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日暮,殘陽如血。
崔宇頹坐在地上,望著韓羽煙,冷笑道:“你覺得我是貪生怕死之人?既已入盟,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可你的五梅盟卻不值得你托以性命。師佳佳的死歸根結底是因為五梅盟這個因。
若你身形坦蕩,又何須躲著她?早可以青醫客的身份與她在一起。正是你這難以示人的身份害了她。是五梅盟讓你負了她的深情。”
韓羽煙以為,世間任何事情的決斷,無非“情、理、法”三字,而“情”是擺在第一位的。
崔宇見情勢如此,就算韓羽煙和唐三肯放他一馬,五梅盟也不會留他活口,畢竟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他聞言嘆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也曾立志懸壺濟世。只嘆天道不公,仁心又有何用,只有成為強者才能生存。剛好五梅盟給了我這個機會。這是我的選擇,我不后悔。只可惜,終究負了佳佳。”
“天道恒常。你以為五梅盟讓你成為了強者,卻不知只是讓你成為了陰謀者的一顆順手的棋子罷了。若你能醒悟,雖只一刻,亦能得道。”韓羽煙走近崔宇,俯身向他伸出手來。
“哈哈哈”崔宇忽而仰天大笑:“今日敗于你手總好過死于宵小詭計。可是,韓羽煙,你今日所為難道僅僅是兵行詭道嗎?你身邊就沒有五梅盟之人嗎?你當真想知道真相?”
唐三見崔宇言行癲狂,怕他傷到韓羽煙,拉著韓羽煙離他遠點。
忽見匕首飛至,橫插入喉。崔宇嗚咽著,說不出話來。他身體栽倒在地,雙眼瞪大,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想著奈何橋上還有著佳佳等他。
韓羽煙和唐三尋著匕首飛來方向看去,只見一襲白色披風策馬飛馳離去,徒留背影,看不清面容體態。
唐三吩咐四位手下埋了崔宇等人,他與韓羽煙先行返還塔扎大營。這四人稍后和向導一起返還。
回營路上,韓羽煙心事重重。而今危機暫解,她救了黃英兒,幫唐三報了兄弟之仇,圓了鄂寶兒的托付。她卻一點也不開心。
“羽煙姑娘莫將崔宇的話放在心上,他是困獸之語,只會徒增懷疑和煩惱罷了。”唐三在旁安慰道。他方才聽韓羽煙和崔宇二人言語,只覺他們太過復雜。他就很簡單,有仇必報,有恩必還。
“堂主說的是,是我太過多慮了。而今您大仇得報,以后便多多陪陪嫂子和家人們便好。”韓羽煙平復心緒道。
“這次遇難,多虧羽煙姑娘援手,又接濟我的家人們。承蒙大恩,以后唐三隨時聽遣。”
二人策馬返回塔扎大營,遠遠瞧見朵木青候在營門口。他們終在太陽落山前趕了回來。
韓羽煙向朵木青介紹了唐三,又將寶藏確切位置告訴了他,讓他即刻派人去取。實際這“寶藏”是草原人視如珍寶的蒙文《甘珠爾經》。
當年,塔扎部落和鄂寶兒家的部落均馬肥兵壯,朵木青和鄂寶兒聯手尋得這經書后,雙方部族均不肯讓步,二人只好密藏經書,謊稱丟失。藏書的地圖交由鄂寶兒保管。
“羽煙,你可有受傷?”江陽手腳還被捆著,見到韓羽煙急忙問她情況。
韓羽煙趕忙上前將他繩索解開。
“不曾受傷,倒是苦了你。主要是擔心你不聽勸,執意要去尋我才出此下策。”韓羽煙解釋道。
江陽起身,抱住韓羽煙,正欲細細詢問她事情經過,卻被朵木青的聲音打斷。
“唐三兄弟和我一見如故,也感謝羽煙姑娘為我塔扎部落帶來了《甘珠爾經》,今天晚上咱們需得不醉不歸!”說罷,他拉著韓羽煙和江陽出了帳門,與眾人一起慶祝。
喧囂中,江陽未及問出心中疑惑。
韓羽煙這日心身俱疲,飲了幾杯酒,便回帳中睡下了。
她本以為會睡個踏實覺,卻在夢中閃過血光刀兵和崔宇的臉。這一日,就讓它早點過去吧。
翌日,韓羽煙一早便向朵木青辭行。朵木青見她歸鄉心切,也不挽留。他安排了兩輛馬車,一輛交于韓羽煙和江陽,還有一輛給腿傷未愈的黃英兒,又贈了上好的馬匹給了唐三他們五人,還派兩人趕車外加護送。
回程路上,江陽為照顧受傷的黃英兒與他一輛馬車。韓羽煙正怕與江陽獨處無力解釋,也討得清閑。
一路行至靠近函谷關的帖木兒部落,盛情難卻的眾人又在此喝酒并留宿了一晚。
帖木兒在酒席間來敬江陽:“江大夫,你們安然回返當真是大好事。我卻看你怎么悶悶不樂,莫非是跟羽煙姑娘吵架了?你得像我們草原的漢子一樣爽氣才好呀!”
江陽聞言只微笑著陪帖木兒喝酒。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信任就像這酒碗,一旦內里有了裂痕,就算碗表面完好無損,這條縫在碗內也會愈來愈明顯。
十日后,韓羽煙終于回到京城家中。茗岫為她準備了許多時興的吃食,跟她講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里的雞飛狗跳和坊間趣聞,又給她試了三套新添置的冬衣。去時還是秋日,歸來已然要入冬了。
在府中休息了兩日,韓羽煙便回到大通錢莊忙碌了。她著人去陽暉堂,想替江陽量一量尺寸,做一套新的冬衣,卻被他以看診繁忙為由拒絕了。
這日中午,應著施隱之邀,韓羽煙來到流云書社吃午飯。她隨車帶了好幾個食盒帶到前廳交與蓮安,二人說笑一番氣氛剛好。
施隱同江陽一起進了廳中,蓮安提著食盒退去。三人在飯桌前落座。
“二位,許久不見,可曾想我?”施隱開口打破沉默。
“想你揶揄我嗎?”江陽回道。他掏出草編四角星遞與施隱,言道:“這個還你。多謝你的好意。”
“哎呀,這是我贈予羽煙的,怎地在你這,看來你平安回返也有我這四角星的一份功勞啊。”施隱還不忘為自己臉上貼金。
施隱眼見江陽和韓羽煙二人相顧無言,心嘆,他倆冷戰,還得自己出馬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