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舟車勞頓，到湖南宜縣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早上了。林陽覺得自己的身體累的快虛脫了，但是腦子里又不斷的給身體下達著撐住的指令。

他只能在趕車的時間小憩一下，腦子里全是父母照片上的音容相貌。好不容易趕到了父親的老家，又被告知，爺爺奶奶早已不在人世，唯一還在的姑姑多年前就嫁到外縣去了。

面前那殘破不堪的老房子就是他父母最后生活居住過的地方。顧不得村里人異樣的眼光，他跨進了院子里，希望能感受一下哪怕一點點的親人存在過的氣息。

“小伙子，你干嘛呢，趕快出來，那老房子快塌了，危險的很，你趕緊出來”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大叔，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招呼著林陽。

林陽戀戀不舍的走出了院子。大叔跑到了他跟前，“你是這家的親戚嗎？這家都多少年沒人了，你這么年輕也不像他們家親戚啊”大叔打量著林陽，自問自答。

林陽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大叔的問題，只得說自己是這家三十年前女主人家的親戚，路過這里順便過來看看。

“你是說小茵？你是小茵娘家來的？”大叔詫異的問道。

“你認識我…”媽媽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頓了頓，林陽故作平靜的問，“大叔，您認識杜文茵嗎？”

大叔點點頭，“認識啊，我們村和我歲數差不多的，還有長輩們應該沒有不認識她的，她是你什么人啊？是不是你姨娘？”

林陽沒出聲，輕輕點頭算是回答了。

大叔拍拍他的肩膀，擁著他往前走著，邊走邊說，“你姨娘那些年可是我們村里的一枝花，你都不知道我們村里的小伙子多羨慕你姨丈。你姨丈，趙賢章，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他也是我們村里難得的帥小伙。當年你姨丈帶你姨娘回村的時候，把整個村子都轟動了，那是真叫郎才女貌，可惜……”大叔停了下來，臉色也變得凝重，“可惜那么好的一對璧人，一個英年早逝，一個紅顏薄命，真的是可惜啊”大叔跺了跺腳，重重的嘆了口氣。

林陽抓住這個機會，連忙向大叔打聽，“大叔，您能不能抽空給我講講我姨娘當年的事情。我外婆這些年身體也不好了，總提起我姨娘，她老人家沒見到姨娘最后一面，這么多年都不相信我姨娘就那樣沒了”。

大叔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三層小樓房，對林陽說道，“那是我家，走走走，去我家，我讓你嬸子做點飯菜，我們邊吃邊聊。人不在了，情分還在，賢章的親戚就是我的親戚，吃頓飯還是要的”。

盛情難卻，加上林陽急于打探媽媽的消息，也就沒做推辭，跟著大叔去了。

聽說是趙家遠房親戚，大叔家的嬸嬸也是很熱情的招呼著林陽坐下后就急忙去準備飯菜了。

大叔沏了一壺茶，坐在林陽旁邊。寬敞干凈的院子里彌漫著陣陣茶香。

沒等林陽開口問，大叔又開始嘆氣了，“別說你外婆不相信，我們村里的人也不相信你姨娘就那樣沒了啊，你姨娘那時候都快生了。賢章家是三代單傳，賢章沒了，你姨娘的孩子也沒保住，趙家的根就斷了。”大叔頓了頓，看了看林陽，接著說，“趙家孩子如果在，也和你差不多大小了，可惜我們都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人就沒了”

“我姨娘是在哪里去世的？您知道嗎？”林陽心里默念著，爸爸媽媽我來了，我一定會把事情弄清楚，希望你們泉下有知，能保佑我早點查出真相。

“我知道啊。那年賢章在前線犧牲了，政府派人來通知的時候，村里人都在場，我也在。你姨娘聽到消息就暈了。那時候村里窮，沒通公路也沒通車，我們村里幾個年輕人用筏竿把你姨娘抬到縣城的醫院去的，就是現在的宜縣人民醫院”大叔一邊回憶著，一邊說道，“到了醫院都大半夜了，你姨娘醒過來沒多久就覺得肚子疼的厲害，看起來是動了胎氣要生了。我們在醫院到處找醫生，值班的那個護士說太晚了，醫生都不出診了，讓我們等到早上。人命關天的事情，誰敢等？我逼著那護士給醫生打的電話，好巧不巧的，醫院負責接生的醫生去了外地，護士只能找一個實習醫生過來。醫生趕過來的時候你姨娘又暈過去了。他們說她是難產，要動手術才能把孩子弄出來，那時候醫院的醫療條件也不好，醫術好的醫生又不在，沒人敢給她做這個手術。我們一幫男人什么辦法也沒有……”大叔回憶起當年的場景似乎記憶猶新，遺憾和無助的表情讓林陽的心也糾成了一團。

“后來呢？大叔”林陽追問道。

“后來那個實習醫生說，叫醫院救護車送你姨娘去臨縣的醫院做手術，還要讓家屬陪同。趙家唯一剩下的就是賢章的妹妹賢云，她那時不在現場，我們也聯系不到她。怕時間耽擱久了你姨娘和孩子有危險，情急之下，我們幾個湊了些錢，給了那個護士，讓她跟著去照料一下你姨娘。畢竟是女人生孩子的事情，我們幾個男的去都不方便，也不懂怎么照顧人”大叔對著林陽苦笑了一下。

林陽點點頭，表示能夠理解大叔當初做的這些決定。

“誰想到后面我們找到賢云，帶她去臨縣醫院的時候，醫院說從來沒有收治過你姨娘這號病人”大叔突然說了一句讓林陽驚愕的話。

“那我姨娘去哪里了？”林陽隱隱感覺到媽媽會出現在粵北的五貴山村肯定是和這次轉院有關系的。

“我們也是驚訝的不得了，又馬不停蹄的趕回了縣醫院，找醫院打聽消息。醫院說出去的救護車還沒回醫院，那時候也沒什么手機之類的，聯系不上司機，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大叔一邊講著一邊激動的站了起來。“哪里知道啊，我們在醫院等了大半天時間，都快急的去報警了，醫院的司機回來了。這人說是去臨縣的路上走錯了路，一路開到隔壁省的樂城去了。到樂城醫院時，你姨娘已經不行了，后來醫生搶救了半天也沒搶救過來，孩子也沒保住，就那樣一尸兩命了。”大叔懊惱的直抓頭發，“早知道我應該陪著去的，也不至于讓你姨娘走的時候，身邊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連個遺言都沒能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