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比白日氣溫低了幾度的黑夜迎來了只屬于它的雪。屋外光禿禿的樹枝附上一層薄薄的白,還有愈發厚重的趨勢。
透過紙糊的窗戶,可窺見屋內盈盈柔和的光。
{武當的師兄們對我很好,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一起給我做了蛋糕,嗯......雖然賣相差強人意,但是我很喜歡。
收到一本劍譜,是媽咪教我練的無名決上篇。他們還活著,這就很好了。
可是......如果我生來就有天賦,或者再強一點,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
{又長了一歲,在武當的這一年多我每天都很開心,太師爺發現了我的天賦。他讓我不要輕易在外人面前展現,說很危險。
今年收到的是劍譜下篇,如果他們寄東西的頻率再高點就好了。
我要努力變強。}
{師父帶我去天師府過了我的生日,那里的師兄們也很好,給我做了長壽面,唱生日歌,還給我放煙花。下雪了,一點也不冷。
還不知道他們今年送的東西長什么樣子,太師爺說也是一個冊子。}
{心臟突然很痛......他們大概已經走了。}
{武當真的很可愛啊......大家也真是敏銳,如果我說我不難過肯定很奇怪吧,可我又不想他們那樣小心翼翼的生怕傷害我......大家都是我的家人啊。我很開心能在武當生活的,呆的越久,越容易把這里當做家,不,這里已經是家了。
修為有進步了。}
{兩年了。什么郵件都沒收到。他們真的走了。
又下雪了。}
筆尖停留最新的一頁,上面標記著今天的日期。
不知不覺她在武當已呆四年。
那天拜師之后,周蒙就給她收拾了一間光線環境頂好的屋子。
第二天就是她的拜師典禮,武當上下幾十號人都來了,很熱鬧。
不過慕晏詞和宋真都沒出席,他們頭天晚上在桌上留下了宋真常年戴著那塊玉環就走了,玉環下面還壓著一張紙條。
聽周蒙說完,蓮舒接過紙條看,她笑了一下,沒再有別的表示。
女娃寫下最后一個字,蓋上筆帽合上本子,起身走到門邊。
拉開門,雪下的意外溫和,微冷的風把漂亮的雪花送到那女娃身邊。伸手去接,花兒落在溫熱的掌心,哪怕再留戀也即刻融化,徒留點點濕潤證明曾經的存在。
留不住雪花也不惱,蓮舒外跨一步直接坐在門檻上。
屋內燈光輕閃,木桌上的藍色本子忽的被風吹開,待其停留在某一頁,其中赫然夾著一張不算大的紙條,上面是方正楷體留下的四個字:珍重,勿念。
又是一年逢春,五月的銀杏還是一片長勢很足的綠郁,蓮舒上完早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練劍,每日揮劍一萬下,雷打不變。
她不喜歡很熱的天氣,所以總會趁著尚且涼爽時練習。
若實在熱了,她就去藏經閣泡著。那里書本很多,這么些年屢屢虛虛讀下來,也看完了大半。
云龍一進來就看到小姑娘攥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鐵劍在練習,白嫩的小臉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可把他心疼壞了。
“小舒兒,歇一會吧,你太師爺有個老熟人來訪,正好今天還是檀和那小子在前殿值班,你也去看看?”
蓮舒揮完最后一下,把劍放在一旁的木桌上,乖乖巧巧的應道:
“知道了師父,徒兒這就去。”
“真乖,過段時間我去龍虎山,你也一起?!?
“好的師父?!?
真武大帝殿
“檀和師兄,師父讓我來找你?!?
盯著大帝像出神的王也突然聽到女孩子的軟糯聲音,他回頭,女孩溫軟的眉眼和籠罩在寬大道袍下略顯輕薄的身形直直闖入眼眸。
武當山還收女弟子呢?
隱隱活絡的心思更加清晰,王也轉頭,聽著兩個哥哥在那兒不算很虔誠的求愿。
“是小舒兒啊,快到師兄這兒來,這里人多,師父也不怕你被拐跑。”
“舒兒認路,自己會回來的?!?
“哈哈,小舒兒真乖!”
蓮舒在檀和身邊筆直站定,溫和橙眸亮亮的看著往來跪拜祈愿的人們。
不多時,一個略顯奇怪的小孩映入她的眼眸。
那小孩不參拜不祈禱不求愿,只站在那里不言不語地仰頭看,與周圍的人顯得格格不入。
小孩似有察覺,突然扭頭看過來——蓮舒呢,偷看人家被當場抓包也不羞惱,她同檀和講了一聲就邁著小短腿朝那人走去,到他身前站定。
“這位小施主,可有什么不解或者難處?”
王也盯著大帝像:“小道長,你入門幾年?”
“算今天的話,五年整。”
他扭頭,黑眸沉沉,望向蓮舒的眼神有些許迷茫,“你覺得大帝能聽到這些人說的話么?”
蓮舒一愣,橙眸閃爍,“實話來講,就算聽得到也不一定會實現。”
“大帝很忙也并非萬能,他對實現每個人的愿望大概是有心無力吧。不過,你可以試試看,萬一他老人家聽到的時候心情還不錯,就順手給你完成了呢?!?
笑意盈盈的女孩話中充滿了開朗,不知不覺就感染了身邊的人。
“嗯......不過我沒什么想求的,倒是有問題想找他老人家解答......”
“我,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把兩人對話聽了個通透的周蒙聽到這話忍不住愣了愣。
這娃子給他的感覺和他第一次見到蓮舒時的感覺還挺像,都是極佳的練炁料子。
把個月后沒幾天,小學畢業的王也直接跟家里申請在武當待著,美其名曰,感受傳統文化。
“小道長?你怎么也練這玩意兒?”
王也今兒一到,沒看見云龍反倒是這小姑娘在那跟往日的他一樣站那種姿勢。
“師父讓我指導你,我第一次教人,想來想去,沒什么比言傳身教更方便了。所以,你練多久,我練多久,注意看我姿勢。”
云龍出門,就叫蓮舒來教他一些基本功。
本是想讓小姑娘別整天沒日沒夜練劍讀書,太累不說還容易出岔子。
沒成想,她倒是把這當成了鞏固基礎,一道練上了。
兩個半大的孩子就這么頂著烈日面對面的站成類似馬步的姿勢。
“抬頭放輕松,不聳肩不撅臀,雙手指對指,挺胸收腹,重心再往下一點。”
蓮舒掀起眼皮子,露出那雙清明橙眸,她看著王也,出聲指導。
這小男孩又換發型了。
三八啊呸,二八分,著實有點......
不著痕跡的從對方頭頂移開視線,目光掃過那正在長開的五官......上冒出的細密汗珠。
站了八分鐘的王也腿已抖成篩糠,一開口,連聲音都不穩了。
“小道長......你,你支楞多會了?”
瞧著蓮舒臉不紅氣不喘的,反觀他這剛幾分鐘就要不行了。
這小姑娘比他小,時間比他長,沒道理人家可以他不行??!
蓮舒掏出手機,淡淡道:“半個時辰?!?
王也:冒犯了,他確實不太行。
“你要是累了,我還可以教你別的?!?
“啥?”
蓮舒站直了身體,舌尖輕抵上顎,橙眸閃過不宜察覺的興奮。
“跟我來。”
就這樣,小小年紀、涉世未深的王也和蓮舒一起去了后山小樹林,在蓮舒對其進行長達一個時辰的“錘煉”之后,王也成功改口。
“蓮舒......好絲姐,展們可以齊活了吧?”
漆黑如墨的眸子睜開,其中夾雜著未退的迷離渙散,王也口齒不清道。
“今天就先到這兒吧,你有什么收獲么?”
蓮舒把手中的書放在一旁,問道。
“有有有,搜獲闊大呢!窩感覺窩現在森輕如燕,坨胎范骨!”
不過,他絕對不和蓮舒再來第二次小樹林了!
“哎?書上說要連續三日才有效果呢,看來王也師弟天賦異稟??!”
“啊......那什么蓮舒師姐,我突然想起來,我爹讓我回一趟家,之后幾天我就不來了哈!”
迷茫的看著迅速溜沒影的王也,蓮舒頗為欣慰的想,果然有效,連速度都比之前快上不少呢!
自那以后的幾年,蓮舒再也沒見到過王也了。
除了早課,蓮舒幾乎從不出現在自己的院子和藏經閣以外的地方,自從八歲生日的那個雪夜之后,她發了瘋的想要變強。
她總覺得時間不夠用,仿佛只要她有一點不夠努力,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周蒙和云龍想過無數種方法開解她,但效果不大。
眨眼間,當初那個小蘿卜頭子已經十四歲了。
“蓮舒師姐!祖師爺叫你去一趟大殿!”
院落里那片長勢喜人的合歡花搖搖晃晃的挨過一道鋒利劍風重新站穩了跟腳。
“知道了?!?
“我這次來找您是想跟您征求一件事兒。我想出家,拜您門下?!?
還沒走進,遠遠就聽見一道堅定而沉穩的聲音。
“小舒兒,快來快來?!?
周蒙沒急著回答,對那黃衫少年背后招招手。
“太師爺。”
蓮舒幾步上了樓梯,站到周蒙身邊。
“哎,你這道袍是不是又小了?趕明兒讓云龍帶你再做兩件。”
“好,過幾個月師父去天師府,我讓他捎著我,剛好很久沒見老天師了。”
“好好好,哦對......我那個手機又出毛病了,你等會幫我瞅瞅?!?
“好?!?
師爺倆你來我往的嘮著,王也在一旁也不出聲,就那么靜靜站著。
“太師爺,不如您先招待這位施主,不然他該等急了?!?
蓮舒完全沒認出身邊這人是當初和她有過小樹林之行的王也來,只是覺得總讓他在旁邊站著也不太好,畢竟她才是后來的那個。
周蒙聽出不對勁來了,他笑瞇瞇的道:“這小子你也認識,就是你之前教過的那個。”
王也撓撓頭,低下頭看著當初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孩,現在她只堪堪到他的胸口。
“嘿嘿......蓮舒師姐。”
蓮舒微微挑眉,側目看去,“......王也?”
“是我是我......嘿嘿”
蓮舒有些嫌棄的撇過頭,總覺得這貨笑的有點傻氣兮兮的。
周蒙正了正臉色,問蓮舒:“這小子想拜武當,你怎么看?”
蓮舒有些迷茫,沉吟片刻,還是答道:“現在不行。”
“若你真的想當道士,還需要滿足兩點要求。一,家里長輩同意;二,學業讀完;三,無牽無掛的出家,才是最好的狀態?!?
蓮舒又撇了一眼身旁那張出挑的俊臉。
發型正常了,好像還變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