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佩瑩在家看電視，聽見手機有響動，看了看，是群里面幾個人正在聊天，并有人@了“所有人”，所以她的電話才會有響動。

他們正在聊奧斯曼帝國如何如何強大云云。有個叫“夜色”的人說突厥人建立了奧斯曼帝國，土耳其人是突厥人的后裔之類的話。佩瑩想起之前看過一篇關于突厥人消亡的文章，說土耳其人已經沒有什么突厥人的基因了。反正這會兒閑得無聊，也上去聊幾句吧。于是佩瑩在群里發言說：土耳其人算不上突厥的后裔。

這一發言，群里也因此熱鬧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圍繞這個話題討論起來。然后那個“夜色”就開始引經據典地從唐朝說到奧斯曼帝國，吧啦吧啦一大堆，力證他的觀點。也有幾個人非常認同他的說法。

這時候納蘭上線發言了，說佩瑩說的是對的。群友們調侃納蘭這是出來“英雄救美”呢。納蘭舌戰群雄，說了他的一些觀點。最后以一篇鏈接文章《土耳其精神突厥，而不是血統突厥》堵住了那些人的嘴，贏了這場論戰。

然后納蘭私發給她一條消息：“不用謝”。

佩瑩笑了。這種網上的口水仗，都是閑得無聊討論著玩兒的，她本來也沒那么較真。這幫男人們卻像斗雞一樣爭得臉紅脖子粗的，真有意思。

佩瑩只得回復一句：謝謝了。

順手點開納蘭的個人資料看了看，33歲。可是這個人的面相稍微顯老，眉宇間有些滄桑的感覺。

佩瑩思慮了一會兒，給他留言說：“能不能請你出來吃個飯？”

“就為剛才幫你說了幾句話嗎？”

“不是的，我想問你一些事情。”

“哦，那好呀。”

這次佩瑩找了一家中型飯店。人不算很多，也不算很吵的那種。佩瑩落座以后納蘭很快就到了。佩瑩把菜單遞給納蘭，納蘭說：“你點吧，我吃飯很隨意。”于是佩瑩開始點菜，點了好幾個，而且幾乎都是葷的。納蘭說：“差不多了吧，再點吃不完了。”佩瑩這才作罷。

除了菜肴以外，又是甜品又是湯煲，滿滿擺了一桌子，佩瑩一直招呼納蘭吃，但是她自己卻不怎么動筷子。納蘭奇怪道：“我看你點了這么多，以為你能吃，所以沒攔著，敢情這都是讓我一個人吃呢？我可吃不完啊，你也趕緊吃。”佩瑩笑著夾起菜吃了一口。

“你想問我什么呢？說吧。”

“嗯……我朋友想問問那些……室內照片……拍攝的渠道，能說嗎？”

納蘭友好地笑了笑：“不能。”

佩瑩的臉變得嚴肅起來，說：“嗯……是這樣的，因為那些照片離得那么近，拍攝的那么清楚，看背景像是酒店的房間里，既然是密閉的房間，這樣的拍攝角度……我直說了吧，我朋友懷疑照片的真實性。因為現在PS的技術已經越來越好了對吧……”

納蘭放下筷子，臉也變得嚴肅起來。他盯著佩瑩看了一會兒，心里掂量著話要說到幾分。

終于他開口道：“我只能告訴你，幾乎所有的酒店里，包括小旅館這些地方，都被人安裝的有隱形攝像頭，相信你在新聞里也多少看到過吧？”

佩瑩的眼睛里閃現出一絲驚恐。

納蘭趕快又解釋：“我不干這個事兒，我只是知道這些系統，認識一些系統里的人而已。”

“系統？”

“你以為就憑一、兩個人能做這樣的事嗎？而且安裝上以后，沒有人合力操作，互相配合，這些攝像頭能起到多少作用？”

“所有的酒店，所有的房間……都有嗎？”

“不是，不是所有的房間，實際上數量并不多。”

“那……你們……那個系統怎么會知道他們恰好會住進有攝像頭的房間呢？”

納蘭把頭半低著，顯然他已經不想再說下去了，但是看佩瑩的架勢是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他有些艱難地開口說道：“如果你做過酒店的工作，那么你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些人是夫妻，哪些人是情侶，還有哪些人是不正常的關系……對于我來說，僅看表情就足夠了。”

佩瑩仍然用追問的表情盯著他，他只得接著說：“那些人安裝攝像頭最初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方便私家偵探的，而是……”

納蘭堅決不肯往下說了，佩瑩垂下眼睛開始吃菜，不再追問。其實她已經明白的差不多了。這些視頻的最初拍攝目的，應該是為了供給那些色情網站或者一些色情服務渠道所用。然而，一旦被錄制下來，會被永久保存。不論是誰，不論什么時候需要，只要配合著酒店的入住記錄，就一定可以找到。所以他所說的這個“系統”，一定是有酒店的工作人員參與在內的。至于酒店官方有沒有參與進去她分析不出來，但她能想到的更大的事情是：這類針孔攝像頭被發現的新聞事件，向來只有開頭，后續報道也都說的含糊不清。再者，對于一些特殊的刑偵案件來說，這些攝像頭所錄制下來的信息情報，雖然不合法，但卻至關重要……所以納蘭說的這個系統，真實而強大地存在著，并且會一直存在下去。但這些和自己都沒有太大關系，她了解到這個程度已經足夠了。

佩瑩漫不經心地問：“那……你是在酒店工作的吧？”

“嗯，是的。我是客房部經理。但是這次查的這兩個人，他們在我這個酒店里沒有相關記錄。是在另外幾家酒店查到的。”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納蘭的表情變得凝重，似乎在思索著什么。佩瑩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她抬起頭說道：“你的閱歷……應該比我多，我希望你能和我說一些你從這個事件里知道的，而我看不透的東西。”佩瑩對他莞爾一笑。

納蘭也對她笑了笑，但那笑容似乎透露出一些嘲諷來，他眉毛揚了揚：“你真想知道嗎？”眼睛里閃爍著一絲狡黠的光芒。

“是的，想知道。”

他點點頭，“好吧，你聽著：這個男人在外面有多處房產，但是他從不在這些房子里和那個女人見面，說實在的，這一點我也沒想清楚是為什么。但是，他也沒給那女人買過房子，甚至沒給她在外面租過房子，而只是在不同的酒店里面……所以我覺得，這個男人對那個女人并無真心，只是玩玩兒而已。但是從追查情況來看，那女人顯然不怎么聰明，已經被那個男人給的些個小恩小惠沖昏了頭腦。她還幻想著能永遠抓牢這個男人……所以，往后看吧，她絕對不會輕易善罷干休，很可能搞出大名堂來。”

“還有呢？”佩瑩追問。

“還有就是，這個男人能沒頭沒腦的沾惹這樣的女人，說明他也不聰明。可以說是十分的蠢。”

“還有嗎？”佩瑩低下頭輕輕地用筷子撥拉自己碗中的剩菜，卻一口也不吃。

“還有，”納蘭的語速慢了下來，一字一句地說：“這個男人對婚姻沒有敬畏感。而失去敬畏感的婚姻，不再有底線。我希望你的朋友能早點從這個沒有底線的婚姻里面脫身出來。”

佩瑩猛地抬起了頭，納蘭正平靜地看著她，眼神中透露出真誠，關切，和溫柔的勸告。

佩瑩對他苦笑了一下：“你早就知道這個男人其實是我的丈夫對吧，而不是我朋友的。”

納蘭低下頭笑了笑。

“那你的婚姻呢？你怎么看待婚姻這件事？”她認定他是離過婚的，她覺得應該能從這個睿智的男人身上得到更多關于婚姻的真相，她現在渴望得到指點或者引導。

納蘭突然尷尬地笑起來：“我沒結過婚，而且……也不打算結婚，所以……我給不了你關于婚姻的看法。”

佩瑩吃了一驚：“不結婚？為什么？”三十三歲沒結婚倒不稀奇，但這個年紀還沒有結婚的打算，那就有問題了。他是同性戀嗎？還是……她臉紅了，覺得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兩句話太過唐突，忙道：“對不起啊，那個……趕快吃菜吧，都涼了。”

看到她這個樣子，納蘭差不多明白她往哪些方面想的。在這個仍然被儒家思想浸淫著的國度里，不結婚，就意味著不合倫常，甚至是身體有缺陷。看她的態度已然蓋棺定論，沒法再往下說了。他不禁眉頭擰成一疙瘩，半邊嘴角撇著、苦笑著說：“好吧，吃菜、吃菜！”

佩瑩無論如何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回到家佩瑩還在琢磨納蘭說的那些話。不論是何種原因導致他不打算結婚，都不可能是什么讓人愉快的理由。那他為什么要和她說這個呢？佩瑩想到在這些話之前，納蘭揭露了一些真相，她當時是很難堪的。所以他說起自己不結婚的事兒，大概是想平衡一下佩瑩的這份難堪吧。

如果真是這樣，這個人就太善良了。亦或是，對她產生了某種信任，而想要敞開心扉。

她再次翻看著納蘭給她的材料，那個女人叫付敏，29歲，是有丈夫的，還有個3歲大的兒子。

佩瑩收起材料，思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