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買賣合同的訂立

16 合同期滿后未另行訂立合同雙方權利義務的確定

——泰興新奧燃氣有限公司訴揚州中石油昆侖燃氣有限公司買賣合同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江蘇省泰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蘇12民終559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買賣合同糾紛

3.當事人

原告（被上訴人）：泰興新奧燃氣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奧公司）

被告（上訴人）：揚州中石油昆侖燃氣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昆侖公司）

【基本案情】

雙方自2011年起發生“壓縮天然氣”（英文簡稱CNG）業務往來。2013年10月24日，雙方簽訂《購銷合同》一份，合同載明：本合同約定甲方（昆侖公司）自2013年10月20日開始向乙方（新奧公司）穩定供氣。本合同有效期內甲方日供應乙方壓縮天然氣1.5萬～3萬方（即立方米，下同）。運輸方式及交接：由甲方負責CNG運輸車負責運輸。壓縮天然氣的交接地點為：乙方泰興北二環天然氣儲配站內。雙方應委派代表在《供購氣量交驗單》上簽字確認甲方加氣數量，乙方于卸氣后在交驗單上注明實際卸氣數量。本合同約定壓縮天然氣的計量方式采用質量流量計計量。以甲方充裝計量結果為準，乙方計量結果為復核。雙方的計量器具按國家規定的檢測周期進行計量檢定，需向對方提供法定檢測部門的鑒定書。根據國家規定及行業慣例，根據乙方復核結果，甲方供應給乙方的壓縮天然氣產生的氣差，由乙方承擔每車CNG氣差≤氣量的2%以下部分，甲方承擔每車CNG氣差大于總氣量的2%以上。任何一方對對方的天然氣計量有異議時，聘請雙方認可的法定檢測部門對雙方計量器具予以檢定。如果屬于計量器具精度的原因造成的誤差，誤差方應根據檢定結果修正計量值并承擔由本次檢定所涉及的計量器具及其他儀表的檢定費、陪檢人員勞務費等。并補足因計量誤差引起的氣量損失。本合同約定甲方供應給乙方的壓縮天然氣價格定為3.7元/立方米（含運費和稅金）。氣款結算：氣量結算以雙方簽認的《供購氣量交驗單》為結算依據。雙方合作采用預付款方式，即從雙方確定首次用氣之日前五日內，預付下周7天的總計劃量氣款；以后以七天用氣量為周期進行預付，每周四前預付下周的預付款，甲方收到乙方的預付款后給予加氣。每月月末前一天為結算日。結算日后3日內甲方將當月的氣量明細表以傳真形式發給乙方，經乙方核對無誤后，甲方根據結算金額向乙方開具增值稅發票，并于月底前郵寄給乙方。

雙方因供氣量、價格問題，又簽訂《補充協議》一份，載明：為甲乙雙方于2013年10月24日簽訂的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作為補充，經雙方友好協商達成如下協議。1.供氣時間及價格：從2013年12月5日起至2014年1月31日止，當甲方日供應乙方壓縮天然氣1.5萬～3萬方（含3萬方），氣價執行3.7元/立方米（含運費和稅金），當甲方日供應乙方壓縮天然氣3萬～5萬方（含5萬方），氣價執行3.85元/立方米（含運費和稅金）。2.乙方每日上報計劃量不超過5萬立方米且上下浮動控制在1萬立方米以內，特殊情況經雙方協商，超出5萬方氣量部分執行氣價3.85元/立方米。3.甲方需保證為乙方提供足夠的運輸的車輛（淮安三江運輸有限公司）隨到、隨加和隨卸。4.乙方預付款按3萬方/日×3.7元/立方米×7天，支付77.7萬元，在下一結算周期提前2個自然日到賬，節假日提前預付。5.此協議為原合同的補充協議，其他條款不變。

2013年10月至2014年6月14日，新奧公司分批向昆侖公司購買了部分壓縮天然氣。雙方之間產生的天然氣往來貨款均已結清，昆侖公司向新奧公司分批開具了相應的增值稅發票，新奧公司已收到增值稅發票。

2014年10月至2015年12月16日，雙方工作人員通過QQ聯系，核對碼單量、卸氣量及運輸氣差、發票開具等事宜。2014年5月29日雙方工作人員通過QQ聯系，就4月30日至5月26日開票事宜，昆侖公司工作人員表述“領導說按原價先結，氣損后算，需要商議，之后再補上，之后我們王總會過去跟你們商議”，新奧公司工作人員陳述“剛我也問了一下顧總，他讓你們先不要開票了，票開過來我們也不能入賬”。

2014年11月13日雙方工作人員通過QQ聯系，確認2014年4月21日至6月14日碼單量為1032668.95方，卸氣量為955713方，昆侖公司已按照碼單量開具了發票，在此期間輸差未結算。

訟爭雙方因2014年4月21日至6月14日天然氣的氣損差額產生爭議，雙方協商未果，新奧公司遂訴至法院。

【案件焦點】

1.雙方2013年10月24日簽訂的《購銷合同》是否已經到期且履行完畢；2.新奧公司要求昆侖公司賠償氣差損失的訴訟請求能否予以支持。

【法院裁判要旨】

江蘇省泰州市泰興市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泰興新奧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補充協議》所約定的期限不是2013年10月24日《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期限的補充規定。首先，2013年10月24日雙方簽訂的《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并未明確約定合同終止時間，亦未約定合同的解除或終止條件。從該合同內容可以看出雙方均希望保持長期友好的合作關系。其次，《泰興新奧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補充協議》中明確載明“為甲乙雙方于2013年10月24日簽訂的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KLRQ—YZKL—2013—031第4.1條和第7.1條作為補充，經雙方友好協商達成如下協議……”，說明《泰興新奧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補充協議》簽訂目的是為2013年10月24日原被告簽訂的《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中第4.1條和第7.1條進行補充，僅是對合同部分條款的補充。2013年10月24日《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中第4.1條約定“本合同有效期內甲方日供應乙方壓縮天然氣1.5萬～3萬方”，第7.1條約定“本合同約定甲方供應給乙方的壓縮天然氣價格定位3.7元/立方米（含運費和稅金）”，由此可見該補充協議的主要目的系對天然氣的價格和供氣量進行變更，而非對合同期限進行變更。雖《泰興新奧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補充協議》中約定了供氣時間，但在該補充協議的第5條約定“此協議為原合同的補充協議，其他條款不變”，該時間約定應視為雙方對特定時間內天然氣價格和供氣量進行進行了變更，而非對《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的期限進行了變更。最后，《泰興新奧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補充協議》期滿后，雙方仍然發生了數筆天然氣的購銷往來。雙方既未另行達成天然氣購銷合同，又未書面或以其他合法形式通知對方解除或終止2013年10月24日簽訂的《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故《泰興新奧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補充協議》所約定的期限不是2013年10月24日《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期限的補充規定。

雙方仍應遵照2013年10月24日簽訂的《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約定履行各自義務?！秹嚎s天然氣購銷合同》中約定“根據國家規定及行業慣例，根據乙方復核結果，甲方供應給乙方的壓縮天然氣產生的氣差，由乙方承擔每車CNG氣差≤氣量的2%以下部分，甲方承擔每車CNG氣差大于總氣量的2%以上”。因此在天然氣購銷合同中，天然氣氣差在氣量2%以內由原告自行負擔，超出氣量2%的部分應由被告負擔。關于氣差數額的確定，法院認為，在《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中第6.2條、第6.4條進行了約定壓縮天然氣的計量“以甲方充裝結果為準，乙方計量結果為復核”“根據國家規定及行業慣例，根據乙方復核結果，甲方供應給乙方的壓縮天然氣產生的氣差……”，即一般情形下，天然氣的氣量以被告方的充裝計量結果為依據，乙方計量結果為復核，但在發生氣差時，應當以國家規定、行業慣例及原告復核結果計算。同時，在《壓縮天然氣購銷合同》中第8.1條中約定“氣量結算以雙方共同簽認的《供購氣量交驗單》為結算依據”，而非昆侖公司辯稱的“氣差結算依據在于《天然氣銷售交接憑證》”。在雙方實際交易期間，雙方也是遵循上述原則進行資金結算，新奧公司提供的QQ記錄及2014年2月至4月20日的增值稅發票證明了雙方工作人員在實際交易中，以此方式對氣差進行了核對、結算，已形成了該階段的交易習慣，故對于昆侖公司辯稱的意見法院不予采納。2014年4月21日至2014年6月14日昆侖公司共計少供給天然氣56302.57方，共208319.5元，該款項系被告超額收取，應予返還。關于新奧公司要求昆侖公司承擔超收氣款利息的訴求，因雙方未在合同中約定該項違約責任，新奧公司在實際交易中對氣差的結算、管理上也存在一定的責任，故對超收氣款利息的訴求，法院不予支持。

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民法通則》第九十二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九十三條之規定，作出如下判決：

一、被告昆侖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二十日內返還原告新奧公司人民幣208319.5元。

二、駁回原告新奧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昆侖公司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

江蘇省泰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訟爭雙方于2013年10月24日簽訂《購銷合同》，其中第三條規定，“合同履行期限：本合同約定甲方（昆侖公司）自2013年10月20日開始向乙方（新奧公司）穩定供氣”，雙方未明確約定合同終止時間。嗣后，雙方又簽訂《補充協議》，明確供氣時間“從2013年12月5日起至2014年1月31日止”。該約定系雙方真實意思表示，且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強制性規定，應認定為合法、有效。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十一條規定，合同生效后，當事人就質量、價款或者報酬、履行地點等內容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確的，可以協議補充。故在《購銷合同》對合同履行終止時間未有約定的情況下，《補充協議》中確定的供氣終止時間即為《購銷合同》的終止時間。據此，案涉《購銷合同》已經到期且已履行完畢。一審法院認為，《補充協議》所約定的期限不是案涉《購銷合同》期限的補充規定，認定有誤，法院予以糾正。

2014年2月1日后，訟爭雙方仍然發生壓縮天然氣的購銷往來。對此，法院認為，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條的規定，當事人未以書面形式或者口頭形式訂立合同，但從雙方從事的民事行為能夠推定雙方有訂立合同意愿的，人民法院可以認定是以合同法第十條第一款中的“其他形式”訂立的合同；結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三十六條的規定，當事人未采用書面形式但一方已經履行主要義務，對方接受的，該合同成立。據此，雖然案涉《購銷合同》到期后雙方沒有續簽合同，但是雙方實際發生了天然氣交易，在雙方未另行達成新的書面天然氣購銷合同的情形下，應繼續依據《購銷合同》《補充協議》及交易習慣來確定雙方的權利義務。依據《購銷合同》6.4條，“根據國家規定及行業慣例，根據乙方復核結果，甲方供應給乙方的壓縮天然氣產生的氣差，由乙方承擔每車CNG氣差≤氣量的2%以下部分，甲方承擔每車CNG氣差大于總氣量的2%以上”。因此在天然氣購銷合同中，天然氣氣差在氣量2%以內由新奧公司自行負擔，超出氣量2%的部分應由昆侖公司負擔。本案中，雙方一直通過QQ聯系，核對碼單量、卸氣量及運輸氣差、發票開具等事宜。關于訟爭2014年4月21日至2014年6月14日的氣差，根據雙方工作人員的QQ聊天記錄，雙方已確認該時間段天然氣的碼單量為1032668.95方，卸氣量為955713方。故新奧公司已完成關于案涉氣差損失的初步證明責任；昆侖公司雖然對新奧公司提供的卸氣量數據持有異議，二審中也提供了《天然氣銷售交接憑證》（綠聯）以及證人證言等證據予以反駁，但法院認為，前述證據依然不足以推翻新奧公司提供的有關卸氣量的數據，相應舉證不能的法律后果，應由昆侖公司承擔。昆侖公司還辯稱，雙方關于氣差損失一直系核對氣差比例（5%左右），而不是確定具體的氣差數值，沒有事實依據，法院不予采納。

綜上，昆侖公司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審判程序合法，判決結果正確，應予維持。但一審判決關于合同履行期間的認定錯誤，法院對此予以糾正。

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作出如下判決：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隨著市場經濟的活躍發展，各類參與主體法律意識的不斷增強，交易雙方都有意識選擇合同作為雙方往來的憑證，但隨著交易數量的頻繁，交易數額的增大，合同雙方往往會忽視合同期限，在合同期滿后，雙方未訂立新合同的情況下，而繼續發生往來，一旦出現糾紛，往往互相推諉扯皮，因為缺乏書面合同，對雙方權利義務難以準確把握。本案中，雙方長期發生業務往來，在合同期限屆滿后，雙方未訂立新的購銷合同，繼續發生購銷往來，在后期結算過程中，對天然氣價格的確定，氣損數量及責任的負擔產生爭議，故引發訴訟。

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條的規定，當事人未以書面形式或者口頭形式訂立合同，但從雙方從事的民事行為能夠推定雙方有訂立合同意愿的，人民法院可以認定是以合同法第十條第一款中的“其他形式”訂立的合同；結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三十六條的規定，當事人未采用書面形式但一方已經履行主要義務，對方接受的，該合同成立。在不存在書面合同情況下，應當遵循誠實信用原則，根據雙方實施的民事行為，探究雙方當事人真實意思，進而確定交易習慣，明確雙方的權利義務。同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也明確規定對于交易習慣，由提出主張的一方承擔舉證責任，若該當事人不能提供證據或證據不足以證明其所主張的事實時，那么該當事人要承擔不利的后果。本案中，新奧公司提供了雙方工作人員的QQ聊天記錄，通過聊天記錄，新奧公司已完成了氣差損失的初步證明責任，也進一步佐證了雙方之間的交易習慣，昆侖公司未能提交充分的反駁證據，故對其辯稱意見不予支持。

編寫人：江蘇省泰州市泰興市人民法院 吳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