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要被假象所迷惑:“溫文爾雅的牛仔”
- 正義之殤
- (美)普里特·巴拉拉
- 8102字
- 2022-07-22 12:14:17
在你的人生道路上,有多少人是無賴和騙子?有多少人因相貌、衣著或行為舉止讓你感到了威脅或覺得他們不如你?有多少人因成功、權力和財富而讓你仰慕、效仿或嫉妒?常識和檢察經驗告訴我,任何極端都是沒有意義的。如果你是一個疑心過重的人,認為你所交往的每一個人都是假冒者,是騙子,試圖傷害你,那么你的生活是很難維持下去的。但同樣,因為外表而盲目地信任一個人也是愚蠢又無知的。而在這兩個極端之間發揮作用的是合理的懷疑主義,是正常交易,是盡職調查,是理智和審慎;對執法人員、企業和個人來說,莫不如此。這并不僅僅是一個善意的、心靈雞湯式的建議。在識別和控制那些經常不為人所管束的重大惡行方面,這樣做是有實際效果的——伯納德·麥道夫(Bernard Madoff)案就是一個例子。但更多不那么出名的小麥道夫隨處可見。
我出任聯邦檢察官的第十天恰好是個周日。我穿了牛仔褲和T恤,坐在辦公室里翻看各部門負責人定期呈交的每周刑事案匯總報告。其間,我的助理博伊德·約翰遜(Boyd Johnson)突然走了進來,和他一同前來的還有反欺詐部門的主管約翰·希勒布雷希特(John Hillebrecht)。“約翰要和你談談,”博伊德說,“我們遇到問題了。”
順便多講幾句,在我擔任聯邦檢察官的整個任期內,我的助理都非常出色,這對我來說無疑是幸運的。博伊德是我的第一名助理,他不僅是我的老友,也是我最尊敬的朋友之一。在上任第一天,我便把他從反腐部門負責人提升為助理檢察官。博伊德身材高大、體格健壯、待人友善;他不僅是一個有著敏銳直覺的律師,也是一個充滿活力、富有激情的領導者。我們有過兩次共事經歷,一次是在私人部門,另一次就是在紐約南區。我對他的信任就像對兄弟一樣。在我上任之初的那幾周里,他帶我熟悉相關的工作流程。快速實踐要點:如果有機會能和生活中最好最聰明的朋友共事,那就試試吧。
博伊德離職后由理查德·扎貝爾(Richard Zabel)接任助理檢察官,任期四年。理查德可以說是我們辦公室里最聰明的人,同時也非常務實,很有學者風范。蓄著山羊胡的他懂法語,寫小說,說話時引經據典、信手拈來。他是一個嚴格的主管、嚴謹的編輯和寶貴的知己,是那種相處一周后,你就會覺得自己仿佛已經認識他一輩子了,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另外,在理查德的告別晚宴上,我曾為他唱過一曲,而這也是我唯一一次在公共場合為他人唱歌。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在我擔任聯邦檢察官的最后幾年里,金俊賢(Joon Kim,音譯)擔任我的助理。金俊賢先后畢業于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學院(Phillips Exeter Academy)、斯坦福大學和哈佛大學,一路成績優異。他為人低調、才華橫溢,并在我的鼓動下放棄了佳利律師事務所(Cleary Gottlieb)七位數的年薪,加入檢察官隊伍。他是一個幽默的人,但幽默的背后是濃厚的理想主義。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樣讓我開懷大笑。我被解雇之后,他一直在我身邊;而作為代理聯邦檢察官,他的表現也非常出色。
我講這些的目的是想說沒有哪一位領導者可以憑一己之力把這項工作做好。伙伴關系決定一切,而如果你沒有選好自己的隊友,那么等待你的將是地獄。
重回正題,情況是這樣的:聯邦調查局最近剛剛開始調查伊朗裔美國人哈桑·內馬齊(Hassan Nemazee),后者涉嫌大規模銀行詐騙案。就在幾天前,花旗銀行(Citibank)向聯邦調查局報告,內馬齊以虛構擔保物的手段騙取該行7490萬美元的貸款。這不涉及國家安全,也不是迫在眉睫的危險。那么,為什么要在周日急著處理呢?
事情的緊迫性就在于,嫌疑人制訂了極其反常的旅行計劃——這樣的情況時有發生。哈桑·內馬齊預訂了當天晚上從紐瓦克自由國際機場飛往意大利羅馬的機票。當一名犯罪嫌疑人決定離開管轄區域時,我們總會遇到同樣的問題:這是一次合理的短期商務旅行(他還會回來),還是一次規劃好的逃亡之旅?或者,他已經有所警惕,選擇出境,不再回來,讓我們兩手空空、顏面盡失?所有這些都是很微妙的。公平地講,事物都有兩面性。被告人逃到境外、逍遙法外的情況的確存在,但受非公開起訴的、毫無戒備的犯罪分子有時一進入美國就會被立即逮捕。比如,受非公開起訴的伊朗黃金交易商禮薩·扎拉布(Reza Zarrab)在陪同家人前往迪士尼世界度假時就被逮捕了。從司法的總資產負債表來看,這種旅行“抽獎”的支出和收入可能是持平的,不過我們并沒有這方面的記錄。
阻止內馬齊搭乘航班出行的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立即逮捕他。幾周后,我們驚訝于自己又遇到了一個類似的臨時出行問題。在得知對沖基金首席執行官拉杰·拉賈拉特南(Raj Rajaratnam)——涉嫌內幕交易——預訂了國際航班的機票之后,我們改變了原本制訂好的理想計劃,提前將他逮捕。然而,就后一個案例而言,我們已經獲取了幾個月的竊聽證據,有足夠的合理根據將他逮捕,只是我們突然于周五上午發起的逮捕行動就需要在后勤和計劃方面克服一些障礙。就內馬齊案來看,彼時調查行動才剛剛開始。花旗銀行只是對他產生了懷疑(該行工作人員最近要求他提供資產證明,這表明他們會直接聯系他其他賬戶所在的銀行),但那時,我們已基本采信花旗銀行的說法,即這名眾所周知的正派人士是一個詐騙犯,可我們連證明文件都還沒有。
此外,內馬齊也不是一般的嫌犯。他是一個非常富有和受人尊敬的知名企業家,同美國多位知名民主黨人保持著政治關系,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過去曾犯過任何罪行。這名伊朗裔美國人是美國夢的標桿,已婚,育有三名子女。他畢業于哈佛學院,為人慷慨大方。他向許多慈善機構和學校捐過款,總額超過100萬美元,其中包括哈佛大學、布朗大學、斯賓塞學校、惠特尼美國藝術博物館和外交關系委員會等。他不僅慷慨捐助民主黨人,還捐助知名的共和黨人,前者包括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希拉里·克林頓(Hillary Clinton)、比爾·克林頓(Bill Clinton)、喬·拜登(Joe Biden)、艾伯特·戈爾(Al Gore)、約翰·克里(John Kerry)和查爾斯·舒默(Chuck Schumer)等,后者包括參議員杰西·赫爾姆斯(Jesse Helms)、薩姆·布朗巴克(Sam Brownback)和阿方斯·達馬托(Alfonse D'Amato)等。他是一個衣著考究、舉止得體且學識淵博的人。他的寓所位于派克大街,價值2800萬美元。
他與哪一個特定黨派保持著政治關系對我們來說并不重要。不久前,我們辦公室就調查和起訴了民主黨的另一名知名籌款人徐詠芫(Norman Hsu),并將其定罪。我的職責與政治無關;無論是民主黨人還是共和黨人,我對他們都一視同仁。重要的是,內馬齊有著無可指摘的聲譽。雖然名人和富人永遠都不可能凌駕于法律之上,但在事實尚未搞清之前,調查人員還是應該保持謹慎,避免給懷疑對象帶去不必要的聲譽損害。這樣做很重要,不僅是為維護被調查者的聲譽,也是為維護聯邦調查局和聯邦檢察官辦公室的聲譽和信譽。當時的情況是非常棘手的:放內馬齊走,寄希望于他會回來,還是以某種方式阻止他出境?
最終,我們決定采取一個折中但又不失靈活的策略:派兩名優秀的探員前往紐瓦克自由國際機場攔住內馬齊。目的是避免出現最糟糕的情況,即內馬齊登機離境。放走一個潛在的壞人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是夢魘。按照計劃,探員在這個過程中要客客氣氣、以禮待人,因為經驗告訴我們,這種溫和的處理方式通常是最有效的,尤其是在雙方都表現克制的情況下。探員會與這名上流社會的嫌疑人進行冷靜、禮貌,同時也是立場堅定的談話。
我們希望出現以下三種情況之一,這樣就可以避開災難性的結果:內馬齊向聯邦調查局說謊,探員逮捕他;內馬齊承認自己有罪,探員逮捕他;或者在我們調查期間,內馬齊自愿待在美國。
探員提前數小時抵達機場,一直等到內馬齊通過安檢通道,以確定他沒有隨身攜帶武器。當兩名舉止得體且攜帶武器的人出其不意地攔住內馬齊,向他表明自己聯邦調查局特工的身份,并解釋說花旗銀行指控他以欺詐手段騙取該行近7500萬美元的貸款時,會發生什么呢?事實上,在那個時刻,哈桑·內馬齊的表現可以說是一個完美的紳士,就像處理流失訂單的領班一樣平靜。他耐心地向探員解釋說,這完全是一個很大的誤會。“我提交給銀行的那些資金證明都是真實的,我絕對有那些錢。這一切是一個重大錯誤。那些錢絕對是有的。”內馬齊說。探員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但他的話也不是沒有說服力。盡管探員的調查讓內馬齊感到極其震驚,也給他帶去了極大的不便,可他還是很痛快地遵從了他們的要求,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生氣或抱怨的表情。飛機飛走了,他留下了。
在聽了探員的簡短匯報之后,約翰回到我的辦公室,向我和博伊德說了最新情況。我心想:“好吧,可以松口氣了。現在最糟糕的結果就是我們讓花旗銀行懷疑的這個人略感尷尬,而我們自己也略感尷尬。”這并不是因為我過于注重我們在外的表現,而是因為這次行動過早,對他的指控似乎也很突兀。我已做好準備,接受他或有罪或清白的調查結果。他在機場的表現沉著冷靜、泰然自若,從這方面看,我認為我們可能搞錯了。但我也想到了梅嫩德斯兄弟——事物的表象和真相并不總是一樣。
兩小時后,長期擔任內馬齊律師的馬克·穆凱西(Marc Mukasey)給約翰打來電話,就當時的情況來看,穆凱西的談話內容遠超出他作為辯護律師的職權范圍。他不僅重申了內馬齊的話,即這完全是一個很大的誤會,還更進一步,親自為內馬齊做擔保。他解釋說,他常和內馬齊在一起,他們一起坐在企業席位上觀看洋基隊的比賽,并表示內馬齊是一個各方面都非常優秀的人。穆凱西說:“他是我的朋友,而不僅僅是一個客戶。”
然后,內馬齊殺了一個“回馬槍”。穆凱西說:“他打算明天就把所有錢還上,這樣可以嗎?”我的思緒又回到了開始時,如果我們在機場逮捕了他,那么事情該有多么離譜。如果他真是一個詐騙犯,如果他真過著騙人的生活,根本沒有他所說的資產,那么在半天的時間內就還上7490萬美元顯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非常有錢的人也很難做到這一點,因為這涉及流動資金的問題。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就明白的一件事:通往逮捕之路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荊棘叢生。這個周末的經歷讓我進一步加深了這一觀念。對決策者來說,要不要對一個人發起指控,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其實在調查階段,某種形式的戰爭迷霧就已經籠罩在決策者的頭上了。這個時候,各種情況在迅速變化,事實沒有厘清,動機和意圖還難以做出解釋,而種種行為也才剛剛露出苗頭。當所處環境要求人們在“比賽”尚未結束時快速做出決定——早于調查的自然進程,決策者所發揮的作用就更為重要了。想到我們終歸是避免了一個可能令人蒙羞的時刻時,慢慢我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內馬齊仍縈繞在我的腦海中。之前我遇到過類似的情況,比如有人承諾馬上繳納保釋金或其他費用,但最終并沒有兌現。時鐘的指針還沒有指向正午,希勒布雷希特就來到了我的辦公室,說:“老大,你肯定想不到,他剛剛真的把那筆錢還上了。”整整7490萬美元,就好像這不是錢一樣。我坐回椅子上,感嘆道:“天哪,真不可思議!”
就在我們慶幸自己處理得當時,我心想:“還好,我們差點就搞砸了。”
但在離開我的辦公室前,約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博伊德,然后說:“等著吧,讓我們看看還會發生什么。我不確定我們是否已經掌握了全部情況。”身材高大、臉龐瘦削的約翰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出庭律師,已經將無數犯了罪的成功人士送入監獄。如果你想知道如何獲取可采信的證據,那就去問約翰。他有著敏銳的直覺,他的預感可以作為非正式的合理根據。不過,他這次的預感好像不是很準確。
幾小時后,約翰再次回到我的辦公室。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跟上午的那句一樣:“老大,你肯定想不到。”我抬頭看著他。“他還款的錢有問題。”約翰接著說。約翰和另一名探員已經調查過內馬齊還款資金的來源,聯邦調查局很快就拿到了資料。還款資金來自匯豐銀行(HSBC)。
為確認新提供的擔保物,我們查閱了花旗銀行和匯豐銀行的文件。至此,謙和、富有的哈桑·內馬齊的真正面貌才開始浮現出來。為了免遭花旗銀行的欺詐指控,內馬齊周一上午走進另一家大型銀行的大廳,然后運用同樣的欺詐手法,再加上他身上的種種光環,如財富、成功和名望等,瞬間就說服了那家大型金融機構為他提供7490萬美元的貸款。在我看來,要做到這一點,影響力和勇氣缺一不可。
這是一個關乎命運的決定。對內馬齊先生來說,他的結局是這樣的:眨眼之間,他讓自己的麻煩翻了一番,因為聯邦體制下的刑罰是跟欺詐金額掛鉤的。我們不能再等了。約翰與聯邦調查局探員達林恩·巴克(Dalynn Barker)一起找到了足夠的證據,當晚即可逮捕內馬齊。
接下來的調查揭穿了一個滿是謊言的人生。在內馬齊的詐騙案中,所涉銀行并不僅僅是花旗銀行和匯豐銀行,還有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他編造金融機構,偽造簽名和文件,聲稱自己擁有可支撐這些巨額貸款的金融擔保物,其中包括他一再聲明的價值數百萬美元的美國國債。他捏造辦公室地址、電話號碼、銀行地址和銀行代表。比如,他所提供的辦公室地址之一——麥迪遜大道575號,后來被發現是一家提供電話應答服務、郵件接收服務和會議室服務的公司。最終,內馬齊認罪,承認騙取銀行超過2.9億美元的貸款資金。盡管他住的是價值2800萬美元的公寓,開的是藍色的瑪莎拉蒂、2007年產的賽斯納680飛機和135英尺[1]長的游艇,在曼哈頓翠貝卡區、意大利和卡托納擁有價值數百萬美元的地產,但實際上,他并不是一個腰纏萬貫的人。所有這一切都是華麗又龐大的偽裝。
在他被捕后,外界的反應也很有趣。政界人士爭先恐后地歸還他的捐款。熟人和同事對此表示震驚和意外。在報紙上,一名匿名的金融家朋友聲稱他非常了解內馬齊,不無諷刺地說道:“人們真的很喜歡這個家伙——我的妻子也不例外,她是個嗅覺靈敏的人,連一英里[2]外的耗子都能聞到。要不是這次詐騙,那么他一定是你所希望遇到的那種最體貼、最可敬、最溫文爾雅和最博學的人。”這段話包含著很多含義,第一點就是這個先生對自己的妻子以及其他所有人的靈敏嗅覺的信任,這是很有趣的。他話語中的警告是對我們這個時代的警告:要不是這次詐騙。
在該案中,你可能不會為受害者喊冤。畢竟,它們是三家規模龐大的跨國金融機構——匯豐銀行、花旗銀行和美國銀行,其中兩家的詐騙案是由我所在的辦公室獨立起訴的。為什么人們會被哈桑·內馬齊的魅力和作風所迷惑?這是因為他們沒有真正吸取梅嫩德斯兄弟弒親案以及其他類似案件給他們帶來的教訓:事物的表象和真相并不總是一樣。比如富家子女會謀殺自己的父母,再比如手法嫻熟的騙子會詐騙這個星球上最大的銀行。
從表面看,內馬齊是一個典型的美國成功人士,待人友善、品行端正,而且個人形象也好。正因為如此,銀行才跳過了最基本的核驗程序,而“了解你的客戶”(know your customer)則是法律對銀行的要求。盡管發放的是巨額貸款,但這些銀行卻從未給內馬齊打過電話,從未拜訪過他所說的辦公地,也從未想過去核實他所提供的任何信息。雖說“指責受害者”不合適,但我們可以,而且也應該問:“為什么這些銀行玩忽職守?為什么它們就不能好好想一想,如果不做最基本的核驗,它們可能會為此付出數億美元的代價?”這些都是值得深思的。一個令人失望的事實是,聰明、老練和富有的專業人士往往會根據一個人的外表、資歷和社會地位對其輕易做出判斷。某種意義上,這是一種逆向歧視,當然,他們付出的代價也是高昂的。哪怕這些專業人士做一點點調查,也會讓那些人露出真實面目。以某種方式走路、說話、行事,特別是要表現出一種精英主義的姿態,并讓自己散發出貴族式的氣息,這樣一來,你就有可能騙取數億美元。
我們還觀察到一個事實。哈桑·內馬齊這一生做過很多好事。事實上,這也是他的律師在法官西德尼·H.斯坦(Sidney H.Stein)做出判決前的主要辯論點,即內馬齊是一個做了壞事的好人。他是一個向各種慈善機構捐過款的好人。他是一個支持民主進程的好人。他是一個培養了三名優秀子女的好人。他是一個不忘回饋社會、不忘幫助他人的好人。其實,徹頭徹尾的壞人是十分罕見的。更多的情況下,你看到的是一個復雜的生物,一方面是大愛和大善,另一方面則是嚴重的欺詐和深深的惡意。
哈桑·內馬齊并不是一個特例。他實際上就是另一個伯納德·麥道夫,只不過沒有后者有名而已。他們綜合運用自身的魅力、風度、社會關系和上流社會的地位,操縱并愚弄他人。他們很容易騙取那些聰明、富有經驗的人士或機構的信任。比如,被伯納德·麥道夫欺騙過的“鄉巴佬”包括:導演史蒂文·斯皮爾伯格(Steven Spielberg),演員凱文·培根(Kevin Bacon)、凱拉·塞吉維克(Kyra Sedgwick)和約翰·馬爾科維奇(John Malkovich),諾貝爾獎得主、大屠殺幸存者埃利·威塞爾(Elie Wiesel),美國棒球名人堂的投手桑迪·科法克斯(Sandy Koufax),紐約大都會棒球隊(Mets)的老板之一弗雷德·威爾彭(Fred Wilpon),影星莎莎·嘉寶(Zsa Zsa Gabor),紐約州前州長艾略特·斯皮策(Eliot Spitzer),美國前國務卿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家族,夢工廠(DreamWorks)首席執行官杰弗瑞·卡森伯格(Jeffrey Katzenberg),參議員弗蘭克·勞滕伯格(Frank Lautenberg),以及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International Olympic Committee)。除此之外,受他欺騙的還有銀行和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幾十年都未能抓住這個詐騙犯。麥道夫案的重點在于,除了蒙騙普通人和普通家庭,他還能蒙騙億萬富豪和社會各領域內的大人物。他所造成的損失也是災難性的:數百億美元的財富和儲蓄化為烏有。
麥道夫采取了和內馬齊一樣的欺詐手法。他先是為自己打造名聲,當然,這需要一些裝點之物:位于曼哈頓上東區價值700萬美元的公寓,位于棕櫚灘的價值2100萬美元的住宅,位于漢普頓斯和法國的住房等,以及必不可少的55英尺長的公牛游艇。所有這些都必須置于人們能夠看到的地方。為此,麥道夫開始結交“正確的人”,并與他們建立關系。通過口頭推薦,他很快就打入了上流社會。但這個過程不能全靠奉承,有時還是要裝裝樣子,表現一下優越感。眾所周知,在投資方面,麥道夫是設有最低投資額門檻的;這種排他性的偽裝反而讓他更受歡迎。最終,麥道夫將自己包裝成一個據說有著極佳聲譽的投資經理,這意味著跟他一起投資是值得信賴的。事實上,人們也是這樣做的,不加質疑。
在這個世界上,小麥道夫哪里都有,比如肯·斯塔爾(Ken Starr)——不是那個檢察官,而是我們起訴的一個股票經紀人。被稱為“明星經紀人”的斯塔爾是曼哈頓的一個投資顧問,以服務好萊塢名人而聞名,客戶包括西爾維斯特·史泰龍(Sylvester Stallone)、娜塔莉·波特曼(Natalie Portman)、阿爾·帕西諾(Al Pacino)、烏瑪·瑟曼(Uma Thurman)和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等。他從他們手中騙走了很多錢。
為贏得客戶的信任,斯塔爾聲稱他和私募股權巨頭黑石集團(Blackstone)的聯合創始人皮特·彼得森(Pete Peterson)等知名人士關系密切。據《紐約時報》后來報道,“他跟好萊塢人士講自己和華爾街的關系,同時跟華爾街人士講自己和好萊塢的關系”。這是一種互相依存的欺詐。多年來,斯塔爾積聚起了巨額財富,并在曼哈頓購買了一套價值750萬美元的公寓;該公寓帶有一個32英尺長的泳池。但同麥道夫一樣,斯塔爾經營的是一個龐氏騙局(Ponzi scheme),他并沒有把客戶的錢用于投資,而是用新投資者的錢來償付先前投資者要求贖回的資金。最終,他被逮捕、起訴和定罪,被判入獄七年半。
攜帶槍支、佩戴徽章且超負荷工作的探員不可能時時都守在人們身邊,單靠他們,并不足以維護制度的公平和公正,也不足以阻止這個世界上的麥道夫、內馬齊和斯塔爾興風作浪。與這類詐騙犯打交道時,能對他們產生震懾的就是向他們提問題,讓他們提供一些證據,而不只是聽信他們的一面之詞。有時,這種應對之策會引起不快,會冒犯別人,但你必須這樣做。方法似乎很簡單,可每天還是會有人受騙,其中不乏富有經驗的人士,究其原因,就是他們沒有提出正確的問題。
對我來說,內馬齊事件考驗了一個人的勇氣。一方面,你想讓每一個人都為自己犯下的罪行負責;另一方面,你又不想讓自己蒙羞,讓你所領導的辦公室蒙羞,尤其是在你剛上任十天的時候。盡管人們常說,你沒有必要在乎別人的想法,但真正做到這一點卻很難。如果你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對的,而其他人要么不理解,要么出于某些政治或意識形態方面的原因表示反對,那么告訴他們“見鬼去吧”要容易得多——當然,是在心里默默地告訴。擁有勇氣意味著你不能害怕和猶豫,因為你想把事情做好,但同時,你也不能因為擔心引發表面的后果而畏首畏尾,不采取任何行動。關鍵在于,既不要讓審慎的猶豫變為無所行動,也不要讓負責任的進取心變為魯莽行事。在伸張正義的過程中,無論是在調查階段還是在其他任何階段,我們都要采取平衡策略。盡管沒有現成的科學,沒有數學公式,也沒有精確的天平,但我們還是要在方方面面達成平衡。
注釋
[1]1英尺合30.48厘米。——本書注釋均為編者注。
[2]1英里約合1.61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