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抱拳執禮，一個乳燕投林，掠過河面，抬眼人已到了河岸。

林燁看著河面上不時蕩起的層層波紋，目光漸漸內斂，殺機涌動在眼底。

今夜是知府的死期，林燁不愿提及的原因非是其他，只因此人與自己同姓，細說起來也算一家，按輩分林燁還得叫他一聲三舅爺。

正盤算著，只覺身后有人為自己披上的衣服，轉身去看，卻是明月羞澀的低下頭，一扭頭就跑回了船艙。

這丫頭吃醉了吧？

一陣涼風來襲，林燁身形一動，隱在夜色中沒了蹤跡。

魚姐兒紅著臉，看蘇云汐和明月都睡了，這才打個響指，不遠處一條小船悠悠蕩出。

……

林知府躺在小妾身旁，呼呼大睡，門外，屋頂都派了人盯著。

而整個小妾的院子，都一直掌著燈，除了各處站崗的，還每三步都有一隊五人的執刀護衛，來回巡視。

三更快到，林知府突然身子抽搐，腰背劇痛無比，身旁的小妾被驚醒，親眼看著林知府渾身散出紅斑，不一會兒就一命嗚呼了。

知府林為民，自小便有怪病，不能食用蠶豆，否則便有性命之憂。因這病，他常尋藥膳方子，最近癡迷于三七燉雞，每日都要吃一整只。林燁第一日來，便是將他喂雞用的飼料加入了蠶豆粉。而買通下人用的上等三七，自然也做了手腳。

論救人，毒帝沒那份閑情逸致，但若下毒，他若要做，自然天衣無縫。今夜來，林燁算準了林為民必定加強了自己居所的護衛，而他的庫房必不會有太多人。這些年貪贓枉法的黑錢，林燁怎會留給下任知府，自是要打包帶走。

一包包銀子被林燁從府庫丟到墻外，那里便是魚姐兒打了響指，安排下的水幫兄弟。

府庫搬空，林燁又回到廚房，一把火點下去，趁著救火，自己大搖大擺走出了知府大院。

看著滿滿兩大船的金銀，魚姐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么多錢，別說見過，想都沒敢想過。

“木公子，你…你真是神了！”

“還要請魚姐兒幫忙，這兩船白貨，一船是在下給水幫的謝禮，另一船還請魚姐兒幫我想辦法運到寧縣，將來抗擊大陳，這些錢能用到需要的地方。”

魚姐兒搭著手，嬌笑道：“那你怎么謝我？別忘了，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呃？不知魚姐兒想我如何報答？但凡力之所及，不違天地良心的，我答應便是?！?

“救命之恩理該以身相許啊！”

林燁一個趔趄，腳下一滑，搖搖晃晃，噗通一聲掉入河里。

魚姐兒縱身一躍也跳了下去，玉手勾住林燁：“怎么？看不上我水幫啊？”

毒帝不會水，偏偏林燁也不會水，幾口水下去，想死的心都有了，哪還有功夫回話？整個人不自覺往河底滑去。

魚姐兒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扎了下去。迷蒙中，魚姐兒水嫩的雙唇和林燁的交纏在一起，感覺到空氣，林燁貪婪的吮吸著……

把林燁拖到船艙，他已經昏了過去。魚姐兒替他脫了濕衣服，蓋上被子，卻依舊見他凍得蜷成一團，渾身打著哆嗦，磕得牙咯咯作響。

看看天色，正是夜里水上最冷的時辰，現在總不好讓他娘子看到他這副模樣。江湖兒女事急從權，魚姐兒一咬牙，拉了簾，自己也褪下濕掉的衣服，睡在了林燁身旁并將他捂在懷中。

河水輕蕩著小舟，微風輕撫過河面，就連蘆葦也跟著它輕輕搖曳。

林燁太累了，自從離京至今，他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

夢中，他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地方——寧縣。

那是毒帝出生的地方，他沒有父母，或者說他只是一個棄嬰，是寧縣的鄉親你家一口粥，他家一口飯養大的。

他見到了縣東邊的王嬸又佯怒著舉著掃帚：“臭小子，又來偷我的雞蛋！”

他遇到了陳大爺家的大黑狗拼命追著自己跑，然后猛地把自己撲倒，歡快地舔著自己的臉。

他看到了劉奶奶把他拉到廚房，在灶臺邊扒了他的破破爛爛的單衣，給他穿上滿是補丁的棉衣棉褲，還在他手里塞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

他還牽著小花的手，兩人你一口我一口舔著小花媽媽做的糖糕。

還有自己的師父。

“告訴為師，你為何要修仙呢？”

“我要保護小花和大黑！”

“嚯嚯，志氣不小嘛，還有呢？”

“還有就是對付壞人，打壞蛋。”

“哦哦哦！好好好，但是啊，天下的壞人是打不完的？”

“咦？為什么打不完？”

“師父！”

“師父！”

林燁一下子驚醒，原來是夢。一抹額頭的汗珠。咩？我的衣服褲子呢？

側身一看，魚姐兒睡在一旁。

我靠！闖禍了！

掀開被子一看，林燁臉都綠了，反手便要一掌拍下，卻見魚姐兒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淚花。

林燁的手掌懸在了半空，而后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

隨便抓了衣服，快速披上，他現在就想逃！

魚姐兒不攔他，對于自己來說，這已經足夠了，縱使他千好萬好，自己如何傾慕，如何鐘意，留不住人也留不住心，那就留一個回憶也罷。

等林燁在岸邊七拐八繞找到蘇云汐的小船，魚姐兒早就等在這了。

“怎么？昨夜你沒和你娘子在一起嗎？”魚姐兒故意揶揄他，眉角掛著三分勾引，七分得意。

林燁尷尬咳了一聲：“昨夜我出去辦點事?！?

明月眼尖看出二人神色不對，而林燁的衣服都還沒干，連帶魚姐兒也是。于是急忙擋在林燁身前：“公子，昨天走的急，娘子的藥沒了，你快去抓幾副。”

蘇云汐昨夜又醉了，此刻都還迷迷糊糊：“相公，我要吃碧玉銀耳羹?！?

明月一邊支應公主，一邊擠眉弄眼讓林燁快走：“娘子，你又說胡話了。”

林燁這才脫身：“好，我去抓藥，你們在這等我?！?

一邊走，林燁一邊試著回憶昨夜發生了什么。猛然，一只大手拍在了林燁肩膀，把他嚇一跳，回身一看：原來是趙虎。

“木公子，你這面色蒼白的，是不是病了，我叫你好幾聲都沒見你答應?！?

林燁一時也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話，總不能說自己被你妹妹睡了吧，這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哦，是呀，我去給我娘子抓幾味藥。”

“你這衣服怎么都還濕著？又被你娘子丟水里啦？”

你大爺，我是自己想掉下去嗎？還不都是你那好妹妹干的。氣歸氣，但嘴上卻不敢說：“不小心，不小心！”

趙虎勾著他的肩，背過往來的行人，低聲對他說道：“知府大人得了怪病暴斃，府庫的銀子也被人盜了?，F在盤查得緊，出城很難。我認識的捕頭告訴我，京城來了大官，說話就到。你們必須趕快動身，改走水路，魚姐兒水上路子多，至少你能一直到涿州。”

林燁點了點頭：“好，多謝趙兄！”

……

買了藥，和一應所需物件，林燁換了衣服回到船上。

也顧不得尷尬，還是要求魚姐兒幫忙。

“你不用說了，哥哥派人來過。我已經吩咐下去，就等你回來便可動身。”

說完魚姐兒開心的一笑，深邃的酒窩下，露出那兩顆小虎牙。

林燁也只好尷尬的笑笑回了船艙。

“相公，你怎么沒買那個胭脂水粉呢？”

“買那個干嘛？現在又用不到?！?

蘇云汐略有失望：“不是我用，我昨晚答應魚姐兒要送她一套上好的京黛子，我記得我和你說過的。”

看著她嬌嫩的肌膚，近日已經漸漸失去光澤，林燁目光閃躲，叉開了話題：“跟著我讓你受苦了?！?

蘇云汐收好東西，坐直身子，煞有介事的說道：“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對，太任性，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我答應你，以后再也不會了，你是我的相公，這輩子你到哪我都會陪著你，再也不要和你分開?！?

林燁左顧右盼感覺像是眼中進了沙子，低下頭拉起她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淚滴打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