉的情緒。

很像李詩畫和大皇女。

毖潯回憶現在遇到的皇家人，記憶中唯獨小皇女趾高氣昂，便順勢問了一句，“肅王殿下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這幅樣子只你能看到，要幫我保密。”他嘴角微揚，眼底的笑意也像水中漣漪一樣漾及全臉。

毖潯不禁多看了他幾眼，李佩宇坦蕩地迎著她的目光，笑意更甚，她又忽然移開視線躲避李佩宇試圖掩飾太平的笑容，她沒忘初見面時二人可是打了一場，現在自己坐在他的轎子里無所事事也皆是拜他所賜。

想讓她露個好臉色，他倒是想得美。

李佩宇見自己的嘗試落了空，居高臨下地掃著毖潯的臉色，沉聲道：“本王在問你話。”

他生得俊，身上世家貴族的架子也端得足，這樣沉聲說話時更唬人。

偏偏毖潯見過丹桓的示范在前，學著記憶中的樣子對強權壓迫時橫眉冷對，激得李佩宇心生一股說不出的異樣。

他抬手揚鞭將毖潯的腰肢纏了一圈又一圈，順勢拉入懷中，和少女冷硬的氣勢不同，她的身軀格外柔軟，她抬頭時琥珀色的瞳孔里的錯愕也極大程度地取悅了他。

“放手！”這聲驚呼卻是由李佩宇的嘴里泄出。

毖潯冷漠地注視李佩宇吃痛的樣子，她正扼著他雙手吊起壓在木質的隔板上，能用多大力就用多大力，直到他白皙的肌膚上出現了明顯的紅痕。

李佩宇緊張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毖潯，不知現在喊護衛來救架來不來得及，面上卻絲毫不露怯，甚至主動傾身，凝視著眼前的少女，心想喊完護衛后一定要狠狠地教訓她，連帶著責罰監察司的屢次僭越。

但他的目光卻游離到她近在咫尺的秀麗臉龐上，心想她的臉有點小，唇色也潤澤，白皙小巧的耳垂近到張口就能咬住。

她嫌棄地扣著他主動湊上來的肩，將他向后壓，做口型道，“別鬧。”

即使她和李佩宇心有齟齬，現在也不得不合作一段時間，因為看到有個紙片一樣的人影，在車廂附近晃蕩，當周圍人注意它時就側身，遠遠看去像一條若隱若顯的細線。

“孃孃想你了……”

“想你了……”

老人終于靠近了車廂，每一下叩擊聲像敲在里面人的心間。

紙片老人似乎引起了老石女們的注意，它彎折自己鉆到了某個間隙里躲避人們的視線，殘留在車廂前的影子正拉扯變形。

毖潯掏出懷里的丹藥，服下，許多動靜在耳邊放得越來越大，窸窸窣窣中有什么被打開了。

“咯吱咯吱——”過長的指甲刺進車廂的門縫里，撬開了一條縫，漏出它皺紋縱橫的老臉上渾濁的眼珠和詭異的微笑。

毖潯雖然沒搞清她的攻擊方式，但知道一點，絕對不能讓她靠近。

“腿?！崩钆逵罡皆诒褲〉亩希瑵駶櫆責岬臍庀⒁u來，讓毖潯臉頰不自主的發燙。

她將身體微微側過，看到不止前面，后面也有紙片老人，它竟然將自己分成了兩半，兩條腿在車廂后的間隙抖動著悄悄擠進來。

毖潯深吸一口氣，將天陰殘卷化作附火短劍，反手戳向紙片老人的兩條腿，果然看到它連帶著上半身縮瑟回去，她趁機抽出解幻境的簽，上面照樣是八個字的提示，“尋它千百，燈火闌珊?！?

電光火石之間，她當即舉起短劍扔向車廂頂，插在其上，短劍上的火焰照亮了車廂的每一處，紙片老人分散身體的影子完全暴露在了視野內。

毖潯手握簽筒抽出三根簽，先是藏匿己方的氣息，再逐一發射出去兩根功效互相配合的簽，強力攻擊和追蹤氣息，合作將影子打碎，將它們變得分崩離析。

李佩宇表情迷茫地看著毖潯先是向上拋了一個卷軸，再然后看到一片混沌的視角，黑色的影子在光亮中被撕扯變形。

“吞吐百川，寫泄萬壑！”

話音剛落，困擾李佩宇的黑色被吞噬殆盡，那些陰暗的擾人話語也再也沒有響起。

車廂內外再次歸于平靜。

毖潯抬手拭去唇畔沁出來的血，用公事公辦的語氣總結，“我們安全了。”

修真過后的身體雖然沒有修假狀態的強，但是比之前什么都沒經歷的時候耐用多了，毖潯現在取完身體里的火，多用了一條法訣，還能狀態良好地坐著說話。

李佩宇輕輕推開毖潯，神色不善地盯住她的唇邊的血跡，感覺那里鮮艷地扎眼，他打開車廂內的暗格，沉默地拿出小瓷瓶，“你受傷了，吃。”

毖潯掃了一眼，警惕地看著他手上的瓷瓶，頂著對方又是玩味又是期待的笑容，心一橫奪了過來，覺得這是自己應得的，嗅聞后確認無毒后一飲而盡，隨后冷淡地道了聲謝。

李佩宇的唇又抿起來，“無需和本王說謝。”

他狠厲地轉向一邊，取出長鞭，拋出，毖潯驚訝地看向姍姍來遲的老石女和一眾護衛在外面跪成一片。

李佩宇指著其中一人道：“你，自罰十鞭。”

毖潯認出來這位是帶著圣旨的管事老石女，哀嚎聲頓時在外響起，李佩宇捕捉到了毖潯皺眉的神情，又吩咐道：“滾遠一點抽?！?

“是。”老石女瑟瑟發抖地領了主子的旨意離開了。

經剛剛那場整頓，李佩宇繼續順利恢復成居高臨下的樣子，“你救了本王，也僭越過本王，功過相抵算是消了?！?

毖潯揚了揚眉，學著他的語氣說，“你用鞭子僭越過我，也給了我救治的藥，功過相抵算是消了?！?

李佩宇再度露出陰沉的表情，強勢地環身上來，被她輕輕推時，表情驟變，額頭布滿了細密的冷汗，懷中的少女果斷扒開他的衣襟，一件一件的脫下，直到看到了他后腰上的傷口。

“你……”他被迫漏出自己的傷口，方才比毖潯還快注意到的原因也在此，他用自己的身體抵住分成兩半的詭物老人的第一輪進攻。

毖潯平靜地給他上藥包扎，手法專業，迅速，而他低頭，眉眼沉沉不知在想什么，但總算沒有開口打擾毖潯了。

兩人難得不爭鋒相對，此刻李佩宇靜靜地注視她面頰上難得柔軟的神情，煩躁地想，下次不要讓他逮到教訓她的機會。

當車廂重新動彈時，南縣的一切已定，到了進山之時，滾輪碾嶄新的土地，向前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