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是由交通艇上的AI分析后選擇的，大致航行方向是歐洲的某個地方。我的大半生時間幾乎在地外空間度過，對于地球早已人地生疏，我是幸運的偶爾還能重返文明誕生的樂土但對于那些長年工作在小行星帶上的人來說卻是望塵莫及。他們的一生都在忙碌中慢慢流逝掉，未成想過繁忙生活之外的事物，像是一出生就被撈撈的禁錮在那狹小的艙室不得有一絲思緒飛出。

是啊，她也在這樣的艙室里只不過還要小些，我難以想象呆在里面是一種什么樣的心境。

“不覺得壓抑嗎？”我問

她眼角略微流出點眼淚然后笑著說。“剛開始的確很難受，感覺世界就只有這么大點。久了之后也慢慢習慣了，現在并不覺得封閉壓抑。”

她把眼睛關閉了將近十分鐘，這段時間里我緊閉雙眼想象著那個狹小的艙室，它像一個脆弱的玻璃球里面裝著精美的飾品。此時交通艇越過云層以一條拋物線下降著，最后在一片空曠開闊的草地完成降落。與太空中的停靠有所不同的是可以感受到細微的震動，那是擾動的氣流產生的與之相應的是引擎發出的隆隆聲像一只巨獸發出的酣睡聲。

這里的視野開闊得有些不自然，仿佛我們是生活在畫里而現在走出了畫框。遠處山頂上的皚皚白雪與幾朵悠閑地云融匯在一起好像這云就是飄起的白雪，向下是一段禿出的古老巖石而在往下墨綠色的植被盤山而長一只延伸至山腳與草地的交界處。曾有一段時間地球生態因人類的過度發展而瀕臨崩潰但后來隨著重工業和人口的外移，生態圈也得到緩息不久生命以爆炸形式恢復。現在地球更像是太陽系里的一片精美絕倫的公園。

“呀~”

沉醉伊甸園般的景色中的我被這驚呼聲拉回現實，她的臉上流露著孩童喜悅時的笑容，可愛溫暖且幼稚。

“是蝴蝶。”她說。

我轉頭看去，在不到一米處的花朵上停著一只嬌小的蝴蝶，它張合著褐色為主體的翅膀。

“可以靠近些嗎？”我小心翼翼的蹲下并接近著，“它好美啊，好想摸摸它。”我并沒有迎合這個要求，它給我一種莫名的恐懼感但只要不觸碰也沒什么問題。

“它飛走了，能跟著它嗎？”她的臉仿佛有魔力一般，每一個笑容都是那么清澈柔和。

記得有一次，我帶著一個小姑娘旅行。同樣是醉人的景色但她似乎總是憂心忡忡，表情像是被定格似的從頭至尾沒任何變化。那一天過的很快。

蝴蝶從花朵飛向草尖，就這樣飛飛停停，因跑的太快我腳一滑一臉栽倒在地。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

我打斷了她“沒關系況且好久沒有這種放松的感覺，我應該謝謝你。”

左手上腕帶顯示屏中的她又是那種天真稚嫩的微笑，內心深處冰封著的什么東西融化了。

它最后飛進高草叢中，草及腰深，我撥開草簾繼續前進著。忽然周圍被舞動著的蝴蝶包圍，它們繞著我的身邊飛翔著。

“像一群遠離人世的小精靈，好想同它們一起飛舞。”

“自由自在，挺好。”

“這一刻時間能禁止就好了。”

“可以錄制下來然后用虛擬投映重現場景。”很奇怪，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從遙遠的未來一瞬間被拉到過去。

她輕輕搖頭“那樣的話，它就會失去生命。”

“信息化時代加速了人們生活的節奏，超信息化讓人們失去了對自然的眷戀。一切都來的很快去的也很快，有時候還沒來得及看清就過去了，回想起來它的輪廓甚至都沒能看清。”我仿佛是在自言自語的嘀寧。

“是啊，那個低技術時代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長篇闊論了很長一段時間，回頭看去已離交通艇很遠。淅淅聲從前方傳來，是一條小溪，溪水非常清澈可以看到里面游動的幾條小魚。我俯身蹲下，清洗因跌倒而弄臟的臉，清涼的感覺從指尖蔓延至這個手掌。很久沒這種柔和的感覺了，在太空城中洗澡和清洗用的都是超聲波共振對于記憶中水的親和早已忘記的寥寥無幾。我想這種感覺她也能體驗到，眼睛可以把觸感已超高頻信息波傳向另一名佩戴者。她沉靜在這股涼意中，天使般的面容也浮現其中。

伴著溪水逆流而上，這段路她十分安靜仿佛融入到這溪流當中寂靜得流淌著。當代人似乎都有一個共同點包括我在內，總是覺得時間不夠用而行色匆匆，像這樣緩慢寂靜的時刻卻引起我這類人的反感。我加快腳步。

“可以走慢點嗎？”她懇求得說。

“如果繼續這樣慢悠悠的那天黑前就不可能趕到旅店了。”

我還是抵擋不住她那淚眼盈盈的小模樣。“你很久沒回地面了吧？”

安靜，她沒有回答。

太陽扶著雪冠滑去，蒼穹被染成橘紅色，幾朵向遠處飄去的云彩像是點燃的木炭。

“很奇妙不是嗎。”她說

“如果在以前，你應該是個作家或畫家。”

“真是那樣就好了，唉~”

山腳下的一個湖邊我停下腳步，天已完全黑去，星空接替了藍天的工作。我點起一堆篝火，火焰吸引了舞動的昆蟲讓這湖邊顯得生機盎然。把右手枕在腦后，星海在前方閃動。

“嗚嗚嗚~”

“怎么了？”

“沒事，看那些星星像不像一只只小眼睛。”

“你真的好喜歡流淚但你看上去是個樂觀的人。可以說說原因嗎？”

“是流星。”她沒有在意我的問題或者根本就不想回答，她接著說“我們許個愿好不好。”

“我希望……”

“不，說出來就不是許愿了。要在心里許下。”

我們都雙手合十閉著眼，半分鐘后流星還在那以恒定速度飛行著。我知道那不是流星，現在太陽系里最不可能出現的就是流星。

“好了現在可以說你的愿望了。”

我搖搖頭：“那不是流星啊，應該是大型運輸船或民航飛船吧。”

“沒關系呀，我覺得并沒有什么不同。”

“那說說看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可以看到明天的日出。”她抬頭仰望，一支鉛筆飄到目光所及之處。

“這還不簡單，等到早上就行。”

“沒有那么簡單。”她的眼睛灰暗下來。“不提這個了，你還沒說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希望你就在這。”

她又沒有理會我。蟲鳴伴奏下她也跟著哼唱，歌聲是那樣輕盈溫柔像細微的暖流流過我的身體越過湖面在上面留下一條淡藍色的尾跡，繼續向密林流去沿著陡峭的山路，點亮旅店門前熄滅的彩燈，驟然加速直沖靜躺已久的雪層最后飛向天際成為其中一顆閃爍的星星。

不知何時起我開始覺得這個堅強而又渺小的女孩無時無刻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哪怕是輕輕觸碰也可能讓其凋零。我想不出她會在太陽系的什么地方，失重的鉛筆證明她的確在太空但那套宇航服不適用空間航行。

黎明時分太陽的光芒已從遠處蔓延打破寂靜的夜空，這一刻整個世界都處于寧靜當中。遺憾的是我攜帶的眼睛在后半夜就已耗盡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