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直面雷霆的微光(7)
- 龍族:在卡塞爾寫龍族
- 第三日
- 4413字
- 2022-08-25 21:22:27
深夜里的摩爾曼斯克仍舊保留著這座城市濃重的蘇聯式工業風——街道寬闊,如星火點亮的城市燈光照著遠山的高層住宅和近在眼前的那一群外墻褪色的矮層樓房,一切都淹沒在霓虹燈光里頭,被雨絲無限放大。據說摩爾曼斯克的當地風俗里,會要求旅客大大地呼吸一口來自北冰洋的空氣,那種直通肺腑的冷意和氧氣會讓你不由自主地涌上興奮來,不過愷撒只是叼上一根日本產的“柔和七星”香煙,面無表情地點燃,慢悠悠地吐出一口青煙。
這曾被他稱作女人煙的Mild Seven,被他扔進海風,如今又從海風里撿了回來,煙霧緩緩吐散,他環顧眾人,距離阿巴斯可能進入尼伯龍根已經過去了近72小時,夏季的冰層會相對薄,航行速度也會更快,可縱使如此留給他們閑聊的時間可能只剩下十五分鐘,他必須爭分奪秒。他在飛機上不斷地詢問守夜人,研究那些毫無頭緒的相片。也是希望能夠從蛛絲馬跡里把一切的故事串聯起來,這就是站在高處的代價。
已經到了午夜時間,陰冷的月色躲在厚重的云雨背后,天空里散布出浩蕩的風,打著冰冷的海水,沾染著濃重的海鹽味。
除了永不缺席的帕西,執行部中少有的利刃都選擇了出鞘,眼神深邃的施耐德端坐在小車中,為他打傘的是身著黑色長風衣的岡薩雷斯,兩張可怖的面孔獨立在迎接道路中央,還有張熟悉面孔正是闊別許久的雷巴爾科,他帶領著自己的船員已經在這兒蟄伏了三年,尚未刮干凈的胡須邋遢,眼神里除去疲憊,更多是燃燒的意志,只是這種意志在他一個普通人身上所表現的只有滿眼的發紅血絲。讓他像個愈發像個孤僻的守墓老人。其余執行部的人皆是雙手背在身后,組成兩道堅毅的人墻。愷撒早已預感到這次行動的意義非比尋常,每個人臉上的神情介乎驚懼與興奮之間,寂靜中反倒是心跳如悶雷。
“昨天傍晚開始,北冰洋里就出現了一連串的信號變動,我們執行部的人員已經發現了異常元素流動的地點,那應該就是所謂的‘門’。”帕西將手中的平板遞到愷撒面前,屏幕上閃爍著一連串的信號和信息地圖,“但我們還沒有‘請帖’,其他教授正在酒店里解決這個問題?!?
“船已經備好了的話,其實我們大可不請自去?!睈鹑隹聪蚶装蜖柨普f。
帕西點了點頭,隨即致歉道:“還有一個特殊的情況就是……雪,她執意要來這里,我沒能看住她,但這對她而言還是太危險了……而且我們還不確定她的那種能力是否可控。”
“可對她而言,阿巴斯應該真的很重要吧?!睈鹑龃驍嗾f,“大人不能拒絕孩子對美好的渴望,那樣是會失職的……我把她交給你了,帕西。”
她其實早就注意到這個躲在群人背后的小女孩,見識過女孩能力的人都會下意識對她敬而遠之,此刻她已經換上了羽絨服,哪怕身形瘦小也頗為突兀。阿巴斯被囚禁的三年里,她都是由加圖索家族代為領養,在愷撒的承諾下,沒有人會愿意為難她,這只原本瘦骨嶙峋的流浪貓此刻裹在衣服中,出落得如同可愛的北極狼。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她沒有長高,長發盤落,大大的眼睛里永遠如雪般寧靜,看起來又像個大號的玩偶娃娃。在她身上有著一股永遠說不清的木訥或鎮靜。
芬格爾下意識地揮手打起招呼:“還記得我嗎?你可愛的芬格爾叔叔,你那時候還騎在我肩膀上來著的?!?
回應他的只是雪平淡的點頭,帕西如同老母雞一般把雪攬在身后,警惕地盯著芬格爾,似乎用眼神警告著離她遠一點。芬格爾聳聳肩,嘟囔道:“我在你們眼里我難道就是那種會喜歡《洛麗塔》的奇怪叔叔嗎?我才不到30歲?。 ?
守夜人裹著毛毯在一邊呼哧呼哧地吐著熱氣,“你們就不能先照顧下老人嗎?這樣的天氣還顧著閑聊,怎么說我也是你們名義上的校長,就算是俘虜那也是要遵守《日內瓦公約》的優待條例的!”
“二戰都打完快70年了,不愧是法國人!一下子就把自己完美地代入了俘虜這個身份?!狈腋駹栙潎@,表示自己作為學生還是需要好好學習。
“你個背叛組織的家伙,二戰期間絕對是德奸的干活!”守夜人抖抖擻擻,穿著短褲襯衫倒不至于太冷,龍血始終會給他提供更加強大的耐受能力,但似乎真的是上了歲數,他不停地罵罵咧咧,湊到施耐德的傘下,那里有著另外一條毛毯,他扯頭看向帕西,撒野道:“告訴龐貝,我可是陪他寶貝兒子落地了,叫他趕緊給我安排我的假期!”
愷撒又是吐出一口煙霧,其實他喜歡帶著芬格爾的一點就在于這家伙總能活躍氣氛,沒準砍龍王的時候他還能給你唱一首洗澡歌出來。但這樣的舊時光似乎永遠都很短暫……每到這種時候,他就會想起那個象龜一樣的笨蛋男人。愷撒望著這場逐漸滂沱起來的大雨,“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摩爾曼斯克,如果你眺望科拉河灣的東面,那里會有一尊40多米的‘阿廖沙’士兵雕像,他們曾在二戰時期抵御了德國人,如今人們在那座碑前整齊的擺放著敬獻的鮮花和永燃的長明火,或許我還沒有來得及記住你們每個人的姓名,但我愿意正如那石碑上的碑文所說的那樣,你們的名字無人知曉,但你的功勛永垂不朽!’”
芬格爾本來還打算插嘴說一句來反駁,畢竟作為全場唯一的德國人多少有些不舒服,可忽然看見愷撒站立在長道之上,迎面的海風像是平鋪的潮水那樣漫過這座港口,這場風將不可阻擋地席卷過這座城市。愷撒正站立在風口,這場如序幕的雨水下,被雕刻得如遠山夜影。
似乎不知不覺中這個渾身香水味金色毛茸茸的意大利年輕人已經冷峻起來了,成熟起來了,某種巨大的決意已經像是淬完火的刀劍那般凜冽,泛著鋒芒亟待出鞘,那是加圖索等待了百年的皇帝,也似乎是愷撒沒能逃過的命運……芬格爾有著說不上的感覺,不再有當初在學生會的舞池里仰視那個意氣風發的貴公子的感覺。
芬格爾撓了撓自己快要發酵的腦袋,識趣地接過愷撒遞來的雪茄,立刻是擺上一張笑臉,這個真正能左右世界命運的男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會在混血種和普通人的世界里掀起滔天巨浪,一開口就會有近乎整個家族和秘黨的財富及武力為他鋪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愷撒才是混血種真正的驕傲,他不是路明非那樣的廢柴怪物,也不是楚子航那種容易被遺忘的獨狼,更不是他芬格爾之流。愷撒永遠站在陽光下,就像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混血君王。
“哎……師弟啊,回去可要和你說說加錢的事情了……”芬格爾在心底默默地嘆了口氣。
……
“久違了……”饒是愷撒也長吁出一口氣。他是第一個走上YAMAL號甲板的,換上厚厚的防寒服帶著墨鏡,有種重歸故里的錯覺,眺望去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堅冰,夏季融化不完北冰洋的冰川,冰川之下海流湍盈,據說死去的巨鯨骸骨在那里不斷地交疊,過去一千年又一千年,愷撒下意識釋放出“鐮鼬”來,能聽見冰川被暖流擊碎的聲響,像是兒時的彈珠。
熟悉的船員早就情不自禁地向自己的雇主投去敬仰的目光,這個有著領袖風范的年輕人早就刷新了在最初的那個暴發戶形象,愷撒當初力戰蛇群和主動離船尋找救援的舉措,再到這三年里收留他們,如果西方世界也有門客制度,這些人怕早就在頭上紋好“愷撒門下走狗”的標識,不過這顯然需要芬格爾帶頭。
“老大,剛才是副校長在,我才沒有表露衷心,現在咱們是什么計劃,殺奧丁還是阿巴斯,或者兩個都解決了?”芬格爾表情嚴肅,似乎下一刻就會掏出大刀來霍霍開磨。
愷撒看向施耐德,芬格爾已經屁顛屁顛地從岡薩雷斯手里奪過了推車的小任務,在施耐德教授背后噓寒問暖。雪則是被帕西安排在船艙里,雷巴爾科也將手上的工作交給了大副,拿著伏特加站在甲板上眺望。這次的行動和三年前的隊伍幾乎一樣,除去阿巴斯和酒德麻衣的缺席,一切仿佛都恍如昨日。
帕西已經恭敬地從艙房里走出來,慢慢靠近,“少爺,雪小姐已經安置下來了?!?
“麻煩你看好雪了,她還是個孩子。”愷撒說,“當然了,不是普通的小孩?!?
“這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迸廖魑⑽⒐?,淡金色的額發垂下來遮擋住他的半張臉。
“你其實應該帶上那個女孩的?!笔┠偷驴聪驉鹑?,提醒道,“她同樣在校董會的名單上?!?
“但木已成舟,我們總不能把她一個小女孩丟在那間酒店里頭吧?除去副校長和幾位導師,剩下的人我可不能保證是誰的安排。而且有帕西在,你知道的,他很擅長照顧人?!睈鹑雎柭柤纾拔蚁氚退挂矔芟胍姷窖┮幻?,哪怕他是龍王。”
施耐德沉默了一會兒,他清楚自己在這次行動中已經不再是領導人的身份,真正意義上的組長是愷撒,他只是尚未安息的亡魂,借著一口怒火吊命,他沒有太多權利干涉愷撒,“你的做事風格越來越像龐貝了?!?
“我始終盡力保持自己和他們的區別,但有時不得不承認,某些決定是最合時宜的。”愷撒說,“我們都是那孩子的長輩,明白這孩子對阿巴斯的依戀?!?
所有人都明白這話中的意義,但誰也沒有多嘴,只有芬格爾例外,他悵惘著看向被怪獸一般的破冰船劈開的水道,嘴里念著什么奇怪的東西。
“你在說些什么?”雷巴爾科不解。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話啊,覺得非常應景……你們知道為什么摩爾曼斯克港是俄羅斯北方唯一的不凍港嗎?它處在北極圈內68°,可北大西洋暖流總會從這兒經過,所以在網絡上就會很多笨蛋用‘你是大西洋暖流,我是摩爾曼斯克港,因為你的到來,我成了終年不凍港。’來告白?!狈腋駹柎舐暤卣f,“對那個小女孩而言,阿巴斯就是他的暖流啊,如果這事情最后砸了,那會發生什么?我的加圖索老爺,你其實并不是真正的關心那個孩子,你存著你自己的心思!你清高,你了不起!我們已經沒有了阿巴斯這張船票,所以不是你的仆人們看不住雪,你是故意讓她自己來選擇,你相信這孩子對阿巴斯的依戀,你利用了她,你把她當成是我們進入‘阿瓦隆’的門票了!”
芬格爾從未像今天這樣氣惱,這樣暴跳如雷,以前無論多少侮辱多少打擊多少難過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他都忍耐了,他就像個被踢來踢去的老舊皮球,還不斷諂媚著同那些踢打他的人吆喝稱道。可今天在冰海之上,他居然會跳起來當著眾人的面指著愷撒鼻子質問。
“我能理解你的憤怒,但這對誰都公平。”愷撒的聲音深邃,顯然芬格爾的話是直戳要害。
“這艘船可離不開船長太久,我得去瞅瞅。”雷巴爾科似乎意識到這場沉默的由來,率先退場,岡薩雷斯也被施耐德用眼神示意著推他到一邊,令人不安的空氣里只剩下三個男人的呼吸聲。帕西低頭看著自己那雙精致的意大利皮鞋,他一言不發地攔在兩個男人中間,畢恭畢敬地看向芬格爾。
“是我的失誤。但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我會照顧好雪的,我用生命保證!”帕西猶豫了一下,“而且芬格爾閣下的工作我們早就說好了,您是真正的獵犬,我相信副校長閣下不會是因為您和他性子一樣才選擇了你成為他的學生?!?
芬格爾瞧見他漂亮金發所梳成的劉海下,那雙原本被金色絲綢所遮住的雙眼逐漸暴露,一只冰藍,一只暗金,這兩種絕美色彩的眼瞳同時出現在一張臉上,瞳孔中流動著異色的微光,只令人觸目驚心,這當然是美,只是美得有些徹骨。
尤其是此刻雷霆降世,天空中貫徹的閃電一而再再而三地照亮了烏云間的空隙,所有的寂靜被一聲呵斥而碎裂開,電光自天心砸下,雨聲由沙沙漸轉,帕西面無表情地看向前處,眼瞳里除去微光流轉,不知道在看誰。
這一刻閃電撕裂天際,如樹枝蔓延在遠處冰山上的云層,光蛇般的閃電打在海面上,照亮了那早已潛伏好的密密麻麻的陰影,它們的長尾糾纏在一處,像是交媾,體表的黑色鱗片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在浪潮淹沒前吐出青黑色的長信。
“真是……簡單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