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nèi),知辛面無表情地聽著太傅講《帝王策論》,今天剛好學到“制衡之術”。
沈穆清索性將奏折放在了一邊,饒有興趣地聽著太傅侃侃而談。
“制衡之術猶如陰陽,需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涇渭分明,否則便如同水火,無法共存……
所以,兩方勢力同時存在的時候,他們必須要有一些可以拿捏對方的東西。
譬如今日陛下在朝堂上的所見所聞,像沈王爺那樣掌握一定罪證,而陳太尉毫無準備,于是,他們便無法形成制衡之勢。”
講了半天原來是在拱火。
沈穆清慢條斯理地攤開一本奏折,幽幽的目光飄到太傅老頭身上:
“那依太傅所見,今日之事倒是我的錯不成?”
“那倒不是,只是陛下尚且年幼,沈王爺哪能讓大殿上出現(xiàn)血腥?這是您考慮不周!”
“但這確實不是本王該考慮的事,”沈穆清溫和地笑著,“這是太后娘娘該考慮的事。”
言下之意:我又不是他娘,還管會不會嚇到他?
六旬老頭瞪了他一眼,轉頭一臉和藹地給知辛講課,讓沈穆清忍不住小聲笑了一下,但還是讓耳力過人的老頭聽到了。
太傅:無語。
……
太后娘娘今天并沒有來見知辛,或者說,她沒有時間來見知辛。
盡管陳太尉與太后之間的聯(lián)系并不密切,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是朱安鶴在明面上可以用來和沈穆清抗衡的唯一勢力。
陳家這棵大樹倒得突然,太后必須抓緊機會將游散的勢力收攏。
但很可惜,沈穆清作為這次事件背后的操縱者,他下手的時間要早得多,而太后此時出手顯然為時過晚。
寢宮內(nèi),昭榮太后凝視著手中的幾份名冊久久不語,燭火搖曳,她的臉色也叫人分辨不清。
“主子,陳家那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至于陳太尉親眷那邊……可能還需要您親自走一趟。”
站在旁邊的葉姑姑輕聲匯報著今天的任務進度,而后話音一轉:“皇上那邊是否需要加派人手?”
陳太尉倒臺,而朱安鶴作為他的外甥,不難想到下一個被沈穆清針對的會是誰。
“不必,他沈穆清膽子還沒大到這個地步,若他真想動手,我們派再多人也無濟于事,”太后放下手中名冊,“現(xiàn)在需要盡力爭取那些正處于中立的官派。”
葉姑姑垂頭應聲,在太后的示意下離開。
燭火在青帳中幽微,置于桌面的名冊多處被朱筆劃去,身著單衣的婦人瞇起雙眼,將冊子置于燭火之上,待火舌將其舔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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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休沐日,沈穆清興致頗高的帶上了幾個隨從前往寺廟禮佛。
路上芳草萋萋,馬車慢悠悠地駛過春日葳蕤,隨行的馬匹偶爾打個響鼻,都像要驚醒沉睡的夏季。
車廂中的沈穆清轉著手中佛珠,看著旁邊已經(jīng)閉眼沉眠的知辛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這小皇帝能毫無防備地蹭他的車出來游玩?
寒光一閃,鋒利的匕首貼近皇帝的脖頸,而知辛只是睜開眼,沉默地看著沈穆清。
“能不能別總做這種無聊的試探?”
沈穆清微微笑起來:“陛下怎么知道我是試探而不是是真的想要您的命?”
知辛控制不住打了個哈欠,隨后將匕首推遠繼續(xù)閉上眼:“那你就等著母后摁死你吧。”
沈穆清發(fā)出一聲哼笑,沒再逗她。
宮內(nèi)森嚴,知辛作為皇帝無法輕易出宮,且太后也不可能允許。
而在橘白的多次檢測下,它可以確定氣運之子楚毓南目前藏身于裕國都城外的寺廟。
為避免發(fā)生意外,她必須盡快找到楚毓南,沈穆清在這時就是一個絕佳的掩體。
昏沉間馬車已行至盡頭,沈穆清看著逐漸清醒的知辛慢條斯理地整理儀容,隨后不由得調笑:“你這是要來見哪位妹妹?”
知辛答:“穆清妹妹。”
話落,兩人一前一后下了馬車。
廟前草木成蔭,門后檀香彌散,有塔樓聳立,巍峨入云。
知辛身穿一襲靛青華袍,外罩月白長衫,隱有暗紋流動其中,身上卻并無贅飾,一雙眼睛黑而沉,看起來不大的年紀卻不茍言笑,與旁邊一直笑盈盈的沈穆清形成極大反差。
守在門口的沙彌一見沈穆清便自發(fā)遞上了幾炷香,作為隨行者,知辛也分到了少許。
兩人一同跪拜,卻心無所求,堂內(nèi)香火繚繞,模糊了佛像面容,恍惚間鐘聲似從天邊傳來,震蕩在信徒耳旁。
沈穆清抬頭望佛像,知辛低頭理衣袍。
利落拜完后知辛離開前堂,跟隨橘白的指示去尋找失蹤的氣運之子,而沈穆清則帶著隨從去了一貫借宿的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