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心中的震驚，賀知章看著眼前的少年狀若隨意的憑空給他倒了一杯茶。

他耳畔的風吹的更急了。

賀知章再次回頭看了練拳的少女一眼。

“不必擔心?！鼻謇涞穆曇繇懫?，晴空將剛剛因為發呆而放涼的茶水端起，抿了一口。

然后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賀知章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晴空臉上的變化，看了一眼身前的茶杯，杯底慢慢沉淀了一些茶末。

他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

祁鎮剛從詢問室里出來，旁邊還跟著一位女性觀異衛文職，此時正在溫聲安撫著她。

“請問……譚老先生什么時候出來？”祁鎮趁著觀異衛停止說話的間隙問道，“孟學長和韓學長在哪里？”

“嗯……”觀異衛扶了扶與韓玉君相似的眼鏡，鏡片后的眼睛里隱隱閃過一絲紅芒，但表面上卻依舊溫和，“韓隊與孟隊還在等待那些武者和術士醒來，暫時不方便離開?！?

“那……”祁鎮注意到了這位觀異衛的異狀，自從短暫的作為晴空的臨時神官后，一股莫名的力量出現在體內，讓她原本有些近視的雙眼，得到了某種意義上的滋養，變得視物清晰。而且她還有種感覺，只要她想，映入她眼中世界絕不止是現實。

感受到自己身上殘留的力量在指引著自己前往附近，祁鎮果斷從心，“觀異衛姐姐，我想在安靜一些的地方回想一下昨天的經歷，請問您有什么推薦嗎？”

只見祁鎮口中的那位觀異衛姐姐微微一笑，一股莫名的溫暖頓時涌進祁鎮的心底。

“首先，我姓曲，名然，你可以叫我然姐?！?

“其次，欽天監可沒有什么安靜的地方，就連底下的大獄，也是比較嘈雜的?！?

“不過練武場旁邊的小花園或許可以讓你仔細回憶起昨天的事情?！?

祁鎮心底的力量直接標出了重點。

練武場，小花園。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鎮在心底發問，在剛剛的詢問中，標注卻是一點都沒出現，只是一直壓著她想要說出實話的念頭。

對的，剛剛走出訊問室的祁鎮并沒有好好回答欽天監的問題。

并不是因為不想回答，而是心中一直有著一股莫名的力量壓著她的這種念頭，無法讓她說話。

昨天晴空給她的面具似乎是被晴空自己拿回去了，而韓玉君與孟忠之帶人趕到的時候，就只看到昏迷的她與被晴空虐殺的倭人。

自然，作為與一位神境密切接觸者祁鎮自然是被重點詢問的。

但說不出答案的祁鎮顯然比晴空這個神境更讓人頭疼。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步行后，祁鎮與曲然來到了小花園。

剛剛邁入練武場，祁鎮就順著體內莫名的指引看到了與賀知章悠哉悠哉品茶的晴空。

當然，是個人都能看出來賀知章站著喝茶的姿勢很別扭。

曲然順著祁鎮的目光看去，當看到晴空的剎那間，她的心中猛地一動。

一股莫名的涼意頓時涌上全身。

祁鎮回頭看了一眼曲然，卻是看到那煞白的俏臉上充滿恐懼。

此時的晴空似乎感覺到了祁鎮，轉頭看來。

泛著清光的眸子倒影曲然心中，曲然強行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祁鎮，轉身快步離開。

“閣下又看到了那些有趣的事情了？”

賀知章盯著手里的茶杯道，而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晴空回過頭，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上茶水，道：“一個……有趣的小家伙?！?

賀知章沉默的點點頭，卻只見晴空撇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其實……你可以搬個長椅過來的?！?

可誰知賀知章只是條件反射的點點頭，還在那杵著不動。

另一邊的祁鎮莫名的看著曲然的背影轉進欽天監的大門，心中莫名的響起一道聲音。

“嘖……扶桑的靈奴……”

祁鎮莫名的點頭，順著聲音在心中問道。

扶桑的靈奴是什么？

心底的聲音回答了她的疑惑。

“扶桑的靈奴……是根據其祖宗徐福獨有的權柄開發出的道法衍生物……”

“是用其自身血液沾染靈或用靈操縱自身血液遵循某種規律涂抹在人身上……而被涂抹血液的人會成為血液中靈的替身……”

“換句話說……就是成了備用的身體……”

“這種方法同樣存在限制……例如……不是同一血脈的無法控制……境界相差懸殊無法控制……精神性格不匹配同樣無法成功……”

心底的聲音停歇，祁鎮本能的記下剛剛的答案，心底的疑惑再次浮現。

你是誰？

那個聲音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祁鎮身體里的力量狠狠的牽引了一下的她的視線。

視線所及，正是正在喝茶的晴空。

晴空恰好看向她，兩人視線相交，少年笑了。

或許是因為其他，亦或許，是因為故友。

“來坐吧?！?

清冷淡漠的聲音傳入祁鎮耳邊，呆滯的她如夢初醒，小步跑到晴空身邊。

晴空看了一眼祁鎮，小手把玩著茶杯，拂過上面碎片狀的花紋。

清冷淡漠的聲音再次傳入祁鎮耳中。

“先坐下吧，我的臨時神官。”

然而就在此時，賀知章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開口道：“您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晴空回望了他一眼，清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追憶。

“并沒有，只是……想看看你這些年，進步如何?！?

賀知章后退一步，拱手告退。

晴空盯著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身邊的祁鎮。

祁鎮被他莫名的眼神看的有些涼意。

卻只見晴空開口道：“很抱歉，祁鎮……”

“你本應有的生活，已經消逝?！?

祁鎮睜大眼睛，心底的聲音嘈雜起來。

“而昨日給你戴上的面具，是我的專屬神官的面具?！?

“它已經經歷了數十個主人，而現在，它認可了你?！?

“所以，以后你就是我的專屬神官，你所認知的世界將會發生改變?！?

清冷淡漠的聲音傳進祁鎮的腦海，使得祁鎮莫名的想要記住。

“我名晴空，歲三萬五千六十四。”

“你的命途已被更改，所以……”

“……”

晴空的聲音逐漸沉寂，最后沉默。

……

“這個小丫頭，真沉?！鼻缈章睦鹨呀浕柽^去的少女，讓其平躺在地上。

“面具……”

他沉吟一聲，伸出手扳過少女的小臉。

然而，上面已經沒有了面具的痕跡。

“這是……”

少年不敢想象，將自己的靈灌輸進少女的體內。

韓玉君與孟忠之等人的聲音在不遠處想起，這令晴空有些燥怒。

“千萬不要……千萬不要……”

他回想起很多很多模糊的記憶，而那些記憶中，只有他一個人活著。

是的，每一位長生者都有一位神官。

而神官的意義，不僅是長生者的助手，更多的時候，還是長生者重生的引子。

每一位長生者即將死亡或者已經死亡時，他的神官都會獻祭自己或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喚回已經死亡的長生者。

而長生者尋死的方法其實很簡單，保存好獨屬于自己的權柄和伴生的神官權柄，在某時某刻，遣散所有的靈，放空自己的權柄。

這樣長生者將進入永眠，迎接真正屬于長生者的死亡。

然而。

少女的體內的力量給予了晴空回應，神官面具認可了她，于是晴空的靈自然而然的改變了祁鎮的身體。

將少女的皮膚更加水潤，白嫩，身體上屬于凡人的缺陷被補足。

壽命增加，對于世界的感知更加敏銳。

若是卻習武煉氣，想來也是天驕一類的人物。

但晴空卻不這般想。

這就代表著，他在祁鎮死之前，都無法進入永眠。

他又死不了了。

……

見晴空突然沉默，祁鎮又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只好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水。

淡淡的清香縈繞鼻尖，少女看著晴空，發起了呆。

或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長生者和每一任神官的聯系緊緊只是他們有這共同的喜好與性格。

神官可以不效忠長生者，長生者也可以不庇護神官。

所以大多數神官都會與其所屬的長生者決裂，互相殘殺，最后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

兩人盯著慢慢消逝的白霧，陽光開始偏移，時間慢慢走動。

良久之后，晴空看了祁鎮一眼，清冷淡漠的聲音再次傳入她的耳朵。

“你以后就是我的正式神官了，明天搬來我的住處。”

“好。”

“一會讓這里的總督給你上個冊，以后你就可以修煉了。”

“好。”

“你還有親人嗎？”

“……”

少女沉默不語，少年索性不再說話。

祁鎮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眼前的茶水再無白霧升起，一如她以前的生活。

空洞，麻木，沒有期待。

是的，她沒有親人，父母，也不太懂得與他人打交道。

或許她真的有親人，但十八年都不曾聯系她的親人，還算是親人嗎？

“沒有了，我是孤兒?！?

晴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重的點了點頭。

“那以后，我就是你的親人了?！?

于是，少年與少女的故事，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