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秘密。
才能巧妙地度過一生?
這佛光閃閃的高原。
三步兩步就是天堂。
卻仍有那么人。
因心事過重而走不動。
一念之差便落葉紛紛。
天涼了每滴淚都溫暖著諸佛。
世間事舊得不能再舊了。
卻依然落花流水。
我天高地闊地想著,卻不能轉過身去—
你穿過時事朝我走來。
邁出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座空城。
這時一支從來世射出的毒箭。
命定了我唯一的退路。
——倉央嘉措。
我被子裴拖來開一個我們兩人一致認為無聊透頂的會議,彼時他很無恥地說:“兮兮,反正你在家也無聊地緊,還不如和我一起去聽一聽那些老家伙們的高深見解,學到的東西還不少哦?!蔽惨粑⑽⑸系?,如同臺灣片中略顯做作的青春美少女。
那時外公恰好在衣帽架拿一件西裝,他也轉過頭對著我笑:“兮兮,你也一塊兒來聽聽吧,外公老了,以后終歸是要靠你們這些小輩的?!?
待坐進車,我看見笑得賊兮兮的子裴,想來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你這么積極地把我拖來,真的是為我著想啊。”
“應該的,應該的,你我同為莫氏的骨血,應該一起為外公分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啊,你的耳朵也應該受些荼毒,”他咬著我的耳朵:“看外公那頭如霜的發,兮兮你也應該學著去承擔了?!比缓笳苏卵b,翻開手中的文件,裝作一心在辦公事的樣子。
原本想要狠狠地扭一把子裴,但是順著他的眼神,看見坐在前排的外公,他一頭銀發比之前又閃亮了許多,那些匍匐在臉上的皺紋也細密了不少,心里某個地方莫名地軟了下來,半伸在外的手也被我小心翼翼地收了回來。自我踏進了這扇門,從來都是在搗亂,每一日跟在子裴的屁股后頭,充當著混世魔王,頂著外公的名頭,囂囂張張,如同橫行的螃蟹,子霖曾暗里和別人說,我們家子兮的眼睛就連走路都是頂在腦袋瓜上的。掰著手指頭細數,我從來都沒有認認真真地為這個家做過什么,借著療情傷的借口,每天躲在房間里悲秋傷春,自怨自艾,忘了時間的流逝,把外公雕刻成了微微佝僂著背的老者,他曾經能一把將我舉起來的臂膀干瘦地也只是掛了一層薄薄的皮肉,青筋突起,還能看見血液在內緩緩流動,帶著四四拍的節奏,哐當哐當年復一年,曾經爽朗的笑聲也減淡了許多,咳嗽聲聽到的次數倒是一天躲過一天。
各部門的總監在上面放著一張一張PPT,不厭其煩地夸夸其談,所有的人都是報喜不報憂,只是著墨于取得的成績,而對于不足之處,總是一筆帶過。倘若真的犯了什么錯誤,部門之間總是在踢皮球,盡量推卸責任。
那些數據脫離夸夸其談的PPT,幻化為虛無,自左耳進了之后,還未來得及在全身蹦跶一圈,便從右耳溜了出來,毫不留戀??偙O們拿著激光筆揮灑自如,滿臉紅光地在介紹一些虛幻的藍圖,或者是相互恭維一番,以便得到更虛偽的高帽子,身上的襯衫緊梆梆的,扣子似乎一不小心便會飛射而出,露出圓滾的肚子,和一層絨絨的汗毛,宣告著其實坐在這里頭的也不過是進化得稍微完整一點的猿猴。
空調吐出的冷氣也無法給這些發熱的頭腦降溫,只是莫名地升了些許,各式各樣的香水味混雜在令人窒息的空氣中,使人的頭腦昏昏沉沉的,不知所云。
我一臉嫌惡地看著無比認真地玩著手機的子裴,我敢發誓,他當年念書的時候,也不曾這般專心致志,于是出于報復心,狠狠地踩了一下他的腳,卻不曾料到,他似是已明白我的小心思,在我伸出腳的時候,轉了一個身,就在這電閃雷鳴的瞬間,我的腳踏了個空,高跟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咔噠”的響聲,臺上正在侃侃而談的銷售部老總停下的橫飛的唾沫,一臉猶疑地往我這個方向看,手中的激光筆射出一道紅色,停留在79???值上,那是西北區的銷售業績,只差那么一點,便可以達標,或許只要多收100萬的銷售收款,亦或許只要折扣率稍微往上提高那么3個百分點,或許,只肖少吃那么幾頓大餐,少報銷幾次花銷,那個紅色便會蹦跶成為白色,只可惜,這個世界上,最遺憾和最假惺惺的詞匯便是“如果”這兩個字,于是,79???數據只能猩紅一片,突兀地投射在銀幕上,供所有的人提出質疑以及聽不見的嘲諷。
我摸了摸鼻子,故意裝作沒有看見那些飄過來的眼神。估計那些人的心里已經裝滿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這個灰溜溜地跟著子裴進來的女人是誰?然而表面上,誰都裝作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一個一個和我點頭微笑,仿佛我們已是舊識,這便是另一個假面吧?必不可少的虛與委蛇。
外公還沒有對外公布莫子兮已經回國的消息,所有的人都認為莫氏的四小姐遠在法國,在巴黎西下的殘陽中和碧眼金發的男子約會,在蔚藍海岸邊曬著陽光浴,吃著夾著牛肉的三明治或者是漢堡配薯條,再加一杯冰的可樂。
“繼續?!蓖夤辶饲迳ぷ?,只是余光掃了我一眼。
我對著他做出純屬意外的手勢。
銷售部的總監虛撫了一把汗,啜了一口茶水:“這一次西北區沒有達到銷售業績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地震的影響,那邊的物流無法及時將貨物運出,因此導致銷售額達不到本月初的預算?!苯酉聛硭f的那些所謂的保證又如浮絮般飄散過我眼前,連進入耳朵的時間都沒有,直接散在空氣中。
我對著子裴扮了一個鬼臉,他對著我眨了眨眼,壓著聲吐出“無聊”兩個字,我點點頭,表示贊成,便埋下頭,抽出一張紙,自顧自地涂起鴉來,畫著畫著筆尖就出現了一尾蛇,露出兩顆獠牙,心下不由得一陣煩悶,利落地拿起筆,狠狠地抹去,劃破了脆薄的紙頁。我怎么就畫起了高顯的生肖,那尾蛇,像極了當初他生日時,我和他一起逛周生生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也是如這般盤著身子,樹立起上半身,仿佛正蓄勢而發,想要捕食獵物,那時我和他同時看上了這款飾物,高顯說,他看中便是這尾蛇兇猛的樣子,仿佛是君臨天下,唯我獨尊。而我想的,不過是以后他把這擺飾放在床頭,每一天睜開眼看見它時,便會想起和他一起精挑細選的我,還有我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