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天，方愈都讓劉大錘扛著個牌子跟著自己到安德門外招募流民小孩。

方愈心中有些打算，但深感力量微薄，于是把主意打到了這些失去父母，到處流散的小孩身上。

所謂少年強則方愈強，少年雄于大明則方愈雄于大明啊。

當然還有個原因方愈跟誰也沒說，就是朱棣這幾天殺人殺的太狠了，聚寶門外血流成河，整個內城都是鬼氣森森。

你說奸臣錄公布的一共不只有16人嗎，怎么會血流成河？

史書上記載的只有方孝孺一人被車裂，跟在他后面沒有名字的還有847人呢。

皇權時代就是這么操蛋，很多被株連的人連什么事都沒搞清楚，可能和那個禍首都沒有見過面說過話呢，稀里糊涂就被拖出去剁掉了。

方愈也很難理解這時候的百姓，聚寶門外那種殘忍至極的場面放到后世別人躲都來不及，他們居然成群結隊，嗑著瓜子看的津津有味。

這幫人就不怕做噩夢嗎？

方愈屬實不想去體會，于是就拉著劉大錘躲到城外來了。

然而讓方愈沒想的到是，本以為這招募的牌子立起來那些饑餓的流民就會蜂擁而至，誰成想連問的人都沒有幾個……

怪哉！方愈坐在那塊牌子后面一臉迷茫。

“少爺，我能不能歇會？我嗓子都冒煙了。”劉大錘道。

以為是這些流民沒人識字的原因，方愈就讓劉大錘一遍遍的重復牌子上的條件，這都喊了半天了。

“嗯。”

方愈心不在焉的點點頭，然后就看到一大群穿著官服的人在兵丁的簇擁下往這邊走來，領頭的是個大和尚。

這是姚廣孝來了，這廝不是官卻勝似官，就像后世那些人下鄉指導工作似的對著那些流民指指點點，后面那些大小官員一個個畏畏縮縮，只有點頭的份。

“呃……見過道衍大師。”

因為橋上的事干的不太干凈的緣故，方愈不是很想見到這個和朱棣關系緊密的大和尚，但隔著老遠就已經被他一眼看到，現在也只能老老實實的站起來行禮。

“嗯，是方家小哥啊。”姚廣孝指導工作的表情不見了，很是親切的看著方愈。

“自上回方家一別久未見面，貧僧對方家小哥甚是想念啊，沒成想今日在這里見到，幸甚，幸甚啊。”姚廣孝笑瞇瞇的摸著胡子，就像真的見到什么老伙計一樣。

想念我？我上回和你連個對眼都沒有吧。

方愈知道他這是在點自己呢，意思就是你把你二伯搞成那樣，我已經知道啦。

方愈不怕他知道，他相信姚廣孝和朱棣那樣的人只要抓住一點線索，立馬就能猜到方孝孺上朝的用心。

朱棣的登基大典沒有變成原本歷史上的災難，說起來，他們還應該給我大加封賞才對。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朱棣在猜透其中關節之后不知罵了方孝孺多少句老狗。

方愈不慌不忙，也順著他的話道：“小子對道衍大師也甚是想念，恨不能時時伴隨左右，聽大師講經感悟佛法。”

這話對于一個普通和尚來說是很悅耳的，但對于姚廣孝卻純屬胡說八道，因為人人都知道姚廣孝這個出家人幾十年來都醉心權謀，對經文佛法什么的并不是很有造詣。

如果姚廣孝智商在線的話，立馬就能聽出方愈的潛臺詞：既然知道了，那我們就放過彼此當什么事都沒發生，不要讓別人知道了也不要再提了。

姚廣孝自然是智商在線的，要不然也謀劃不了靖難之役不是嗎？

果然他不再裝模作樣的敘“舊”了，而是定睛看向了那塊牌子，然后又看到牌子附近空無一人。

姚廣孝心中想笑，卻裝作不明所以的樣子問方愈，道：“方家小哥，招募到多少人了？”

提到這事方愈非常郁悶，如實告訴他三天就招到兩個，也搞不清為什么。

姚廣孝點點頭也不解釋，正當方愈以為他要離開這里放過彼此的時候，不料姚廣孝忽然道：

“陛下初定朝綱，急需方家小哥這樣的年輕才俊，貧僧愿意為國舉才，推薦方家小哥入朝如何？”

什么？我一個秀才功名都沒有你讓我去當官？這老和尚不地道，方愈心中罵道。

他肯定查過了方愈的具體情況，卻偏要違背朝廷制度讓自己當官，這是對自己不放心想要放到眼皮底下。

或者更直接一點，他們在那件事上看出了方愈與方孝儒不是一路人，這是想把自己拉到他們那邊，幫他們在方家防備方孝儒，這是要培養內應啊。

姚廣孝也不待方愈說話，笑瞇瞇的道：“方家小哥剛才不是說想伴隨貧僧左右嗎？”

“現在有機會了！貧僧現掌流民事宜，方家小哥就到戶部為官，可以長伴貧僧左右又可以周濟流民，此乃兩全其美之舉，呵呵。”姚廣孝一臉欣慰的說。

做官沒事，但姚廣孝的打算明顯用心不良，方愈不愿意成為任何人利用的棋子，包括朱棣。

方愈態度誠懇，準備推辭：“小子讀書不多不認得公文，到時候只怕鬧出笑話，誤了……”

“盧侍郎，王尚書那里你去稟報，現在貧僧問你，戶部可有合適的空缺給方家小哥？”

方愈自認文盲認不得公文也沒用，姚廣孝直接問起了戶部侍郎盧迥。

堂堂姚大和尚來流民營視察，戶部侍郎盧大人當然是屁顛屁顛的滾過來了，要不是戶部尚書去了宮里，這種好事還輪不到他呢。

此刻盧侍郎拼命點頭：“有！有！戶部正缺人手啊！下官管轄的倉部司還缺一個員外郎…一個主事…一個令史！對，倉部司還缺一個令史。”

盧迥一邊說一邊看姚廣孝臉色，一直說到令史的時候才重重點頭，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倉部司遭了災，除了郎中之外下邊人全都遇難了呢。

“好好好，方家小哥這就回去準備一下，兩天以后來貧僧這里當值吧。”

姚廣孝說完就拂袖而去，沒有帶走一片云彩。

不是說好了要放過彼此嗎？方愈相當郁悶。

而且這老和尚的不地道超乎方愈的想象，因為這個令史基本上算不上是官，在大人物眼中令史和書令史、計史、掌固等職位一起被稱為雜官，小的可憐。

對比一下美男子方中憲剛剛到手的翰林學士，簡直是拿不出手啊。

想讓我當內奸還不舍得出個好價錢，方愈感嘆著老和尚的節操。

劉大錘卻非常高興，說要回家去稟告夫人老爺，他們肯定會很高興的。

他們會高興，主要是因為對我的期待值太低，方愈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