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涵把辭職信存在草稿箱里，沒有立刻發送。她需要一點時間，整理好手頭的工作，也整理好自己。

恢復后的上班第一天，她破天荒地沒有一到工位就打開測試程序，而是先泡了杯茶，拿出筆記本列清單：未完成的項目交接、需要歸還的公司設備、申請香港中文大學的材料清單——成績單、推薦信、個人陳述……一項項寫下來，心里的混沌漸漸清晰。

她花了三天時間，把負責的項目文檔整理得清清楚楚，標好每個模塊的注意事項，甚至給接手的新人寫了封長信，附上常用的測試工具鏈接。做完這一切，她才點了“發送”，把那封醞釀已久的辭職信發給了領導。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她沒有想象中的慌亂，反而有種卸下重擔的輕松。

晚上回到家，程楓發來微信：“正念課明早九點開始，我去接你？”

“好啊。”

正念課在一個度假村里，教室里暖黃的燈光，輕柔的音樂，十幾個職場人圍坐成圈。老師讓大家閉上眼睛，感受呼吸時腹部的起伏。林宜涵起初還專注在呼吸上，漸漸各種念頭就跑出來了。想起自己幾年前就想要出國留學時，考了GRE，但后來因為什么耽擱了呢？好像是因為奶奶葬禮時，因為這件事和爸爸大吵了一架。那個時候還沒存夠錢出國留學。現在自己有了點積蓄，也可以兼職做線上編程老師保持有錢入賬。然后又想到，申請材料里還缺的推薦信，怎么求領導和之前的導師幫她寫推薦信呢？

“把注意力拉回來，”老師的聲音像羽毛輕輕拂過心尖，“不用批判自己的念頭，只是看著它們來，再看著它們走。”

林宜涵深吸一口氣，試著照做。她想起速寫本里的畫——戴著拳套揮汗的自己，累癱在器械旁卻在笑的自己，原來那些被她忽略的瞬間里，她早就有過“為自己活”的痕跡。

課程結束后，程楓陪她在樓下散步。晚風帶著桂花的甜香，吹散了白天的燥熱。

“程楓，”林宜涵忽然停下腳步，抬頭看他，路燈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我想好了，申請香港中文大學的心理學碩士。”

程楓愣了一下，腳步也跟著停住。他看著林宜涵眼里的光，那是他在她吐槽工作時從未見過的堅定，心里忽然涌上一絲說不清的不舍。

但那點不舍很快被欣慰蓋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慣常的溫和笑意：“想清楚了？”

“嗯，”林宜涵點頭，語氣輕快卻篤定，“以前總覺得要走一條別人支持的路才安全，其實就是不想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現在想試試自己選的路，無論成敗。”

“真好，出了次事故，長大不少呢。”程楓拍了拍林宜涵的肩膀，然后轉過身，自言自語道：“香港……也就隔條河。”

他側頭看她：“要常回來南城看我們啊。”

林宜涵看著他的樣子，忽然笑了。

“哎呀，”她彎著眼睛，“香港研究生就一年。這么舍不得我呀？”

“你先看你能不能考上吧。搞得像明天就走了一樣。”

“呸呸呸，快說兩句吉祥話。”

“那祝您，萬事如意，心想事成，壽比南山。”

林宜涵架起拳頭開始錘程楓。兩個人打打鬧鬧到了家樓下。

林宜涵忽然覺得，現在也沒有那么糟，生活還是有很多美好、很多選擇的。

提交申請材料的前一晚，林宜涵對著電腦屏幕上的個人陳述發呆。光標在“為什么選擇心理學”這一欄閃爍，她刪了又改，改了又刪，總覺得沒說清心里的話。

第二天一早，李佳佳和于菲突然襲擊，提著早餐闖進她家。看到桌上散落的申請材料，于菲一把搶過個人陳述：“讓我康康未來的心理學大師是怎么吹牛的！”

“真為你高興啊，宜涵。終于要去做喜歡的事了。”李佳佳說。

于菲也湊過來，胳膊搭在她肩上：“等你去了香港，我和佳佳就攢錢去看你，帶我們吃遍銅鑼灣！對了，推薦信搞定沒？要不要我去求我那個在大學當老師的表哥幫個忙？”

林宜涵心里暖烘烘的：“程楓幫我問了上次那個正念課的老師，她愿意幫我寫一封。還有一封，我打算找大學時的心理學選修課老師，我幫她做過項目。”

正說著，手機響了，是程楓。

“吃茶餐廳嗎？提前幫你適應香港。”電話的聲音有點大，李佳佳和于菲相視一笑，拿了包就要出門。

“你們干嘛去？”林宜涵拽住她們，然后對著電話說，“佳佳和菲菲給我送了早餐。”

于菲搶過電話，“我們買少了，你們去吃吧。我們還有事要先走了。”然后對著林宜涵瘋狂眨眼睛，“好呢好呢，我讓她十分鐘后下樓。”

于菲掛了電話說，“我們都替你著急。”

佳佳拿起書架上的本子翻了翻，“你看他又是送飯，又是幫忙你申請學校的。肯定對你有意思。”

林宜涵的心像被羽毛輕輕搔過，癢癢的。

“他就是人好。”林宜涵低聲辯解。

“好到把你放在心尖上？”于菲擠眉弄眼，“我說宜涵，你可別和以前那樣揣著明白裝糊涂，錯過一次還不夠啊？”

茶餐廳里飄著炸物和燒味的味道，程楓把碗里的鮮蝦云吞分給她兩個：“你先吃點。對了，我問了香港的同事，說中大的心理學碩士項目競爭挺激烈的。”

林宜涵有點沒底氣，“先試試吧。要是沒考上，南城也有心理學的在職課程，大不了曲線救國。”

“呸呸呸，昨天你還說要講吉利話呢。”程楓敲了三下桌子，“祝您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林宜涵舉起茶杯，“謝謝您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