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三、結語

從前述可以發現,秦代的庭審制度已經相當完善,并且形成事實審與法律審相分離、參與主體特定的結構。這種結構的形成或與秦代的權力控制思維有關。《三國志·魏書·夏侯玄傳》載夏侯玄語:“始自秦世,不師圣道,私以御職,奸以待下;懼宰官之不脩,立監牧以董之,畏督監之容曲,設司察以糾之;宰牧相累,監察相司,人懷異心,上下殊務。漢承其緒,莫能匡改。”[49]秦代通過連坐使官吏之間形成特定連接,但是又通過分權盡量減少相互之間的勾連。防止司法過程中某些人獨掌權力,是減少司法腐敗和冤假錯案的方式。這有其制度設計的原理,但本質上無法完全有效地解決問題,因此冤假錯案在秦代仍然會有出現。后世對秦代的司法制度多有所繼承,但仍舊不得不面對其固有缺陷。


[1] 李勤通,湖南大學法學院助理教授,法學博士。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后期項目“岳麓秦簡所見秦代司法實踐及其后的轉型”的階段性成果。

[2] 如《岳麓書院藏秦簡(伍)》載:“制詔御史:聞獄多留或至數歲不決,令無罪者久(系)而有罪者久留,甚不善,其舉留獄上之。御史請:至計,令執法上(最)者,各牒書上其余獄不決者,一牒署不決歲月日及(系)者人數,為(最),偕上御史,御史奏之,其執法不將計而郡守丞將計者,亦上之。制曰:可。”陳松長:《岳麓書院藏秦簡(伍)》,上海辭書出版社2017年版,第58—59頁。這一律令記錄了秦代解決案件淹留制度的形成。政府在司法政務的處理過程中逐漸認識到積案對司法不公的影響,進而催生司法上計制度的改變。這說明秦代司法制度是不斷完善,并非一步到位的。

[3] 參見肖洪泳:《岳麓秦簡所見秦刑事訴訟程序的歷史價值》,載《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3期,第16—17頁;李勤通:《論禮法融合對唐宋司法制度的影響》,載《江蘇社會科學》2018年第4期,第145頁。

[4] 這里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訊獄是否是在縣廷或者郡廷展開,并由此可以稱之為庭審。事實上,從秦代來看,廷應該不僅是進行法律審的地方,訊獄可能也是在廷中進行。如《封診式·經死》載:“爰書:某里典甲曰:‘里人士五(伍)丙經死其室,不智(知)故,來告。’即令令史某往診。令史某爰書:與牢隸臣某即甲、丙妻、女診丙……即令甲、女載丙死(尸)詣廷。”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編:《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第158頁。將丙的尸體送到廷,顯然是將之作為證據保持在縣廷,基于證據在庭審中的功能,顯然縣廷是進行訊獄的地方。再看《奏讞書》案例十七在乞鞫者在覆獄后講述初審時指出:“毛坐講旁,銚謂毛,毛與講盜牛狀何如?”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釋文修訂本)》,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第101頁。作為犯罪嫌疑人的毛和講都有地方坐,可以推知當時的環境有可能是有較多座位的廷中。當然,這里的縣廷可能是一個較為擴大的概念,即將縣級官吏的官署等都是為廷,不過由此還是可知訊獄是當時庭審的一部分。

[5] (漢)許慎、(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許惟賢整理,鳳凰出版社2015年版,第164—165頁。

[6] 參見古文字詁林編纂委員會:《古文字詁林》第三冊,上海世紀出版集團等2004年版,第2頁。

[7]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殷周金文集成》第八冊,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126頁。校釋參考先秦甲骨金文簡牘詞匯資料庫,網址:http://inscription.asdc.sinica.edu.tw/c_index.php。

[8] 到漢代,民事和刑事訴訟可能有所區別的案例已經出現。參見徐世虹:《漢代民事訴訟程序考述》,載《政法論壇》2001年第6期,第122—130頁;孔祥軍:《居延新簡“建武三年十二月侯粟君所責寇恩事”冊書復原與研究》,載《西域研究》2012年第4期,第76—86頁。

[9]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編:《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第152頁。

[10]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編:《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第148頁。

[11] 參見于曉青:《刑訊在古代民事案件中的適用》,載《法學》2008年第5期,第136—143頁;祖偉:《中國古代證據制度及其理據研究》,吉林大學2009年博士學位論文,第124—126頁。

[12] 在此試舉三例:第一,獄史參與訊獄,《為獄等狀四種》“猩、敞知盜分贓案”載:“今視故獄:廿(二十)一年五月丁未,獄史窣詣士五(伍)去疾、號曰:載銅。●去疾、號曰:號乘軺之醴陽,與去疾買銅錫冗募樂一男子所,載欲買(賣),得。它如窣。”朱漢民、陳松長:《岳麓書院藏秦簡(叁)》,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120頁。第二,獄佐參與訊獄,《里耶秦簡》8—877又載:“六月乙丑,獄佐瞫訊戌:戌私留苑中……”陳偉主編:《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240頁。第三,令佐參與訊獄,《里耶秦簡》8—988載:“遷陵獄佐士五朐忍成都謝,長七尺二寸,年廿八歲,白皙色。舍人令佐冣占。”陳偉主編:《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257頁。宮宅潔認為縣內接觸犯罪嫌疑人并對其審訊的是秩祿在百石以下的小吏。參見〔日〕宮宅潔:《秦漢時期的審判制度——張家山漢簡〈奏讞書〉所見》,徐世虹譯,收入楊一凡、寺田浩明主編:《日本學者中國法制史論著選·先秦秦漢卷》,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293頁。

[13] 參見游逸飛:《三府分立──從新出秦簡論秦代郡制》,載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644,最后訪問時間:2019年1月21日。

[14]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編:《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第115頁。根據這一段材料認為郡守有司法權的觀點,參見劉海年:《秦的訴訟制度(上)》,載《中國法學》1985年第1期,第158頁;高恒:《秦漢法制論考》,廈門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12頁。

[15] 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釋文修訂本)》,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第97頁。

[16] 參見朱漢民、陳松長:《岳麓書院藏秦簡(叁)》,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205—211頁。

[17] 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釋文修訂本)》,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第24—25頁。

[18] 參見〔日〕水間大輔:《秦漢時期承擔覆獄的機關與官吏》,載《簡帛》第七輯,第279頁。

[19] 關于文書行政,可以參見〔日〕永田英正:《文書行政》,王勇華譯,載〔日〕佐竹靖彥:《殷周秦漢史學的基本問題》,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224—253頁;〔日〕富谷至:《文書行政的漢帝國》,劉恒武、孔李波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20] 也有學者提出,文書行政是秦漢監察制度的制度起源。參見曹勤:《論秦漢監察制度起于文書行政》,載《河北法學》2017年第12期,第182—191頁。

[21] 又參見〔日〕宮宅潔:《秦漢時期的審判制度——張家山漢簡〈奏讞書〉所見》,徐世虹譯,收入楊一凡、寺田浩明主編:《日本學者中國法制史論著選·先秦秦漢卷》,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293頁。

[22] 張琮軍:《秦漢刑事證據制度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66頁。

[23] 如張家山漢簡《奏讞書》案例一、案例二、案例四等都有兩種不同的法律意見。

[24] 朱漢民、陳松長:《岳麓書院藏秦簡(叁)》,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99頁。

[25] 朱漢民、陳松長:《岳麓書院藏秦簡(叁)》,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104頁。

[26] 從漢代來看,署名能夠影響到署名者的法律責任。如《二年律令·興律》載:“乘徼,亡人道其署出入,弗覺,罰金。”又如《奏讞書》案例八載:“北地守(讞):奴宜亡,越塞,道戍卒官大夫有署出,弗得。疑罪。廷報:有當贖耐。”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釋文修訂本)》,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第63、96頁。

[27] 參見〔日〕籾山明著:《中國古代訴訟制度研究》,李力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101頁;〔日〕宮宅潔:《秦漢時期的審判制度——張家山漢簡〈奏讞書〉所見》,徐世虹譯,載楊一凡、寺田浩明主編:《日本學者中國法制史論著選·先秦秦漢卷》,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295頁;〔日〕水間大輔:《秦漢時期縣獄史的職責》,載王沛主編:《出土文獻與法律史研究》第一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01頁;齊偉玲:《秦漢刑事法律適用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35頁。

[28] 朱漢民、陳松長:《岳麓書院藏秦簡(叁)》,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110頁。

[29] 〔德〕陶安:《張家山漢簡〈奏讞書〉吏議札記》,王沛主編:《出土文獻與法律史研究》第二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8頁。

[30] 參見萬榮:《秦與漢初刑事訴訟程序中的判決:“論”、“當”、“報”》,載《簡帛》第十一輯,第146—149頁。

[31] 〔日〕宮宅潔:《秦漢時期的審判制度——張家山漢簡〈奏讞書〉所見》,徐世虹譯,收入楊一凡、寺田浩明主編:《日本學者中國法制史論著選·先秦秦漢卷》,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292頁。

[32] 參見周海鋒:《〈為獄等狀四種〉中的“吏議”與“邦亡”》,載《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第12頁。秦濤持相似觀點。參見秦濤:《律令時代的“議事以制”:漢代集議制研究》,西南政法大學2014年博士學位論文,第230頁。

[33] 需要說明的是,陶安根據籾山明的研究,把“謁報。署某某發”斷句為“謁報,署某某發”。參見〔日〕籾山明著:《中國古代訴訟制度研究》,李力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251頁;〔德〕陶安:《張家山漢簡〈奏讞書〉吏議札記》,載王沛主編:《出土文獻與法律史研究》第二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7頁。相較之下,《奏讞書》相關整理小組采“謁報。署某某發”。本文認為,“謁報。署某某發”與“謁報,署某某發”對認識相關問題有很大影響,而陶安等人的觀點沒有足夠的說服力證明其觀點的準確無誤。

[34] 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釋文修訂本)》,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第91頁。

[35] 在《為獄等狀四種》“學為偽書案”中,上行文書只是寫錯了馮毋擇的官職就使請讞者受到了處罰。

[36] 陳偉:《里耶秦簡牘校釋·第1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09頁。

[37] 萬榮認為吏議與吏當不完全相同,吏議包括對被告行為性質、所適用法律解釋以及對被告的懲罰措施;吏當則主要僅包括判決。陶安則認為吏當與漢高祖七年疑獄讞詔的“當報”有關,而吏議則是晉唐律“異議”的前身。參見〔德〕陶安:《張家山漢簡〈奏讞書〉吏議札記》,載王沛主編:《出土文獻與法律史研究》第二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82—83頁。如果從內容來看,萬榮的觀點十分有道理,而陶安的觀點視角也十分獨特。本文認為,吏議與吏當在內容上有關注重點的差異,但確實都屬于法律審的內容。

[38] 在筆者看來,這可能是一種防弊手段。如果下級對上級機關究竟哪位人士可以作出與最后判決結果相似的判斷,這意味著下級可以向其請教而不用經過奏讞程序。這樣,不僅可能會造成某些人對司法權的壟斷,而且容易導致上下勾結,進而影響司法公正。

[39] 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釋文修訂本)》,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第92頁。

[40]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編:《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第40頁。

[41] 籾山明很早就指出,秦代文書的書寫特征是“很多木牘正反面所開列的是若干機關所發出的指示和委托,且一枚中的筆記也不一樣。這是因為,在一枚木牘的文書上,若干機關將其委托與指示接連寫下去。這是后世的紙質文書中廣為人知的一個現象”。〔日〕籾山明著:《中國古代訴訟制度研究》,李力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253頁。

[42] 參見李勤通:《試論岳麓秦簡中〈為獄等狀四種〉的性質》,載《簡帛研究》2018年春夏卷。

[43] 〔德〕陶安:《張家山漢簡〈奏讞書〉吏議札記》,載王沛主編:《出土文獻與法律史研究》第二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6頁。

[44] (漢)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3811頁。

[45] 所謂都吏,有學者提出“它是郡府掾、史等屬吏的泛指或統稱”。參見黃金言:《西漢“都吏”考略》,載《中華文化論叢》2015年第1期,第199頁。不過都吏應該并不包括郡守、郡丞等。張家山漢簡《徭律》載:“都吏及令、丞時案不如律者論之,而歲上(徭)員及行(徭)數二千石官。”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釋文修訂本)》,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第65頁。由此都吏與令、丞并列來看,令、丞等地方長吏應當不是都吏的范疇。

[46] 參見汪桂海:《漢代官文書制度》,廣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88頁。

[47] (漢)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3403—3404頁。

[48]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編:《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第115頁。

[49] (晉)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296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隆安县| 朔州市| 庆元县| 家居| 武安市| 潞西市| 中宁县| 桓台县| 大石桥市| 平泉县| 郸城县| 鄯善县| 连江县| 儋州市| 黄骅市| 湖口县| 新龙县| 福贡县| 潢川县| 望谟县| 鸡泽县| 阜城县| 呼和浩特市| 纳雍县| 泸州市| 昂仁县| 广河县| 格尔木市| 房产| 文化| 察隅县| 郑州市| 平湖市| 江津市| 茌平县| 太和县| 西乌珠穆沁旗| 颍上县| 大港区| 腾冲县| 利辛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