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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小章 三問

“吾乃綠君山嘉應仙人,爾一界蓮藕小妖還不速速顯出原形,前來參拜。”除易身紫衣,子桃與一年前并無他樣,壞笑盈盈,俏生生立在一棵樹下,一副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表情。仙氣險險罩住匪氣,哪像凡人眼里的神仙姐姐。

可憐九歲的唐偶才脫離了山蟒,又碰上這個冤家。他到底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即使真有個金光燦燦的白胡子老頭命他下跪參拜,沒什么大恩大德,堅決是威武不能屈的。驀地認出她,胸中冉起酸酸的埋怨:“妖精,為什么騙我?我再不會信你了。”原本堅定的一句話因他的虛弱折損了七分威嚴。

“騙你?”子桃一愣,并不記得是何原委。“妖精”二字聽在耳中,又好氣又好笑,于是故意與他作對,橫在路中,“你長得那么好吃,不怕本妖吃了你當點心?”

“好吃”一詞何其露骨,既沒有玉盤珍饈的富麗高貴,也沒有秀色可餐的風流神韻,直直讓唐偶混淆了自己身上黏著的究竟是汗水還是口水。他今日消耗極大,子桃堵在跟前不讓他過,果香氛氤,似曾相識,貪吸了幾口,不知道誰更想吃誰。惱她刻意為難,企圖強撐起身奪路而去,腳下一軟一頭撞在她裙上。

子桃險些被撲倒,可見“守株待兔”中最傳神乃一“兔”字,若是待個野豬之流,怕一般的樹招架不住。唐偶年紀小,急于掙脫顧不得面子,照著紫袖咬了一口。這一口來勢凌厲,毫不遜色于花母雞捕食,力道未竭,齒間已滿含果香,牙關落實,清甜悉沁入肺腑……

“唐偶,松口。”子桃吃痛,用另一只手輕拍他的肩頭,仔細打量起他的一身傷痕。

唐偶被她拍得回過神,不曉得自己為何忘了逃脫,沉默不語,只是撤去力道,口中手臂順勢滑落。其實他此刻筋疲力盡,就算子桃一掌打飛他,也無力還手。自肩頭至背脊受到熨帖的安撫,由上而下,動作極輕極柔,確是實實在在貼著的,又如蜻蜓點水,若即若離,仿佛什么雜念都是自作多情了。

“你自己打退了一條山蟒?”子桃手心黏上幾滴汗,不著痕跡以仙術烘干。山中天氣變幻莫測,云層推進轉眼陰成一片,唐偶體溫燙人,再經雨激,恐是要大病一場。

“我醒來它便不見了,只剩下一窩蛇卵……”不知是自己傾斜還是她手臂收緊,唐偶臉頰貼著柔軟的衣袍,耳畔是略快的心跳聲,她在擔心么?聽著聽著又似乎來自胸腔的聲音更快些……

“睡吧,我就在這里。”子桃烘干他全身衣物,抱了唐偶在樹上,擺個相對舒適的姿勢,自己坐在旁邊樹杈上守著。見他昏睡中微微蹙眉,便在他周身散了些樹木的清涼之氣,然體溫就是不降,著實堪憂。

小雨最初不語,而后淅淅瀝瀝哼起歌。子桃支起結界罩住整棵樹,雨水細密親吻障面,描繪輪廓,倒像是誰吹了一個大大的肥皂泡。這術她用著尚有些生疏,有點記得不是何時向織巖學的,往后得空應再好好修習一番。

“織巖啊織巖,我可是為了救人,一點點仙氣而已,你不要再關我了好不好。”子桃伸手搭向唐偶脈搏,欲渡他仙氣舒緩,哪知仙氣方探入一會兒就被灼得逸出。她從前未做過這檔事,猜測應是男女有別,故而受到他體內陽氣排斥。好在唐偶的表情漸漸放松,子桃抽回手摸摸他烏黑的頭發,浮想聯翩——一年時間,長高了這么多,倒更像是竹子精呢。

雨勢漸漸轉小,最后竟連云也飄走了。唐偶揉了揉眼,一不小心,險些從樹上跌落。子桃眼疾手快拽住他放回原處,殊不知在他心中自己與花母雞多了一個相同點。一落一拽,唐偶已然清醒,發現坐在樹上。旁邊的樹掛滿水滴,自己卻渾身干爽。好奇地四處環顧,東摸摸西摸摸,竟十分歡喜這棵樹,做過什么夢也記不得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子桃忽然拋給他一枚果子,他下意識接下,到手一看,還似一年前一樣嬌艷欲滴,忙丟還給她。子桃終于明白問題出在何處,想是唐偶吃了果子的虧與她生氣:“是我囑咐不周,果子其實無毒,但不宜多吃。你年紀太小,一天最多吃一枚,怕不肯聽我,只能騙你一騙。”

唐偶始知誤會一場,又承蒙照顧,卻礙于咬過她一口,紅著臉羞于回應,“謝”字卡在喉嚨又咽了下去,烏溜溜的眼珠直勾勾盯著地上隨處可見的小水洼:“方才下過雨?”

“東邊日出西邊雨。”子桃隨他移開話題,悠閑把玩長發,提醒道,“你只是暫時退熱,病情有可能反復。”

“阿娘說我天生體溫比別人高些,剛剛……”唐偶猶豫之際想起一事,“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昔日的那片菜葉改作紫色,不似常人的舉止透著神秘,她究竟是誰。

“子桃,君子之子,桃花之桃。”子桃站起身眺望遠處山脈,林中紅白相間花團錦簇,綠君靈秀出塵,好似人間仙境。

她腳下枝干細嫩站得危險,唐偶追問:“子桃,你是怎么把我放到樹上的?”

雨后清風除去了泥土的腥味,沁涼了郁悶的空氣。子桃臨風而立,回眸一笑:“吾乃綠君山嘉應仙人,自然能放你在樹上。”

唐偶暗想,她名叫子桃,應是個桃樹仙了,將信將疑間回憶起道聽途說的許多故事:“子桃,你能點石成金么?”

“點石成金?”子桃搖搖頭,“石即是石,金即是金,點石成金,何來真金,障眼法而已。”

唐偶捉摸她的話,再問道:“那你能聽懂鳥語么?比如我家養的雞,似乎總是各執一端爭論不休。”

“吾乃樹仙又不是鳥仙,為甚要聽懂它們嘰嘰喳喳。”他不知子桃素來與禽類不對付,如此回答,已算是客氣。

唐偶兩只腳前后蕩著,仍不死心:“那你是不是永遠不會死?”

子桃嘆一口氣,并未正眼瞧他:“神仙鬼怪各有命數,歷劫、受傷、染疾都有可能會死。”她自然地敘述著——綠君山又何嘗不是一座仙冢。

唐偶再三忖度:“仙怎么會是你這個樣子呢?我不相信。”既不能為所欲為,也不能擺脫命數。

子桃縱身一躍,凌風下樹:“信與不信又何妨,你不信,我便不是了么?”匪氣終于占了上風,邪邪一笑,只瞧唐偶如何求自己放他安然離去。

樹生得極高,自己硬下去定會摔斷腿,只有賭上一把。唐偶盡量伸展雙臂,小心將身體貼緊樹干,呈“大”字形緩緩下滑。每次只移動小小的距離,手腳卡著溝壑,不敢輕舉妄動。他危險地掛在樹上,子桃毫不掩飾地看著,神色散漫如常。時間長了,干脆尋個斷巖坐下,視線偶爾掃去其他地方。

“啊!蜈蚣!”

唐偶正集中精神下樹,聞得驚叫差點跌落,穩住肢體,詛咒起這個不安好心的“妖精”。

子桃全副心思放在與蜈蚣周旋,倒是一點不在乎唐偶,反復翻看衣服上有沒有其他鼠蟻蛇蟲。

唐偶沒有捶胸頓足的余力,此時他處在全樹的四分之三,絕不是個能讓人有絲毫松懈的高度。身上有布衣遮著還好,雙手被樹皮擦得生疼,只得換個手勢。顧得手顧不得腳,一個不留神落了近一米,慌亂之中左手已經滲血,血雖不多,險在摩擦力不足……未等他想完,人已跌落。唐偶仰面朝天,雙眼圓睜,但見樹影斑駁。身體被承接住的一剎那,自信地彎起嘴角。

腳踏實地,子桃從背后扶著他:“你太沉了,下次換個戲碼。”

她既選擇救他,他便信她不會放任不管。計策被看穿,心快速跳動,唐偶故作鎮定問:“這是棵什么樹,怎么如此高大?”

“梧桐。說來奇怪,綠君山橫亙千里,樹種頗豐,唯有梧桐最為枝繁葉茂,高聳入云。”子桃如是說。

她只沿普通的山路,一直送到唐家院外。辭別之時,子桃把方才的果子硬塞給他,唐偶推脫不掉,塞進袖袋。怕被阿娘發現,躲回自己屋里,掏出吃了,味道十分令人懷戀。

信她,不信她,信她,人還是本能地渴望被善待吧,哪怕是以小小的威脅利誘換取,但這不是他能想到的境界。他并不知道為什么再一次輕易地相信了她,也不知道子桃又折回蛇窩邊,施了術護著蛇卵,安靜地等待它們孵化,不一會兒小蛇破殼而出,窸窸窣窣鉆入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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