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回玉，你身為明劍弟子，卻心術不正，竟敢私自修魔，依照門規，將對你逐出師門，今日于誅仙柱上，當眾誅滅！”

掌門立在高臺之上，下方是烏壓壓一片明劍宗的弟子，所有人都來看著這個曾經風光無限受人敬仰的謝師兄，現在淪落到這般田地。

“嗤，我早就聽說了，他是那個謝家的小公子，說不定啊，就是魔族派來的奸細。”

“哪個謝家？”

“還能是哪個？就是……就是被各大門派聯手才剿滅的那個云城謝家。”

“哦，他啊，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家里都勾結魔族，他也不可能干干凈凈吧。”

“就是就是，咱們霜泠仙尊好心收留他，他還不悔改，真是不知好歹的東西！”

天空不知何時又布滿了陰云，煮沸的云化為烏沉，將所有希望封緘進腐朽里，剝奪僅存的一絲僥幸。

沉悶的空氣仿佛巨獸，壓抑謝回玉的心臟，他的眼睛不再明亮。名為諷刺的毒液注入他麻木的血脈，蜿蜒在幾乎僵化的四肢。

謝回玉抬頭望向遠處清冷淡漠的身影，眼底凄清的光在秾艷暗淡的光影里凝實破碎。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師尊……”他啞著嗓音。

誰來救救他，他的熱愛，他的赤誠，他的榮光，埋葬在骯臟的陰謀里，腐爛成腳底的泥。

曾經所有的溫柔，都變成鋒利的尖刀，一下一下把他凌遲處死。

“我，不認罪。”謝回玉眉眼間罕見的浮現一抹脆弱悲傷。

像是悲愴人間的一塊傷疤。

巫山心口突然動了動，下一秒，她憐憫的說：“本尊替你求情，你今日自廢修為，斷了靈根，到下界去吧。”

謝回玉猛的瞪大眼，憤怒的大吼：“師尊！”

她什么意思，她竟然讓他再一次當個廢人，那般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就那么不當一回事么。

青年滿身是傷，被鎖仙繩緊緊捆綁在一根巨大的柱子上，額頭的血順著臉頰流下來。

誅仙柱下，連接著蕪境，里面一片荒蕪，只有無盡的毒瘴和罡風，只有窮兇極惡的罪人流放在此，黑洞洞的入口，滿溢出來的是冷漠，是罪惡。

烏云終于憋不住雨滴，細細密密的雨絲滑落在他眼角，沖刷他臉上的血，流進他眼里。

第一次在云落山見面時，雨也是這樣落在他的眼眶，只不過這一次，雨里摻雜著血。

“師尊，你還是不信我！你為何不信我！”青年崩潰的大叫，喊的喉嚨都啞了。

女仙尊不為所動，冷眼看著這一切，白色的衣袍像是夜里灑下來的月光，有光，卻什么也照不亮。

謝回玉低聲說了句：“你們都是一樣的。”

天色似灰燼，烈風撕扯他的身體，初初開放的花在荒頹里枯萎，堅硬的玄劍傲骨終于被折斷。

他身上的鎖仙繩松開了，青年摔倒在地上。

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滿身鮮血，陰冷狠戾的面孔狀若惡鬼：“原來你們都是一樣的，都是一群虛偽小人。”

“什么正道，什么蒼生。”

謝回玉抬起右手，掌心躺著的是一枚碧綠通透的平安扣，可惜，上面染了血跡，有了雜色。

他陡然捏碎這顆陪伴他走過整個明劍十年的劍墜，表情冷漠，眼里一絲波動也無。

“哈哈哈哈……”他低聲笑起來，逐漸放大聲音，最終演變為猖狂的大笑。

“諸位，多謝款待。”

“今日不死，定歸來再會！”

身受重傷的青年縱身一躍，跳進連接蕪境的入口，身影瞬間被湮滅，誰都沒來得及阻止他。

一時間，眾人嘩然。

陰沉的密云漸漸疏朗，顯露出壯烈的白晝，純藍的碧空。

巫山沉默片刻，踏上虛空。

女仙尊雙手結下復雜的結界，封閉謝回玉跳下的那個洞口。

謝回玉修為未解，且受重傷，毫無遮掩的跳下去，必死無疑。

“今日起，本尊閉關。”

她輕嘆一聲，踏著虛空，身影消失在眾人眼前。

人群中有一個修長高挑的身影，艷麗逼人的臉上生了一雙勾魂的丹鳳眼，狹長上挑，不顯凌厲，反而極盡纏綿。

辜不負輕輕一笑，唇角揚起，過分出色的外表與氣質在眾多弟子中分外扎眼。

“嘖。”

此后，世人皆傳言，霜泠仙尊痛失兩名徒弟，心中悲痛，這才閉關精心。

……

無窮無盡垠遠的荒原上，砸下來一具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尸骸。

所有的衣物變成碎片散落不知何方，那軀體血肉模糊，四肢扭曲。

突然間，寂靜中，在尸骨上爆發出濃烈的魔氣，黑霧迅速蔓延，摧枯拉朽的侵占整個蕪境。

魔氣纏繞進地上的骸骨，把他重新拼湊，血肉重新生長，一寸一寸描摹著尸骨原本應有的眉眼。

最終在那湮滅的遺骸上，誕生了世間第一只兇戾至極的妖魔，性情狠惡，出生便令方整個蕪境，萬物皆消，連毒瘴和罡風都被一并化為虛無。

這只魔活動自己的手指，歪了歪頭，骨頭發出咔啪咔啪的聲音。

還是原來那張臉。

卻完全不一樣了。原本精致俊朗，正氣昂然的面容，變得妖邪，眼尾纏上的一抹殷紅，似血，破碎昳麗。

他的身影變得更加高大強壯，魔氣凝結出的黑色衣袍華貴繁復，精美的花紋世間難見。

男人成熟俊美的臉低下來，看著自己的手，舌頭伸出來舔過唇角。

“我謝回玉……命不該絕。”

低沉磁性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荒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