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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在客棧里

  • 日月共天
  • 訊越者
  • 2784字
  • 2022-07-24 17:16:10

東坡肉的味道還在嘴中,又上來一道生猛的菜,叫做“嗆蝦”,是用酒把蝦給灌醉了又不要死,活蝦放在一個大盤中,用大碗扣著,上了桌就把碗揭開,那蝦蹦得滿桌都是,陸鐘自然是吃不慣的,可豐坊、陸釴、錢德洪、王相是及其喜歡吃的,見陸鐘不喜,自然也高興能多吃幾個。

幾筷子菜下了肚,便開始喝酒,江南興的是黃酒,是需要溫一溫的,后勁很大。幾杯酒入了口,正青春時節。嘴巴便忍不住要指點起江山來。

豐坊是知道朝廷的事情最多的,道:“天子要御駕親征了,你們知道嗎?”

錢德洪道:“可是陰陽公那邊是節節勝利啊,想來不日就要平定了。”

豐坊道:‘天子自號‘朱壽大將軍’,雄心萬丈,有如此的機會,肯定便要南下,即使伯安先生那邊拿下了逆黨,天子也不會收手的。’

“為何?”錢德洪道。

倒是陸釴先說了:“便是一個功字。”

“古人說將將,天子高居廟堂指揮,這功勞也是圣上之功,為何非要親征,我不解?”

陸釴道:“洪甫糊涂,這天子自然是無須這些的,可他手底下還有一幫人呢,江彬一幫人看這寧王可是眼饞的很,當今圣上極崇武事,輕功重賞,誰看著不心饞?”

“舉之兄高見。”豐坊向陸釴舉酒道,陸釴也回敬了一杯。

“那陽明公打了勝仗,豈不是要遭人恨了嗎?”錢德洪道。

“正是,此所謂‘他人皆欲殺,我獨憐其才’也,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豐坊道。

錢德洪顯然是為王守仁著急了,陸鐘道:“洪甫兄不必著急,陽明先生何等才華,自然能夠逢兇化吉,當年劉瑾之輩尚不能害,何況是江彬呢。”

錢德洪是王守仁的超級粉絲,一聽便釋然了,王守仁在他的心里是有光環的,他覺得自己是庸人自擾了。

談話間眾人只見孔乙己只是喝酒不已,問道:“退之兄,因何躊躇啊?”

孔乙己道:“只因秋闈將至,引起愁思。”

“如此敢問孔兄,這秋闈需要注意些什么?”

“首先啊,這秋闈分為三場,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場,四書,三篇四書文章最重要的就是第一篇,因為這么多些考生,考官就那么幾個,能不能第一眼就讓考官喜歡上是很重要的,三篇四書文,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個經驗,先寫第一篇,再寫第三篇,最后寫第二篇。”

“卻是為何?” “因

“為越往后面人越疲倦,寫出的文章就越不好。考官是一篇一篇看的,你是每況愈下,人家自然不喜歡,可你要是第二篇不好,第三篇好,人家的印象還會不錯。”

“受教。”在場的人無不對孔乙己是有些佩服,不過是有一些交情,就能這樣傾囊相授。

孔乙己搖頭晃腦道:“還有啊,現在就應該采買物件,準備考試了。”

五人點頭道:“正該如此。”便七嘴八舌,議論該買什么,錢德洪說:“筆墨紙硯、字圈燭臺肯定少不了。”

孔乙己笑道:“還要攜帶餐具、食品、門簾、號頂。”

“要門簾作甚?”錢德洪奇怪道。

“沒經驗了吧?”孔乙己哂笑道:“為了監考方便,那號舍是沒有的門,整個朝南一面空空如也,不禁利于考官監考,也方便蒼蠅、蚊子大駕光臨。”看錢德洪不禁打哆嗦,他嘿嘿笑道:“而且暑氣未退,此事晴天烈日當空,雨天則大雨滂沱,你要是沒有個遮擋,保準得蚊叮蟲咬,可怎么考試?”

陸釴便笑道:“好吧,但帶‘號頂’作甚,難道那號房連個屋頂都沒有嗎?”

“有是有。”孔乙己笑道:“可那號房年久失修,上面漏雨,旁邊刮風,經常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淋了人不打緊,濕了試卷怎么辦?富貴可都在這卷子上呢!”

“可總不能帶個屋頂進去吧?”陸鐘忍不住道。

“你們有福。”孔乙己笑道:“圣朝鄉試百余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智慧,我第一次考的時候還沒有,前些年有了……號頂著,用一方油布。兩頭縫上竹棍。卷起來夾著便可入場。用時把油布展開。繡棍往墻上一撐。便是一個不漏雨地號頂。這玩意考具店里現在便有賣的也。不過幾十文錢而已。”

從來居住不離,解決了‘居’地問題。話題便很快引到‘住’上。陸鐘問道:“號舍到底有多大?”

“螞蟻洞般大。”孔乙己笑道:“按說是寬三尺。深四尺。后墻高八尺。前沿高六尺。不過只有早年間地老號合乎標準。后來成化和前些年兩次擴建。咋們這地方的官員你是知道的也,“吃拿卡要”,無所不為,沒什么東西不抽油水的,私自縮小尺寸。那地方小的可憐,不過話說回來,這功名豈是那么容易博得地?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啊。”

似陸鐘幾個從沒進過貢院的。僅聽聽便感覺腰酸背痛。不由渾身冷汗道:“那可怎么睡覺?”

“頭朝北頂著墻,腳朝南伸出號房。”孔乙己笑道:“好在是八月考,凍不著人。”

“在號房里有兩塊光滑溜溜的硬木板,叫號板…… 多少人把它視為神圣,可不過就是兩塊木頭板罷了。”孔乙己冷笑道。接著又好似自嘲的說:“我是整整睡過八次了。”

“前輩莫著急,這科舉本就什么難中。”錢德洪道。這鄉試會試和殿試是一場比一場錄取率高,鄉試中了,就是特權階級了,君不見范進中舉乎?

“給你們再說一點,進去也不至于手慌腳亂。”孔乙己接著說:“在號舍的左右兩邊墻上,離地一尺五寸高和二尺五寸高的地方,分別留有一道磚縫,名叫‘上下磚托’。每塊號板是一寸八分厚,正好可以插在磚托里。”

“如果將兩塊號板都放在下面那一道磚托里面,合起來能夠鋪滿號舍,就變成了一張床,鋪上被褥便可在躺上去休息。若是不睡覺要答卷地話,就可以將靠外面的號板挪到上面的磚托上,便又變成桌椅了。兩塊木板而已,便可根據坐臥、寫作、飲食等不同需要進行任意組合,實在是讓人佩服。”

孔乙己講了很多器具的預備,卻見王相是一直在喝酒吃飯,問道:“因何無動于心呢?”

王相笑道:“無他,唯家貧耳,遇到這些事情。我總是有什么就用什么,既然這樣,多聽無益,現在還不如多喝一點酒,多吃一點肉。”

接著拿起酒杯站起來說道:“我忽然想起一個宋人的笑話:靖康之難,金兵作亂,見宋人多殺之,自風波亭后,伶人戲曰:“金有拐子馬,宋有麻扎刀;金有金兀術,宋有岳元帥;金有狼牙棒,宋有天靈蓋。

任他潑天雨下來,我有天靈蓋耳。”把酒一飲而盡。

孔乙己等人聽了一時大笑。

王相又道:“不瞞你們說,我當時聽了寧王造反的消息,就想著怎么不戰屈人之兵,一個人就把那十萬叛軍給平定了,就像那魯仲連一樣,義不帝秦,一語退敵百萬兵。”

“懋卿兄好志氣,謝靈運有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感君子。”,考下了秋闈,便是我們報國的時候,而今閹黨弄權,民不聊生,天下事便在我們這些君子的手里。”陸釴舉起酒杯也是一飲而盡。

酒酣耳熱,幾人便嚷著要結社,孔乙己最長,豐坊次之,王相其次,錢德洪又次之,陸釴續,陸鐘結尾,因在咸亨客棧相遇,便稱為咸亨六子。

喝得暈暈乎乎,陸鐘突然站起了,大聲道:“一笑無秦帝,飄然向海東。誰能排大難,不屑計奇功。古戍三秋雁,高臺萬木風。從來天下士,只在布衣中。”,陸釴聽了拍手稱贊,卻也醉得站不起來,而陸鐘也已經喝醉了,杯盤狼藉,幾人喝的差不多,便都躺著或坐著睡了。

“鐘少有大志,時寧王造逆,與友論魯連退秦事,曰:“一笑無秦帝,飄然向海東。誰能排大難,不屑計奇功。古戍三秋雁,高臺萬木風。從來天下士,只在布衣中。”,世人皆奇,謂之“陸布衣”——《舊明史.陸鐘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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