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桃，謝謝你。

我自生來便是海上的一塊浮木，不知尊嚴，不知疼痛，任魚戲雨打，萬里伶仃。因緣際會救了一個想救的人，或許才是我此生存在的意義吧。

不要為我難過，今后我便如風，如云靄，如江洋水，如漫天星斗，如地上一粒沙，如山間一棵梧桐，永久在這三界之中與你為伴。

“你又在讀他的信了。”

“他畢竟是……”

丹玖指尖點上子桃的唇，示意她無需解釋。青玉是為了三界犧牲自己，他亦十分欽佩且懷念。

幾個月前，墮鳳滿山的梧桐花一同凋落，一場無聲告別足足持續了三天三夜，紫色的花朵紛紛揚揚，隨風看過崖岸飛鳥，終匯入南溟汪洋，逐浪遠去。枯骨般的樹椏像人心上的刻痕，棱角清晰，留待時間治愈。勾陳樹海連同四季島眾仙，皆服素衣相送。

朱雀上神攜庭梧向天宮請罪時，他已是完整的神族之身。不曉得鬼皇從何處獲知此事，沖冠眥裂大鬧九霄，天帝雖雷霆震怒，卻不得已與鬼皇做下三界不再觸碰此類禁忌的約定。

是了，庭梧的故事里故意漏掉一人，便是告知他返璞草在鬼界，誘他間接殺了紫嗔之人。

當天宮之內爭論到李樹至仙亦是半神半仙時，子桃自請從輪回臺跳下，散去仙身歸于人界，隨她之后跳下去的，還有朱雀九子丹玖。朱雀上神冷冷謝過天帝不殺之恩，返回南夏。

庭梧繼續以青桐的身份留在勾陳，與錦葵各自守護著樹海與四季島，不得無故失去音訊。在可可、商陸等眾仙的再三請求下，追認子桃為樹海第十八子。

有玄武與鯤鵬兩位上神的擔保，什裂雖被釋放回南溟，卻還是終生不得出水，每日照顧他的是一位的樹仙婆婆。

“蕃蘺給你寫信了？”

“嗯。從垣城來的，講了講見到徐秉的事，約莫是半月前寄出。以琉璜的急性子，定不能理解她為何開始喜歡‘慢’了。”

“華桑可說了下次何時回綠君？”

“不急，不急。如今已沒有什么是急于一時的，除了……”丹玖勾手逗子桃過來聽。

“丹玖，我的廟小，麻煩在新的蓋好之前，稍微注意一下。”織巖始終不習慣與他二人同處一個屋檐。

子桃笑著巴結他：“還請土地大人多遷就我們兩個被關禁閉的凡人。”

提起他們不僅成為凡人，這一世還要長居綠君山受到天宮監視，織巖心軟了幾分，絮叨著建房子去了。

丹玖拿來一個水壺，瀟灑澆在后院的地上：“你猜梧桐和銀杏誰先發芽？”

前幾日，丹柒送來一顆梧桐種子，說是青桐將那一魄中不屬于他的部分凝煉而成。子桃謝過丹柒，相約織巖一起將希望種下。

“你先猜猜看。”

“自然是銀杏。”

子桃沖他搖搖頭：“幼稚。”

丹玖抖抖袖子上的土：“非也。想到庭中梧桐樹乃吾妻手植，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子桃裝作沒聽到，固自晾曬著剛剛漿洗過的衣物，輕哼起歌。

空蕩蕩的庭院中，似乎轉眼就長成一株參天梧桐。

空蕩蕩的梧桐下，丹玖與青玉好像又在下棋。

“這次我可不會讓你了。”

“沒有賭注，我才不在乎輸贏呢。”

子桃就這么靜靜看著，哭了，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