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順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已是初冬，萬物蕭條。

他略帶猶豫地問道：“二妹，你與清兒交好。能不能告訴我，她這樣的做法，這樣的不管不顧，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滿也不知道為什么。

難道是冥冥之中，有一雙看不見的推手嗎？把眾人的命運撥弄來撥弄去。

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剛烈的夏清，選擇了不顧一切，玉石俱焚。

她的心情，小滿猜不出來。

夏熙也是心中憋悶，只是想找個人說說。并沒有指望能得到一個答案。

他今天來找小滿，本來還想警告小滿。北海王，是皇族中人，是皇上堅定的支持者，若是夏家與皇上有了齷齪，北海王的立場，只會站在皇上那邊。

他擔(dān)心小滿癡心錯付，甚至，被外人利用了……

不過，話到嘴邊，看著小滿因擔(dān)憂而蒼白的小臉，他卻又說不出口。她年紀還小呢，夏熙的心中一陣疼惜。

自己，再好好謀劃一下吧。

……

慈寧宮，太后聽說皇帝要來，便讓喜燕把自己從床上扶了起來。靠在床頭。喜燕小心地給太后順著氣。

再一側(cè)頭，就看見了一雙黑白色繡龍紋的皂靴停在了床前。

太后綻放出了一個無力而蒼白的笑容，說道：“誠兒來了。”然后伸出了手。

元誠連忙拉住了太后的手，順勢坐到了床尾。

太后的手，蒼白而瘦削，她的面容，也蒼老了很多。元誠止不住一陣心酸，說道：“母后，您躺下吧，看起猛了頭暈。”

太后順從地躺下，依在枕頭上，看著元誠面露不忍，她嘴角綻放出笑意，幽幽地說道：“誠兒大了，母后也老了。你還記不記得你小的時候的那回事？”

“什么？”太后突然說起小時候，元誠不由得怔住了。

太后的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那個時候，你還小，有一次，在舒妃的宮中看見了兩條小狗，雪白的雪團一般，活潑可愛，回來就吵吵著想要。”

“那個時候，哀家還只是個小小的淑人，哪里一時找得到？看你悶悶不樂的樣子，好不容易讓夏家給你找了一條差不多的來，你天天抱著喂東西，吃飯睡覺都舍不得放下。結(jié)果，那狗跟舒妃的狗打架，被咬死了。”

“那時，你抱著狗，我抱著你，咱們娘倆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啊……后來，還驚動了你的父皇。他下令，找了一條一模一樣的賠給你，你才不哭了……”

舒妃，那是先帝的寵妃，跟太后斗了一輩子的。

元誠聽了，臉上就有了一絲笑意，他說道：“是嗎？兒臣都不記得了。”

太后笑道“哀家可是一直記得，你那傷心的模樣。哀家就你這么一個兒子。總想著，要護著你，你想要的，哀家拼了全力，也要給你。”

元誠有些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端過一碗湯藥，說道：“母后，您別說了。兒臣服侍您吃藥吧。”

太后搖搖頭說：“不忙，我還有話要跟你說。這藥，我一會再吃。睡前再吃，效果好些。”

太后既然特地叫了他來，說有話要說。她要說的，無非就是夏清的事。元誠知道，夏清被廢，這消息一傳來，病榻之上的太后，病勢更加沉重了。

念頭閃過，元誠臉上有了幾分躊躇，他不安地開口：“夏清……她……實在是太過分了。”

太后打斷了元誠的話，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先前我不過是想著，夏清是嫡女，身份高，地位尊貴，模樣也是一般的溫柔可人，所以聘了來做你的皇后。不過，哀家錯了，沒想到你兩人說不到一起去。就像那小狗，你就喜歡雪白的，別的樣子再好你也不要啊。”

這怎么能怪太后呢，元誠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愧色。

太后瞟了元誠一眼，說道：“夏清，就隨她去吧。母后就是擔(dān)心你，中宮不能空著，你身邊總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兒陪著。不然哀家就是去了，也放不下心啊……”

聽著太后這遺言一般的話語，元誠只覺心里堵得慌。

太后一邊說，一邊撫著胸劇烈地咳嗽起來，慌得眾人一窩蜂地上前，喜燕忙上手替她撫背順氣，元誠也起身大聲叫太醫(yī)。

彼時幾個太醫(yī)就在殿外，一聽傳召，都進殿來跪著。

好一會，太后才止住了咳，搖了搖頭說道：“沒事沒事。”

喜燕扶著太后，元誠親自喂了點茶水，太后又重新躺下了。

看著這樣的太后，元誠不由得心里一酸。以前，太后和夏家，就如同那參天大樹一般，總讓人覺得不可撼動，現(xiàn)在，這樹老了，凋零了，元誠從未見過這樣沒有生氣的太后。他的眼角微澀，說道：“母后，您歇著吧。”

太后搖了搖頭，說道：“誠兒，哀家想著，你既然不喜歡夏清，喜歡夏潤，那就封了夏潤做皇后吧，讓她，替哀家照顧你。你說可好？”

太后此言一出，滿殿的人都怔住了。偏殿之中，每日日常來伺疾的諸嬪妃也都愣住了。所有人都不敢出聲，整個慈寧宮，如同死水一般沉靜。

元誠看了看滿殿屏聲靜氣的宮人和太醫(yī)，再扭頭看了看靜悄悄的偏殿，目光微沉，說道：“好。”

太后臉上綻放出一個微笑，這才沉沉地睡去。

偏殿之中，夏潤高昂著頭顱，嘴角微翹。竟然就這樣沒有波折地通過了。她夏潤，就是有這個命！

眾嬪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自主地矮了半個身子。

等眾人都走了之后，慈寧宮內(nèi)，只余太后時斷時續(xù)的咳嗽聲。

太后的提議，皇上雖然答應(yīng)了。但是此時的太后，臉上沒有一點點未雨綢繆勝利之后的欣喜，只有無盡的疲憊之色。

喜燕看著，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她小聲地說道：“太后娘娘，您這是何苦呢？”

太后搖了搖頭說道：“我這身子，估計是不行了。哀家可以倒下，但是夏家，不能倒下。哀家總得替夏家謀劃好了。皇后，必須得是我夏家人。太師近來也不太妥當(dāng)。為今之計，只有希望夏潤能爭氣了，不要辜負了哀家為她爭取一番。”

喜燕想說，太后娘娘您殫精竭慮，只顧著為夏家謀劃。到頭來，不過也只是為他人做了嫁衣罷了。這樣，失掉了母子之情，真的劃算嗎？她張了張嘴，到底沒有說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