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法學評論:第19卷(2019年第1期)
- 史際春主編
- 15343字
- 2022-08-02 15:42:28
也談“經濟法通則”的制定
姚海放[1]
近期,制定“經濟法通則”的議題再度引起經濟法學界的高度關注:2018年9月,“制定經濟法通則第一次學術研討會”在江西財經大學召開,與會專家對中山大學程信和教授起草的“經濟法通則(學者建議稿)”進行初步論證;10月,“制定經濟法通則第二次學術研討會”在遼寧大學召開,對上述學者建議稿進一步分析論證。之后,《地方立法研究》雜志2019年第1期“立法倡議”欄目刊載程信和教授的文章《經濟法通則原論》并附錄300條條文草案,[2]引起學界高度關注。2019年7、8月,“經濟法通則立法研討會”先后在西北政法大學、南京大學召開,制定《經濟法通則》漸成經濟法學界矚目之大事。
余乃經濟法后學,有幸參與部分研討會聆聽學界專家觀點,研讀“經濟法通則(學者建議稿)”300條條文草案及立法說明,感佩于程教授對經濟法事業的熱忱,立足于促進科學立法之動機,結合自身所學所思,不揣淺昧,也談點關于《經濟法通則》制定的體悟。
一、制定《經濟法通則》的時機選擇
《經濟法通則原論》首先“鄭重建議:適時制定經濟法通則”。“適時”的提法非常重要,不僅是經濟法已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七個法律部門之一,[3]需要有相應的立法統帥和形式表達,而且應當抓住改革開放40周年之契機總結經驗,滿足“復雜化、信息流、多變性的經濟領域需要有一部綜合性、全局性、基礎性法律,即領頭的法”[4]的需求。
時機的選擇在立法進程中的確非常關鍵。法國大革命時代全新的法律觀念,反映在制定《法國民法典》時希望“以自然理性和人民意志為基礎,全面拋棄既存的法律秩序,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確定的和完備的法律秩序”,[5]從而使該法典具備“剛取得勝利之國民主權的熱情,以及市民階級對法律的參與”之精神特征,遂成為“該世紀最成功的法典”。[6]而薩維尼在“民族精神”法源說指導下,反對蒂博制定法典的建議,重要理由是法典編纂的時機不成熟。[7]也因此,《德國民法典》一直到1871年德意志帝國建立和1873年帝國立法權擴大到全部民法的法典編纂前提條件滿足、制定法典成為滿足統一德意志帝國現行法的政治任務之時,[8]才又提上日程。
我國雖有成文法傳統,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立法以單行法為主,法典化在近年來民法典制定中體現得最為典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已經有多次民法典起草工作,[9]期間過程也頗多起伏。最近的一次自1998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王漢斌邀請民法學者座談民法典起草事宜后決定恢復民法典編纂并成立9人民法典起草研究工作小組,直到2014年《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明確“編纂民法典”的任務,民法典編纂工作才進入快車道。彈指間,已有二十余年。似受編纂民法典的影響,近年來我國諸多部門法領域都出現制定或編纂法典的呼聲,有相應的學界研究成果為證。[10]面對如此眾多領域紛紛提出制定或編纂法典的期望,我們需要冷靜思考:為什么需要法典化?法典化的條件是什么?當下諸多法典化的呼聲及推動,究竟是社會客觀需求,還是各部門法領域學者的學術意愿?其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意義如何?等等。只有客觀對待并深思熟慮地回答上述問題,才能對法典的編纂時機作出良好的判斷。
大致而言,人類社會法典化歷史的最強印象呈現于19世紀?!?9世紀,絕大多數歐洲國家都經歷了一次法典化浪潮的洗禮。這一浪潮始于法國,終于德國?!?a id="w11">[11]按照比較法學者大木雅夫的見解,法典的編撰與民族主義以及對法典的完美性信仰相關。[12]從民族主義角度而言,本尼迪克特在《想象的共同體》中認為,民族是一種想象的政治共同體,并且是被想象為本質上有限的,同時也享有主權的共同體。[13]民法典能體現民族精神而有助于想象的共同體即民族國家的形成,從而成為19世紀的時代特征。然而,不同于歐洲王朝制國家和民族國家先后接替的歷史,中國和中華民族的概念是先于民族國家而在歷代王朝歷史過程中就形成的,[14]以民法典為代表的法典化運動對于民族主義和民族國家形成的重要性而言,在我國顯然相對弱化。從對法典完美性的信仰而言,可以說從《法國民法典》制定之初,就不存在對法典完美性的純粹想象。“編纂者們清楚地意識到,立法者即使盡其最大想象力也不能認識到所有問題的案件類型并予以判斷”,所以正如《法國民法典》起草委員會四名成員之一的波塔利斯(Portalis)所說:“民眾的法典應時而立,但確切地說,人們尚沒有將其完成。”[15]因此,19世紀法典編纂是在法國革命推動下,伴隨自然法、理性主義等哲學學說以及啟蒙運動的興起而出現的一種獨有的社會歷史現象;到19世紀末期,“古典的”法典編纂已經受制于解法典化和法典重構運動。[16]這種解法典化現象即民法典國家中的單行特別法對傳統民法典的內外體系逐步分解的現象,根本上是由于現代社會分工越來越細化、經濟結構越來越復雜、社會價值越來越多元等原因導致的。而要解釋解法典化背景下的民法法典化現象及民法典的意義,只能說中西方解法典化進程上有差異:西方民法典國家經歷了一個先有法典化,繼有解法典化的過程;而中國民法處在一個法典化和解法典化交織的時代,民法典的意義在于能最大限度地保障個人權益,避免公權力的不當干涉和介入。[17]而另一種可能的原因是民法法典化震撼的社會效應和歷史觀念的延續——“法典化是19世紀法學發展最重要的推動力,然而在經歷‘解法典化現象’之后,盡管學者意識到當代民法典編纂工作的任務肯定不同于19世紀,但現實表明當前的法典觀,乃至法律觀仍然是上一個法典化時代的遺產”[18]。可預見,即使我國制定了民法典,由于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和新型社會關系的形塑,也必然會在民法典之外產生諸多單行民商事法律,從而形成法典化和解法典化并行的中國特色立法格局。具體的表現為,我國在制定民法典的同時,也制定或完善著諸如消費者保護、電子商務、個人數據保護等領域的單行法或特別法。
法典化和解法典化并存于民事立法領域,這也有助于理解制定經濟法法典的操作設計。誠然,制定經濟法法典的設想,一直縈繞在經濟法學人心頭,為經濟法學者努力奮斗之目標。早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老一輩經濟法學家楊紫烜、劉文華、徐杰等就提出制定《經濟法綱要》,待條件成熟時再制定《經濟法典》的倡議;伴隨《民法通則》的制定,《經濟法綱要》或《經濟法通則》也成為學界熱議話題;伴隨市場經濟體制確立及國家加強宏觀調控的實踐,經濟法學界起草過《宏觀調控法》草案;等等。[19]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經濟法學》中論及經濟法制定的特點時,提到“經濟法作為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有自己獨特的調整對象和法律原則,因此一俟時機成熟,制定經濟法典不僅是可能而且是必要的”[20]。論證制定經濟法典的時機問題隨即轉化為必要性和可能性兩個方面。
有學者從三個維度闡釋了經濟法法典化的必要性:“從法制變遷的維度看,法制系統化水平的不斷提升是法治發展的一般趨勢,經濟法的立法統合是法治建設的內在需要;從功能實現的維度看,現實的經濟和社會發展,迫切需要通過立法統合,解決因制度不統一、不協調和結構不合理等所帶來的功能受限或受損的問題,以有效實現經濟法的調整目標;從學術積累的角度看,研究和推進經濟法的立法統合,有助于增進經濟法的學術積累,提升經濟法理論的解釋力和指導力?!?a id="w21">[21]筆者認為,法典編纂區別于單行法的制定,其必要性更需要從政治需求、經濟社會需求、學理研究需求等方面進行考量:在我國明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總目標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基礎上,科學立法不僅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依法治國要求的重要方面,而且在立法與改革的關系方面更是要求“重大改革于法有據、立法主動適應改革和經濟社會發展需要”。但強調重視經濟立法并不能直接推導出編纂經濟法典的結論。如果說制定民法典是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作出的重要政治決定,其支撐基礎是“民法必須隨著時代的發展而變化,民事主體對尊嚴和自我價值的要求當代民法必須予以反映”,[22]則在論證經濟法法典制定的必要性時必須有堅實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需求支撐,僅強調立法統合有利于解決當前經濟立法中的不統一、不協調和結構不合理等不足,是相對單薄的。
究竟什么是支撐我國經濟法法典化的主要理由和推動力呢?這就需要從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實踐中總結具有中國特色的制度經驗。適逢建國70周年和改革開放40周年之時機,在充分肯定我國經濟社會建設取得重大成就而矚目于世之時,我們不能僅滿足于成績,還需要總結經驗研判分析,努力以法治方法促進經濟穩定協調持續地增長。當代各人文社會科學都在各自領域中研究如何達致經濟社會協調發展,例如:歷史學者孜孜以求地從往事的解讀中總結規律以指導或預測未來,典型地如通過幾個世紀大國的興衰史實來證明,經濟和技術的發展作為驅動世界變革的動力,將對社會結構、政治制度、局勢力量與各國和帝國的地位產生影響;[23]政治學者致力于尋求政治發展中國家、法治與責任制政府之間的平衡關系,以求“到達丹麥”;[24]等等。中國經濟法學者身臨中國經濟多年的高速增長并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之時代,更是需要深入了解實踐,總結經驗、反思教訓,為人類經濟社會協調發展提供部分可借鑒經驗。事實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我國經社會主義改造而建成蘇聯式的計劃經濟體系,于“文革”中經濟建設陷入混亂而國民經濟幾近崩潰,改革開放后恢復經濟建設進而經由有計劃商品經濟階段至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目標,我國的經濟體制變動不可謂不大,這在當今各主要大國中也難覓前例。而今我國經濟從高速增長進入新常態,面對國際競爭新格局和技術新發展等新情況,又會產生諸多的應對和調整措施。這些宏觀背景為探索經濟法治建設規律提供了豐富的素材,進而引發中外學者在如何促進經濟發展的中國經驗總結方面的興趣。例如,黃宗智認為:“全球化的經濟、共產黨的黨國體制(及其地方政府)之共同積極爭取參與該經濟體并借此來發展中國經濟、憑借廉價土地和勞動力以及稅收等優惠(包括相對寬松的環境法規)來招商引資、民間以及共產黨干部中的大量創業人才以及伴隨國際資本而來的可資利用的先進技術和中國技術人員的實用創新能力……同時并存來推動中國所發生的發展。”[25]同樣作為經濟學家,阿西莫格魯和羅賓遜認為中國大陸的復興是伴隨擺脫高度集中的經濟制度并轉向更包容的經濟制度而發生的;[26]皮凱蒂則對中國最終可能尋找到公共資本和私人資本之間的良好妥協和平衡,實現真正的公私混合所有制經濟,以發展結構上更平等、面對私人利益更加注重保護公共福利的中國模式更感興趣。[27]我國經濟法治實踐中,政府主導的規劃和產業建設、國有經濟積極參與投資活動、分稅制和財政轉移支付制度實踐、地方政府經濟建設錦標賽、國有資產管理制度、對外貿易法等方面,都可能提煉出相當的中國經驗;即使在不那么“先進”的金融監管、競爭法治、資本市場治理等領域,也是有諸多“中國故事”可資鏡鑒??傊幹平洕ǚǖ涞闹匾獎恿?,應當來源于回應中國經濟建設之成就,總結我國改革開放40周年乃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之經濟建設道路的經驗,為我國適應今后更為復雜環境下的經濟持續發展提供制度保障,同時也為探索人類社會經濟協調發展提供可能之制度支撐。
若從此動機出發,編制經濟法典的時機,可謂正在醞釀之中:一方面,我國改革開放40周年來取得的經濟建設巨大成績,有其特定的政治經濟制度相支撐,我國政府在宏觀調控、市場規制領域積累的成功經驗可以轉化為相對穩定的法律制度以保障經濟穩定運行,就此而言,適時總結經驗提煉規則并加以體系化,有其必要;另一方面,也需要考慮我國不斷深化改革的實踐以及風云變幻的國際形勢,在面對經濟新常態、技術變革、國際經貿關系變化等新情況時,對現有的經濟法制度進行適調或補缺。因此,當前考慮經濟法法典化正是適當時機,但也不必操之過急。這也同時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制定經濟法典的可行性:在經濟活動等客觀領域仍處于不斷變動之時,要當即而全面制定經濟法典存在困難。由此,可以考慮的方案是采用經濟法通則或經濟法大綱的方式,先期鞏固有關經濟建設的制度探索成果。
二、法典化與經濟法通則的模式選擇
伴隨著民法典完成的日期臨近,包括經濟法在內的諸多部門都再度提出了各自法典化的呼聲。就經濟法而言,更多學者呼吁制定經濟法通則或經濟法大綱,而呼吁直接制定經濟法典的觀點并不多見。筆者認為,若當下啟動經濟法法典化工作,即使是學者提供相應的建議稿,也應當以經濟法通則為宜。詳細區分,這其中包括如下問題:第一,制定經濟法通則是當下條件所限的階段性目標,還是該項工作的結果性目標?第二,經濟法通則中應當包括哪些內容,如何安排體例和結構?
針對第一個問題,較為普遍的看法是當下比較適合制定經濟法通則,待時機成熟則上升為經濟法法典。與以法典化為努力方向的觀點類似,有學者警覺“與經濟緊密聯系的經濟法是一個不宜也難以法典化的法律部門”,一旦法典化“極易導致其體系的封閉,削弱其適應日益復雜的市場經濟的能力”,因而提出子部門法典化的模式。[28]而且,子部門法典化的研究或呼吁在當下也已有顯現。[29]與上述認識不同,有學者認為經濟立法涉及技術難題,干預性經濟立法因資訊和理論不足而需要不斷修正誤差,“此所以聯系方先進國家的經濟法也趨于零碎,且修正頻繁,偶可聽到把經濟法‘法典化’的主張,未免過于天真”[30]。還有學者認為“對經濟法至多只能制定一部‘綱要’或‘通則’性質的基本經濟法規,以便對各種經濟法規起到一種指導和統帥的作用,也有利于加強、完善經濟執法和經濟司法”[31]。
持經濟法通則是經濟法法典化階段性目標觀點的重要理由是:受當前主客觀條件局限,制定經濟法法典存在困難,可行的路徑是制定經濟法通則。但該觀點在論述今后仍需上升為經濟法典的理由方面并不充分,或許是認為法典更優于通則而基于美好愿望,或者是認為現有研究不足以支撐法典化但今后有可能企及。因而此類觀點愿望美好,且在當前與否定經濟法法典編纂的觀點尚未存在分歧:當前共同努力的目標都是制定經濟法通則。但是,兩者間區別還是應盡早指明更為有利。同意制定經濟法通則但認為不必制定經濟法典的觀點,大致是因為法典化的封閉性難以適應經濟社會發展,或者是經濟法內容紛繁復雜且變動不居,從而否認經濟法典的必要性。或許存在第三條道路,即子部門法典化路徑,但筆者認為其看似兼顧了兩者的需求,但弊端在于:固然子部門法典化在操作上相較于經濟法法典化更為容易,但此種做法也可能導致子部門的獨立而經濟法部門的崩析;更重要的是,一國經濟運行是各經濟系統和制度之間相互作用的結果,從學理上將經濟法各子部門法典化,可能疏忽或疏遠了這些子部門間關系,無法體現經濟法系統、辯證協調的視角,與經濟法所追求的社會本位、公共利益、實質正義等目標相悖。正因為子部門法典化容易畫地為牢,甚至可能引發學術“圈地運動”,因而這種路徑并不可取。
再回到問題本身,即在制定經濟法通則的情形下,是否還要上升為經濟法法典?筆者認為沒有必要,具體理由包括:
第一,需要考慮經濟社會發展與法典化之間的關系。法典化“一是指將涉及同一類社會關系的法律盡可能地集中在一個法律文件中,減少搜檢的難度;二是指立法時應盡可能多地注意到社會關系彼此的聯系,對關聯緊密的社會關系盡可能用同一法律文件來容納;三是明確法的層次性,不能用部門規章或行政法規來代替國家的法律,以實現法的權威性”[32]。但同時,法典化后可能導致“社會關系固化”或者法典無法適應社會變化而出現“法典老化”,因此,伴隨著20世紀社會經濟治理重心從私法轉向公法與管理法的過程,發生了“解法典化”“憲法化”“超國家的立法”“法典重構”等變化。[33]相對而言,民事領域的社會關系相對簡單、穩定,因而私法法典化具有相當的可操作性。且19世紀法典化高潮時期的社會經濟關系亦非像21世紀那樣復雜多樣且變動不居,這也使私法法典化有較好的基礎。反觀經濟法,基礎社會經濟關系變化或受政府與市場關系觀念、思潮等的影響,反映到具體法律制度中形成“世輕世重”的現象尤為常見。且不說備受政策影響的規劃產業法、投資法、財稅法、金融法等領域,即使是相對超脫的競爭法領域,受到競爭法宗旨、競爭政策、產業規制等等因素影響,百年來競爭法規則與實踐也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由此,即使能成功制定經濟法典,如何應對經濟社會變化帶來的法律規則變動,將對立法機關提出嚴峻的挑戰,甚至這基本是一項不可能的任務?;蛟S即使能出臺經濟法典,后人的評價也可能如拉德布魯赫評價《德國民法典》“與其說是20世紀的序曲,毋寧說是19世紀的尾聲”[34]一般,認為“從經濟法典正式出臺的那一天起,其就開始落后于社會實踐了”。
第二,從技術層面出發,也有兩種支持經濟法法典編纂的理由需要回應,以說明經濟法法典化的意義或可能性不大。一種理由認為我國現行經濟立法“法律、行政法規數量眾多,部門規章亦層出不窮”,“由于上述淵源系分散生成,基于種種原因,有時可能對經濟法的整體價值、宗旨、原則等體現得不夠全面,從而會影響經濟法體系的整體協調性,不利于發揮經濟法規范作為行為規則和裁判規則的功用”。[35]相應地,通過法典化方式解決現有經濟法規則不協調問題,是法典化的重要理由。但問題是,解決法律規則不協調問題的手段可能包含法律等規則審查、解釋及司法適用等多種途徑,法典化可能只是一種想象的理想愿景。具體而言,解決法律規定空白或矛盾的方法或路徑至少包括:第一,按照《立法法》中關于法律解釋和法律適用的規則進行處理。第二,針對經濟法領域部門規章或地方性法規、規章較為普遍的現象,政府會出臺規范性文件審查或法規清理等措施。前者如《國務院關于在市場體系建設中建立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的意見》,對政策制定機關制定涉及市場主體經濟活動的規章、規范性文件和其他政策措施進行公平競爭審查,同時對行政法規和國務院制定的政策措施、政府部門負責起草的地方性法規等,在起草過程中也要進行公平競爭審查。后者如《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做好法律清理工作的通知》(國辦發〔2008〕109號),對現行法律中存在明顯不適應、不協調等問題進行集中梳理。第三,發揮法律解釋和法律漏洞補充等機制的作用,提高法律規則間的協調性。盡管近年來不斷有學者提出法學研究需從立法論轉向解釋論,[36]但面對稍加變化的社會實踐和稍微復雜些的社會關系,公眾的第一直覺反映是“我國整體法制水平不高,此問題法律沒有規定”,因此強調“需要立法或修改法律”的立法論思維仍非常強大。事實上,寄希望于立法全面預見法律需處理的問題,并相應提出解決辦法,僅僅是公眾對法律的美好愿望。在立法不足或規則沖突時,法律解釋的必要性就凸現出來了。“法律解釋的任務就在于:清楚可能地規范矛盾,回答規范競合及不同之規定競合問題,更一般的,它要決定每項規定的效力范圍,如有必要,并須劃定其彼此間的界限?!?a id="w37">[37]第四,通過司法裁判解決法律適用問題。司法裁判的普通案件并不涉及法律適用難題,有爭議的往往是所謂疑難案件,疑難點或許會涉及沖突法律規則的選擇適用問題,這可以通過前述法律解釋方法進行處理,包括有權解釋和學理解釋等方法。疑難案件更多的情形是涉及價值判斷和選擇,此時可能會涉及多個法律規則皆可適用的情形,如何裁判的問題主要取決于價值選擇,即考慮優先選擇保護哪一方利益或者如何進行利益衡量的問題,這并非典型意義的法律規則不協調問題。由此,以現有經濟法淵源層級不高、分散容易形成規則沖突或不協調為由,主張編撰經濟法典以消除上述問題,只是論述了問題的一方面;其并沒有考慮法典編撰的成本和可能的后續影響,因而主張經濟法法典化的理由并不充分。在筆者看來,法典化相較于采用以法解釋為主的方法解決法律規則不協調問題,成本更高,因而不是一種好的選擇,更遑論法典化是否就一定能成功。
另一種理由認為民法采用制定《民法通則》,到頒布《合同法》《物權法》《侵權責任法》等法律,進而制定《民法總則》并形成《民法典》,此種立法進程可以為經濟法法典化進程所模仿。筆者認為,民法法典化路徑和經濟法的情形有所不同,簡單進行類比對經濟法并無助益:《民法通則》制定時,我國幾乎沒有相應的民事單行立法,因此制定《民法通則》以確立最基礎的民事制度,相當于在白紙上畫畫,具體制度并不受已有法律的影響。但經濟法通則制定時,經濟法各子部門的法律法規情況存在較大差異,有的領域已有重要法律出臺或相應法律較為齊全,而有的子部門尚未出臺最基本或最重要的法律規范。因此,制定經濟法通則時,是否需如《民法通則》般對基本民事制度進行較為全面的規定,不無疑問。這實際上涉及經濟法通則如何安排篇章體例和考慮各章間均衡的問題。
此外,從法典結構和體系而言,民法和經濟法的基礎也不同:我國民法典起草中,無論涉及人格權編是否獨立,還是采用七編、八編或九編體例等問題,[38]盡管也引起了學者間的爭議,但其體系的基本框架仍然是由潘德克頓體系奠定的。然而在經濟法法典化過程中,學者對法典體例的設想缺乏由歷史形成的體系信仰,各學說間差異較大且無國外立法先例可鑒,因而要形成科學合理的法典篇章體例難度頗大。即使在制定經濟法通則時該問題同樣存在,但面臨上升為經濟法典之時,難度會更加凸顯。
接下來的問題是,《經濟法通則》中究竟該如何規定?參酌程信和教授提供的300條“學者建議稿”,筆者認為可在此基礎上改進,包括:
第一,遵循詳略得當的思路,既照顧體系,又關注重點。現有學者建議稿采用總則、分則和附則的體例,在總則中按照基本規定、主體(權利)、行為、責任的邏輯展開,在分則中再區分國民經濟發展的市場基礎、規劃導向、宏觀調控、基本動力、監督機制五大板塊,這主要是從結構體系設計角度考慮的。按照建議稿起草者的想法,通則條文數多少并不要緊,“重要的是,經濟法所必須涵蓋的基本內容在通則中是否都考慮到了,通則能否統領各項經濟法律制度,通則可否付諸實施、收到實效。完整、通用、可操作,才是衡量達到預期的尺度”[39]。筆者認為,完整的提法非常重要,的確可以借《經濟法通則》制定之機,將我國經濟發展實踐中多年來保障經濟穩定協調發展的舉措法治化,并且能反映經濟法學多年來對經濟法體系等研究的成果。當然,完整的要求也并不意味著各部分都平均,而是應當在兼顧體系的基礎上抓重點。該問題主要表現在如何平衡通則與現有子部門法律之間的關系。舉例而言,建議稿中第七章“市場運行法律制度”部分,我國已有規范經營者間競爭關系的《反壟斷法》《反不正當競爭法》及規范經營者、消費者間關系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價格法》《產品質量法》《食品安全法》《廣告法》等消費者法,可以認為此部分的法律規范相對完善,因此可以采用準用性規則[40]指引到具體的子部門立法進行調整。如此操作的好處是:首先,可以避免《經濟法通則》與具體子部門法規定的重復,從而節約立法資源;其次,能夠明確子部門立法與《經濟法通則》的關系,保障經濟法體系的完整性;最后,能夠兼顧立法的穩定和靈活需求,即各子部門法可因立法需求而相應修改,而《經濟法通則》保持相對穩定。
除子部門立法相對完善的情形,《經濟法通則》分則中還存某些領域或板塊的相關立法缺乏的情況,這應當是《經濟法通則》立法的重點。例如,發展規劃法律制度、產業法律制度和財政法律制度都能起到經濟引領作用,[41]相應的規劃、產業、財政實踐在我國經濟活動中廣泛存在且發揮了重要作用,但相關領域的立法顯然不完善。我國曾有制定《計劃法》《宏觀調控法》的學者建議,[42]并有全國人大代表提出相關議案[43]。但至今在這些領域中仍缺乏《規劃法》《產業(發展或振興)法》《財政基本法》《財政轉移支付法》等重要的法律制度。應當說,在短期內相關法律制度的出臺存在困難的情形下,通過《經濟法通則》將立法、實務和學術部門取得共識的重要規則固定下來,不僅是可行的,而且能體現出《經濟法通則》立法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第二,注意部門法特點與立法的協調?!皩W者建議稿”的總則部分按照主體—行為—責任的邏輯設計,這符合法學的一般慣常。此種邏輯設計還需要與經濟法部門的特點相結合,衡量采用“目的程式”或“條件程式”的立法技術。[44]法律人非常熟悉刑法或民法的“構成要件式”的規則和思維模式,但經濟法的經濟性、宏觀性和專業性特點使其規則無法完全以“構成要件式”的模式予以規定。例如,在規劃、產業、預算等宏觀調控領域,基于維護經濟協調發展的總目標之下,存在短期和長期、中央與地方、公與私等不同的利益及具體相關主體,若以一定的法律規定這些利益保護的固定順位或優劣等級,則未免顯得呆板。經濟法治實踐往往是根據具體情況,通過特定程序使得各方利益代表充分發表意見、進行博弈,通過發揮公眾民主或精英民主的方式進行決策,并以問責制保障相應決策的落實。因此,在《經濟法通則》的結構設計的主框架下,還應當注重宏觀調控或市場規制活動的程序性控制問題。
另一個與之存在一定關聯的問題是經濟法責任制度。按照對法律責任的傳統認識,區分民事、行政和刑事責任并統稱為“一般法律責任適用”,不僅與《民法總則》《刑法》等法律規則重復,而且這些法律責任形式實質上應當是法理學的研究內容,各部門法對此的研究與運用也不應局限于部門法的高度和眼光。[45]同時,受法律責任實體化思維的影響,在第六章第二節“特別責任制規定”中又增加了“經濟效益責任制”“經濟安全責任制”“任職經濟責任制”“非經濟刑事責任”等條款。事實上,上述責任從承擔形式來看,既可能超越法律責任范疇而進入政治責任或領導責任的領域,[46]且在法律責任范圍內實質上是由民事、行政、刑事責任形式相組合而成。另需注意的是,前文提及經濟法對經濟管理等關系的調整采用“條件程式”是一大特點,因此,《經濟法通則》應當在規定規劃、產業、財政預算等法律制度之程式后,輔以科學的問責制[47]保障制度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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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專題”收錄了三篇與互聯網、大數據等技術引發的經濟法制及其實踐變化有關的文章。第一篇是潘寧碩士生的論文《獎勵型眾籌在中國的異化發展》,認為Reward-based Crowdfunding應譯為獎勵型眾籌,其以承諾獎勵為吸引,向眾人募集少量資金以實現特定目的的方式,較為適應早期創業的資金募集方式。比較中美獎勵型眾籌的典型平臺及其運作后,論文認為獎勵型眾籌在中國的發展異化與我國互聯網監管強調事前事中監管、帶有監管父愛主義色彩有一定關系,因而需要注重事后救濟制度完善。姚倩倩的論文《基于區塊鏈技術的加密“貨幣”法律問題研究》指出,加密“貨幣”在不同交易場景中呈現出貨幣、商品或者金融工具屬性,各國對私人加密“貨幣”或法定數字貨幣的態度與各國國情密切相關。對加密“貨幣”進行金融監管是各國共識,盡管我國禁止私人加密“貨幣”,但作為其底層技術的區塊鏈技術在法定數字貨幣研發及其他領域均有運用。為適應經濟社會及技術發展,今后的數字貨幣監管政策還應當注重金融監管體系完善,并重視金融消費者保護。付大學副教授和凡換碩士生的論文《共享單車是一種共—私混合財產》,不拘泥于傳統物權法理論,而從權利束角度理解共享單車產權,并倡導對單車企業及用戶權義適當配置。
“論壇”欄目收錄的三篇論文,分別是:張馨予博士生的論文《納稅人誠實推定權的確證困局與演繹設計》認為,納稅人誠實推定權的確證仍存在悖論,我國現行稅法環境不適合將誠實推定權明確規定在《稅收征收管理法》中,但其作為納稅人人格尊嚴的重要組成權利,誠實推定的精神應當融入我國稅收征管行為中,以防止行政權力對納稅人的過度侵犯,并有助于構建我國新型稅收征納關系。吳長軍副教授和李子焱碩士生的論文《大數據時代回執報稅制度研究》認為,在大數據時代的納稅申報程序中,應當采用回執報稅方式替代現行的網上申報流程。為此,需要考量各方進行制度改革的利益驅動,以構建政府數據統一共享平臺,并規定涉稅第三方主體向稅務機關定期報告相關信息;同時,也需要注重在數據匯總等過程中對數據和信息進行適當保護。丁燕教授的論文《論經濟法學分析框架下的破產法發展進路》從經濟法基礎理論、產業政策法、財稅法和競爭法四個維度分析其與破產法發展的關聯,認為破產法與其他學科之間的交叉融合已經成為常態,尤其需重視經濟法對破產法的指導功能。
“實踐研究”欄目收錄了李逸竹博士生的論文《標準必要專利侵權判定標準之實踐分歧與法理探析》和胡耘通教授、馮子軒副教授的論文《環境政策審計制度實施考量及完善路徑》。前者從西電捷通訴索尼案入手,說明大陸法早期認為FRAND承諾不具有締約效果意思,因而屬要約邀請,擅自使用專利行為構成侵權;而英美法承認FRAND承諾的許可效力,專利權人負擔授予許可的義務。2015年歐盟法院創設談判步驟分析法,兩大法系有制度融合趨勢,平衡權利人與行業實施者之間的利益。我國對此的立法回應可以是在《專利法》修改中于第六章“專利實施的強制許可”和第七章“專利權的保護”下進行規定。后者認為環境政策審計是環境治理的重要工具,我國雖有相關實踐但存在法律依據不足、環境政策審計評價模式落后、處理方式不當和信息披露不佳等問題,論文就上述四方面相應提出了完善環境政策審計制度的建議。
“立法評議”欄目收錄了金楓梁講師的論文《滴滴系列集中案反壟斷申報的適用困境》,以滴滴系列經營者集中案分析現有申報標準適用中存在的問題,建議以交易規模作為新的申報標準,以適應數據經濟發展。
“講座”欄目收錄了史際春教授主講的人大法學院第99期教授沙龍講座——《稅法的多重目的和非稅制約因素》,強調個人所得稅法改革要注重培養納稅人意識暨培養現代公民的功能目的,政府降低稅費為民營企業減負固然有益,關鍵還是要給小微企業一個穩定的納稅預期,營造優良的法治營商環境。
本期的“書評”欄目刊載了孫瑜晨博士生的文章《經濟法何以能成為“常規科學”?》,借用庫恩范式中判斷學科成熟的三要素,分別從經濟法基礎理論、方法論和歷史研究角度說明以《經濟法學理論演變原論》為代表的張世明教授的系列著作對經濟法學的理論貢獻。
“學術動態”欄目刊登的是朱國華教授和蔣鑫濤碩士生合作的《第四屆浦江法治論壇暨中國上市公司合規戰略論壇會議綜述》,在企業合規日益受重視的當下,第四屆浦江法治論壇匯集產學研各界精英共研上市公司合規戰略,有諸多思想火花和實踐經驗。一份相對簡要的會議綜述不僅記載了論壇的盛況,更重要的是提煉問題、溝通交流、凝聚共識,致力于公司治理與合規的新發展。
“他山之石”欄目刊登了趙海樂副教授的文章《安全化視角下美國外資審查中的“關鍵技術”研究》和董暖博士生的文章《第三方資助國際投資仲裁的信息披露問題研究》。前文指出,2018年美國《約翰·麥凱恩2019年國防授權法案》大幅擴張關鍵技術在外資并購和出口管制中的功能,并將貿易和投資領域中的關鍵技術合二為一。這種做法并不突然,反映了其國內政治需求。在既有法律框架難以對美國“技術安全化”提供解決方案之時,我國更實際的做法是對技術問題“去安全化”以及對中國在世界中的角色“去道德化”。董暖博士生的論文針對國際投資仲裁中日益增多的第三方資助現象,要求建立有效的信息披露制度以抑制其弊端。文章對第三方資助國際投資仲裁的信息披露的依據、具體制度設計等進行了細致的考察。
[1]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法學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
[2] 參見程信和:《經濟法通則原論》,載《地方立法研究》2019年第1期。
[3] 參見《關于形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幾個問題——王兆國副委員長在第十六次全國地方立法研討會上的講話》,載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組織編寫:《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學習讀本》,新華出版社2011年版,第16頁。
[4] 程信和:《經濟法通則原論》,載《地方立法研究》2019年第1期。
[5] [美]塔瑪爾·赫爾佐格:《歐洲法律簡史:兩千五百年來的變遷》,高仰光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334頁。
[6] [德]弗朗茨·維亞克爾:《近代私法史——以德意志的發展為觀察重點》(上),陳愛娥、黃建輝譯,上海三聯書店2006年版,第335、340頁。
[7] “總括上述有關一部真正優秀的法典所當具備條件之論述,很顯然,幾乎沒有發現任何一個時代夠格?!薄叭绻窃谝粋€并未達臻此一藝境的時刻編纂法典,則下述弊病勢無可免:司法表面上似由法典規定,而實際則由法典之外、充任真正的絕對權威的其他什么所調控。”見[德]弗里德里希·卡爾·馮·薩維尼:《論立法與法學的當代使命》,許章潤譯,中國法制出版社2001年版,第18、20頁。
[8] 參見[德]霍爾斯特·海因里?!ぱ趴撇妓梗骸妒攀兰o德國民法科學與立法》,王娜譯,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117、123頁。
[9] 參見王利明:《民法典體系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63頁以下。
[10] 例如,在行政法領域,有學者呼吁制定一部統一的行政法典,見章志遠:《中國特色行政法法典化的模式選擇》,載《法學》2018年第9期;也有學者建議制定行政基本法,見江必新:《邁向統一的行政基本法》,載《清華法學》2012年第5期。商法學界也有法典化的熱情,有呼吁制定商法典的,如范?。骸毒幾搿粗袊谭ǖ洹登罢靶运伎肌罚d《廣東社會科學》2018年第3期;有認為需制定商法通則的,如趙旭東:《民法典的編纂與商事立法》,載《中國法學》2016年第4期。此外,環境法學者也呼吁制定環境法典,如呂忠梅、竇海陽:《民法典“綠色化”與環境法典的調適》,載《中外法學》2018年第4期;曹煒:《論環境法法典化的方法論自覺》,載《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9年第2期;等。
[11] [美]塔瑪爾·赫爾佐格:《歐洲法律簡史:兩千五百年來的變遷》,高仰光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331頁。
[12] 參見方夢淳:《法典化、法典法及其未來》,載《福建法學》2015年第2期。
[13] 參見[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分布》,吳叡人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6頁。
[14] 炎黃子孫、華夏民族常指中國人,但“到秦始皇統一時,華夏族已經是民族大融合的產物了,其中純粹的炎黃子孫恐怕已經是少數了”。中國原指周天子居住的國,但此概念日后融入了民族、血緣、文化等因素,變得范圍不固定。參見葛劍雄:《統一與分裂:中國歷史的啟示》,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14-26頁。
[15] [德]K·茨威格特、H·克茨:《比較法總論》,潘漢典、米健、高鴻鈞、賀衛方譯,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139頁。
[16] 參見[秘魯]瑪麗亞·路易莎·穆里約:《大陸法系法典編纂的演變:邁向解法典化與法典的重構》,許中緣、周林剛譯,載《清華法學》2006年第2期。
[17] 參見陸青:《論中國民法中的“解法典化”現象》,載《中外法學》2014年第6期。
[18] 朱明哲:《從19世紀三次演講看“法典化時代”的法律觀》,載《清華法學》2019年第3期。
[19] 參見葉姍:《再議制定經濟法通則的必要與可能》,載《人大法律評論》2016年卷第三輯,法律出版社2017年版,第311-312頁。
[20] 《經濟法學》編寫組:《經濟法學》,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第127頁。
[21] 張守文:《當代中國經濟法理論的新視域》,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224頁。
[22] 楊立新:《從民法通則到民法總則:中國當代民法的歷史性跨越》,載《中國社會科學》2018年第2期。
[23] 參見[美]保羅·肯尼迪:《大國的興衰》,陳景彪譯,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6年版,第432頁。
[24] 參見[美]弗朗西斯·福山:《政治秩序的起源:從前人類時代到法國大革命》,毛俊杰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9-21頁。
[25] 黃宗智:《中國經濟是怎樣如此快速發展的?——五種巧合的交匯》,載《開放時代》2015年第3期。
[26] 參見[美]德隆·阿西莫格魯、詹姆斯·A.羅賓遜:《國家為什么會失敗》,李增剛譯,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15年版,第313頁。
[27] 參見[法]托馬斯·皮凱蒂:《21世紀資本論》,巴曙松等譯,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中文版自序。
[28] “現階段立法和司法實踐經驗缺乏、概念化不足、基本理論的欠缺和法典的自閉性缺陷決定了經濟法尚不具備法典化的條件,但應當積極促進自身體系的優化升級,以子部門法典化為路徑推進法典化進程?!眳⒁娧所i:《法典化背景下的經濟法體系構造——兼論經濟法的法典化》,載《北方法學》2016年第5期。
[29] 例如,邢會強:《論金融法的法典化》,載《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1期;喬新生:《為何要制定財政法》,載《人大研究》2019年第3期;郭綱:《制定〈財政法〉的兩種現實路徑》,載《中國經濟周刊》2016年第37期。
[30] 蘇永欽:《經濟法——已開發國家的任務與難題》,載史際春主編:《經濟法總論(教學參考書)》,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142-143頁。
[31] 史際春、鄧峰:《經濟法總論》,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170頁。
[32] 喬新生:《中國法典化之路》,載《政治與法律》1998年第1期。
[33] 參見[秘魯]瑪麗亞·路易莎·穆里約:《大陸法系法典編纂的演變:邁向解法典化與法典的重構》,許中緣、周林剛譯,載《清華法學》2006年第2期。
[34] 參見[德]K·茨威格特、H·克茨:《比較法總論》,潘漢典、米健、高鴻鈞、賀衛方譯,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218頁。
[35] 張守文:《當代中國經濟法理論的新視域》,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223頁。
[36] 參見傅郁林:《法學研究方法由立法論向解釋論的轉型》,載《中外法學》2013年第1期。
[37] [德]卡爾·拉倫茨:《法學方法論》,陳愛娥譯,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第194頁。
[38] 參見易繼明:《歷史視域中的私法統一與民法典的未來》,載《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5期。
[39] 程信和:《經濟法通則原論》,載《地方立法研究》2019年第1期。
[40] 準用性規則是沒有明確規定行為規則的內容,但明確指出可以援引其他規則來使本規則的內容得以明確的法律規則。見張文顯主編:《法理學》,法律出版社1997年版,第70頁。
[41] 參見史際春、宋槿籬:《論財政法是經濟法的“龍頭法”》,載《中國法學》2010年第3期。
[42] 參見劉文華:《計劃法簡論》,載劉文華:《走協調結合之路》,法律出版社2012年版,第72頁以下。
[43] 參見張守文:《當代中國經濟法理論的新視域》,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229頁。
[44] 參見蘇永欽:《經濟法——已開發國家的任務與難題》,載史際春主編:《經濟法總論(教學參考書)》,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142-143頁。
[45] 參見史際春、姚海放:《再識“責任”與經濟法》,載《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04年第2期。
[46] 參見鄧峰:《領導責任的法律分析:基于董事注意義務的視角》,載《中國社會科學》2006年第3期。
[47] 參見史際春、馮輝:《“問責制”研究:兼論問責制在中國經濟法中的地位》,載《政治與法律》200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