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樂知道自己要受車裂之刑后，面色瞬間變得慘白，然后便瘋了一般狂笑不止，指著面前的車駕破口大罵

“昏君！龍障眼兮就木焉，垂死病兮求仙丹，天地反復兮大廈崩！”

“大廈崩矣！！！哈哈哈！嬴政老狗！你想想屁股下面的皇位是怎么來的！六國復起，你坐不了多久了！哈哈哈哈………還有你……”

王樂的手指突然指向趙高，話音未落便被人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翌日，便有騎吏查辦了王樂的官邸，得浮財三十九萬八千兩，糧10萬石，由左平平詔獄，定罪欺君、官竊、貪污等十項罪名，并處以車裂、夷九族

往后三日，不知是不是李斯的錯覺，隨行的伍卒怎的多出許多陌生的面孔

自然是前方公子羽的車駕有時候若有若無的快行，導致隨行的伍卒不時會掉隊，過了一會兒又慢下來，保證讓那些掉隊的伍卒能夠跟上來

趙高也發現了一個問題，但他沒在意，畢竟里外大多都是他的人，一個無權無勢的毛頭小子，有什么資本策反他們？

不過該敲打還是要敲打的

“前面為公子駕車的野夫！再這樣忽快忽慢，驚擾了君駕，本府拿你是問！”

在趙高的這一呵斥下，前面的御者或許是真的老實了，駕車開始平穩起來

車隊匆匆穿過鎬京，在一眾縣令縣丞的出迎下遠去

莘縣，三川郡城

郡守早已率領一眾臣民在此恭候

按秦律規定，大型車馬是不準進城的，丞相李斯先下，隨后嬴政才踩著趙高緩緩下車

這之間，贏羽早已下了車，原地等候

嬴政的車隊真的太長了

“臣（草民）拜見陛下！”

“免禮！”

嬴政向來是不注重繁文縟節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留，直奔郡守府而去，身后則跟著李斯和趙高以及一些少許的伍卒

贏羽本也想跟去，卻見嬴政忽然轉身看向自己

“吾兒暫且留在城外罷”

“喏！”

待眾人散去，贏羽長舒一口氣，他來到距離城外五十里的一處密林前

“射！”隨著將塵的一聲令下，尾隨嬴羽的二三子瞬間被射成了馬蜂窩

將塵，字莫臣，孤兒，時歲17

“拜見主上！”

“人都來齊了嗎？”

“二三子共六十二人，皆聽主上調遣！”

嬴羽點了點頭，語氣有些感慨“莫臣啊，父皇畢竟是我的父皇，他們想顛覆這大秦的江山，父皇便是他們實現目標的一道溝壑，他們想填平這溝壑，你說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將塵抿了抿嘴唇，“主上曾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既然總是要合的，這合天下的人為什么不能是主上？”

“好你個莫臣！”贏羽反手給將塵額頭一個爆栗，“這句話可不是出自我口，而是出自我師父之口，師父還說過，你若觀這天下，滿是英雄豪杰，那便與其爭，與天爭，其樂無窮，與人爭，其樂無窮

若盡是烏合之眾，那便自取之！”

“可我左思右想，這江山，本就是我老秦家的，干他六國何事？”此話一出，嬴羽眼神變得犀利起來，掃視著每一個人，“無戰亂，無重稅，家家有余田，戶戶有飽飯，此乃爾所愿？”

“甚是！”

“不敢不敢！”

眾人反應不一而足，有共情憤世的，有知足氣短的

嬴羽深吸一口氣，對著眾人彎腰九十度行禮

這可把眾人嚇得不輕

“二三子自幼習百家之長，乃百家之子，非六國之隸，今秦公子羽祈拜二三子，助我秦人治天下，來日我秦人還百家富足，還天下長平！”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地有人拔腿就跑，卻被身后兩人制服

“公子待我等以國士，我等必以國士報之，二三子莫不是想去通風報信？做背信棄義之徒？”

“如此做法，我風第一個不答應！”

“我旦也不答應！”

“帶我一個，石！”

“我呸！你們才是不忠不孝之輩！楚，燕，趙，韓，魏等幾國上士養爾敬爾，爾便是如此報答么？”

“你口口聲聲說他們養你們，敬你們，可能舉出幾個例子？你去問問他們，他們愿意給你們這些人行禮么？他們愿意跟你們說話么？”

“這…”

“他們從來都不把我們當人的，我知道，他們看我們的眼神從來都只有厭惡”那個名叫旦的壯漢甕聲甕氣得開了口，摧毀了這些人的精神防線

“都殺了吧，要快，他們已經承受了這世界上大部分的痛苦了，希望死的時候不要再感到更多的痛苦吧！”嬴羽閉上眼，這番話卻是將眾人都感動了一遍

“彩！”

待將這些都處理一番后，嬴羽說道

“我欲建常侍曲，不過目前人手不夠，想讓將塵暫領屯長，轄這五十人，二三子可有意見？”

眾人又被主上的這番話問懵了，誰家主子任命誰還要詢問下人的意思？不過確確實實是讓眾人感受到了以往不曾有過的尊重

“彩！”

“東西呢？”

“馬匹，火油，弓矢俱全！”

“好！”

等到嬴羽任命好了一切，便也不敢久留，只帶著將塵雙人雙騎奔向莘邑城

路上卻見一老農倒在了地上

嬴羽翻身下馬，上前扶起老農

“老人家，怎會如此？”

“唉，奈何那公上不害想要老夫為他擬討秦檄文，老夫誓死不從，他就將老夫攆出莘縣，自生自滅！”老農重重嘆了一口氣

“老人家莫怕，父皇如今就在邑中，所有貪官都被父皇繩之以法，老人家可能隨我去面見父皇，到時縱無身才，只憑這一顆老秦人的心，父皇都能對你委以重任！”嬴羽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干糧都給了他，“老人家先吃點東西吧！”

“老人家慢點吃！這里還有水呢！”

待老農吃完，才問道“不知公子是？”

“十七公子羽！”

“老朽鐘離昩拜見十七公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老人家不疑有他，對著嬴羽作揖

嬴羽露出了笑容，他清楚，這就是他培養班底的第一步！

嬴羽領著鐘離昩牽著馬一直走到邑門下

“那是…十七公子羽？”守門的伍卒瞬間認出來了嬴羽的身份，匆匆下來一個百夫長，“拜見公子！陛下正找公子呢！”

“父皇找我？莫臣，你先將鐘離老先生領到府上！”

“唯！”

郡守府，此時的大堂上彌漫著一股血腥氣，上午迎接的許多人如今都已經不在了

“十七公子還沒來嗎？”

“稟陛下，許是十七公子羽在野慣了，有些跳脫，這才…”感受到嬴政的目光的不對勁，趙高連忙跪下來認錯，毫不猶豫的扇自己大耳光子，“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父皇！兒臣不孝！讓父皇關心兒臣這么久！”嬴羽一來就跪在地上，同時也在心里嘀咕著

這刑余之人仗著自己有點聰明，總是在刀尖上跳舞，這回不知又犯了什么事惹怒了父皇

看來，這種身體殘缺之人就得多多敲打，不然他們容易飄

“起來吧！”

“相邦，趙卿，如今三川郡無人鎮守，可有教朕？”

趙高嘴角抽了抽，郡守，郡尉，縣令，縣丞都被夷了三族，而那些嗇夫又是些大字不懂的老農，當然沒人了，不過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再次跪下道，“陛下明見萬里，奴不敢妄言！”

“老臣無能！未能與陛下分憂！”李斯再拜

趙高，李斯看嬴政的樣子，自是知道嬴政心中早就有了人選，于是便都給了嬴政一個臺階

嬴政連忙扶起了李斯，“偌大秦天下，都是相邦在輔朕，相邦又怎么能說無能呢？在朕看來，相邦有安邦之能，身具王佐之才！”

而后，嬴政又看向一旁的嬴羽，“羽兒，不知你可能出任三川郡守？”

趙高和李斯聞言皆是一驚，那小子才剛加冠吧？上來就出任一郡之主，將來豈不是…

“父皇有命，孩兒不敢推辭，然孩兒才與父皇相認，察覺父皇體況愈下，是孩兒盡節于天子之日長，而報效父皇之日短也！是故郡守之位，孩兒不得不辭，以奉陛下恩德！”

嬴羽這一句話巧妙地將嬴政分為了兩個身份，一為父親，一為天子！

此時嬴政卻渾然不覺嬴羽直言自己的身體狀況，反而心中愧疚更甚，往常犀利的目光如今卻像海水一般深不可測

這些年不知是哪位先生能撫養羽兒至此，有勇有謀，忠孝唯是！若能找出此人，定叫他輔佐于朕！

咳……咳咳咳…咳咳…

“陛下！（父皇）”

“孩兒或可舉薦一人！”嬴羽連忙說道，他當然能夠看得出來，嬴政是想將三川郡強塞給他，為了以后……但他也有他的理由，所以必須推辭

“哦？誰？”

“鐘離昩鐘離老先生！鐘離老先生此前為當地中士，在當地頗具才名，當初公上不害脅迫他作起義檄文，因誓不從命，故而遭到公上不害的陷害，晚間被孩兒所救，此時正在孩兒府上就醫！”

這一番話使得李斯和趙高敏銳地察覺到嬴羽的野心

這個半路殺出的公子羽不甘心做那封疆大吏，他要的是萬人之上的那把龍椅！

“哦？此人有何特別？”

旋即嬴羽便將公上不害是如何如何逼他害他的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還不忘贊嘆他的才干如何如何，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是法家學派的學子，細論起來是能夠跟李斯師出同門的！在秦朝，尤其是始皇帝當政的秦朝，支持法家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確！

這也是嬴政始終沒有立扶蘇為太子的原因，誠然，扶蘇有著完美的人格和治政本事，但…他推崇的是儒家，而儒家皆以周文為要！

意思就是，如果扶蘇當了這天下之主，未免要廢郡縣改分封！

這是嬴政最最不想面對的結局！他要的是萬萬世！雖然分封制確實用歷史證明能夠維持秦王朝延續萬世，但這不是他想要的萬世！

“可！即日起擬詔鐘離昩為新任三川郡守！”

令嬴羽咋舌的是，他的父皇，當今陛下，即使不在國都咸陽，卻仍然能夠死死地抓著朝政大局，全國事務事無巨細他都要在夜晚瀏覽一遍！

事后，嬴政屏退趙李，單獨留下了嬴羽

是夜，咸陽城，太尉府

略有些潮濕的密室內站著四個人——御史大夫蒙毅，國尉繚和通武候王賁，以及一個蒙面人

國尉繚嘆了一口氣，說道：“唉，此事是我大意了，竟讓王佳寶那賊人偷偷的在府上做了手腳，今日，若非有十七公子，我怕是連解釋開脫的機會都沒有！”說著，他不知從哪翻出一封奏折，放在眾人面前的桌子上

蒙面人說道：“小子可當不得國尉的感謝，二三子都是愿意跟小子一起共事的生死同袍，如今國尉有難，小子又怎能袖手旁觀？”

蒙面人的這一番話觸動了他們心中最柔軟的弦，但始終沒有開口說出效忠和赴湯蹈火的話

陛下一日不死，他們就都是陛下的臣子！

蒙面人也不在意，沉聲說道

“也幸虧今日我趕來得及時，不然二三子數十年之籌劃恐將功虧一簣！”

“這是何意？”尉繚子疑惑道

“根據最新消息，趙高那刑余之徒決定讓王樂在陛下第五次東巡路上毒殺君上！”

王賁疑惑道：“那王樂不是死了嗎？”

“呵！”蒙面人冷笑一聲，“只要那刑余之人還有這個想法，那刀子是誰還重要嗎？”

此時眾人盡皆色變，被蒙面人具收眼底

蒙毅沉聲道：“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蒙面人露出笑容，“所以我將告訴諸位一個好消息，今日的偷梁換柱之計大獲成功，至少將隨行伍卒中的五成都換成了咱們的人，只要趙高一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