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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青詞成灰

  • 清徽渡
  • 池敘稚魚
  • 3072字
  • 2025-08-13 16:33:57

一隅殘香,滿堂冷月。

蒼駁碎華灌入弄玉堂,團紋支摘窗下瀅透的夜露叫月色滌得清亮,攏盡了深更的霧與涼。

公儀玟若拆髻素襟立于漆木書案前,鼻息在一室涼寂中織出慘白的平靜,薄綢絹衣罩不住心中漸褪的溫度,只剩質地清透的束縛。

“云桃。”公儀玟若面色無波地盯著桌前的黑箋詩集靜靜地喚道。

“姑娘。”云桃隔著門扉輕聲應答。

“薛公子來了嗎?”公儀玟若溫柔摩挲著詩集里夾著的泛黃箋紙。

云桃望了望天色,抿唇不忍答話。

“你下去吧。”公儀玟若淡淡吩咐道。

公儀玟若不在乎云桃的回答,她心里早就認定了答案。

“究元哥哥。”公儀玟若眼波憐柔地看著箋紙上墨跡遒麗的詩作,垂眸輕嘆。

“你緣何負我啊!”

梆鼓聲混在嗶剝的燭火聲中隱約傳來。

公儀玟若將箋紙又重新掖回那本黑箋詩集中。

室內燃著一個竹木荷風寬鼎,熏蓋掀在地上,寬鼎里并未添香而是燃著幾塊銀絲炭火。

公儀玟若繞過書案將博古架上的云紋點漆長匣取了下來,叩開銅鎖后,只見半尺長的漆匣內盡是整齊羅列的書信。

那是是她和薛究元來往過的信件。

月光罩上她耳廓前額,映得她眼睫投下細碎的影翳。

公儀玟若垂眸一張張輕撫看過,面色仍是柔和眷慕。

倏而,公儀玟若抬指挑起拿起最上面的一頁,輕輕扔入鼎中。

火舌攀上信箋邊緣,一絲絲,一寸寸燎落纏綿的字跡,將滿腹嗔癡化作裊裊晃蕩的青煙與衰委輕落的灰燼。

公儀玟若平靜麻木地將余下信紙一封一封送入鼎中,連同那個云紋點漆長匣一同丟了進去,紅烈灼眼的火焰方纏上木匣便猛地叫囂著竄高,將昏黑朦朧的室內映得明艷彤紅。

陣陣青煙撲向公儀玟若,勒得她窒息,嗆得她眸光蓄淚,眼尾泛紅,公儀玟若捂著胸口,笑得開懷,笑得嗽聲不止,笑得清淚直流。

隨著長匣化為灰燼,火勢逐漸微弱,公儀玟若只覺那股徹骨的寒涼又死死地纏上了自己,火光漸暗,連同心間又漸復灰敗。

公儀玟若驀地回首,看了一眼那偌大的書架,旋即將書架上她視若骨血的古籍書冊,詩卷經(jīng)文,一本本地盡皆掀落在地,隨著公儀玟若惝恍地身影轉過,博古架的玉盞瓷器、文玩花瓶、皆應聲落地,摔得粉碎。

公儀玟若將地上的書卷紛紛投入寬鼎,滔天的火光影映得她慘白死寂的臉有了幾分鮮活緋紅的血色。

“燒吧……”

公儀玟若闔目淺笑呢喃,面上籠著的是釋懷暢快與薄似無際的哀凄。

“燒得干干凈凈,清清白白……”

見滿室的書皆燒盡了,公儀玟若面容沉靜地走到寬鼎旁,而后全身力氣將推倒,寬鼎的隔片摔落在地,撞在熏蓋上發(fā)出一聲鳴金般的振響,灰燼四散,濃稠的灰敗淌了滿地,煙塵四散,入眼青灰空濛。

公儀玟若只覺得身子一陣泄力,她好累好累。

寬鼎里的火星滾落在地,濺落在散亂的書上,延伸至垂地的紗幔上。

公儀玟若釋然地瞧著,這樣也好……也好……

她終于也能清清靜靜的了,像一縷青煙霧靄一般。

清寂的,無聲無息的,飄走。

公儀玟若回退了一步,卻在撤腳的一瞬踢到一個堅硬的木匣子。

公儀玟若扒開碎瓷灰屑,卻見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普通黑漆匣子,連一點裝飾也無。

公儀玟若將盒子打開,黑漆匣子里套著兩個精致的雕文紅檀木匣子,樣式一模一樣,齊齊整整地擺在一處。

公儀玟若猶豫一刻,隨手打開一個,只見匣子里盡是銀票田產、地契房契、錢莊券契,塞的滿滿的。

紅檀木匣子的頂層黃絨布上書著一個墨跡斑駁的“阡”字。

公儀玟若指尖忍不住地顫,淚水霎時滾落。

那是她小妻的字。

公儀玟若慌忙打開另一個紅檀木匣子,這只匣子的頂蓋內部果然也寫著一個“若”字。

屬于自己的匣子里是同哥哥一樣的銀票、房契地契……

且足足比公儀昀阡的厚了一疊。

公儀玟若明白這是柳俞凝留著自己的嫁妝,心中的苦澀思念似決堤一般再也忍不住了,公儀玟若抱起紅檀木匣子嗡聲嗚咽起來。

火勢漸漸大了起來,隔斷的幔帳蜷成金紅色的浪,翻涌著往房梁爬,將窗欞映得透亮。

女使婆子們被濃烈的煙味引來,看著這一幕紛紛上前拍門呼救。

“走水了!快來人吶!”

“弄玉堂走水了!快!快稟告主君主母!”

“快撞門!姑娘還在里面!”

屋外一陣紛亂嘈雜,女子驚呼聲,哭聲,紛紛擾擾。

水光迷蒙間公儀玟若仿佛看到一抹殷紅,公儀玟若垂眸看去,只見兩個匣子下面壓了一團紅布,掀開來看是一雙繡著并蒂蓮的喜鞋。

綢子泛著溫潤的光,針腳細密地鎖著鞋邊,金線勾出的花瓣層層疊疊,蓮子用珠子綴得顆顆飽滿。

公儀玟若伸手探進左腳鞋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層棉軟的突起。

公儀玟若將緞面微涼的喜鞋抱在懷中貼上臉頰,嗓子里壓抑的團團嗚咽終是變成聲淚俱下悲絕痛泣。

她自小左腳指骨微突,穿繡坊的鞋子總也磨腳,小妻心疼她磨破磨傷,自打她記事起,她所有的鞋子都是小妻一針一線縫出來的,為了讓自己穿的舒服,小妻特地在鞋的指骨處那多納了一層,絮了一層松軟的棉花,這么多年來,從未改過。

匣子里沒有書信,沒有囑咐,她再也感知不到她小妻的溫度了。

公儀玟若悲痛欲絕,她真的好想她的小妻。

她好想去找她的小妻,問問她為什么那么狠心地撒開手不要她和哥哥了。

可是她知道。

這個紅檀木匣子里裝的是小妻的希望,是小妻生的希望,是她小妻對她未來人生舐犢般的的渴盼與惦念。

她甚至能想到她小妻日復一日給她攢嫁妝時那柔慈的眉目,也能想到她小妻將這雙喜鞋放進來的欣慰與愉悅。

她小妻有生的希望卻未能生。

而今,她小妻生的希望想讓她生。

她才是她小妻的希望。

“姑娘!姑娘您開門啊!”

“姑娘,云桃求求您了,快開門吧!”

門扉的拍打聲,撞擊聲愈烈,公儀玟若抬起頭,只覺入目滿是灼眼的紅。

火勢沒有攀上橫梁窗欞,還不算兇猛。

公儀玟若將喜鞋細細包好,同那兩個紅檀木匣子一齊塞入黑漆盒子里,抱著黑漆盒子從容地穿過火光烈烈,煙霧燎繞的屋室。

“喀噠——”

是門閂抽動的聲音。

女使婆子們急忙推開門,將公儀玟若一把拉了出來護在懷里,而后眾多小廝步履匆遽地提著水桶,水盆沖進屋內滅火。

公儀硒同云慧枳半夜前來稟報的被驚醒,忙罩了外衫往弄玉堂趕,待看到被一眾丫鬟婆子圍著的公儀玟若這才將心放下。

又見此刻公儀玟若裹在棉被里,只漏出一張臉同懷里抱的黑漆盒子,臉上滿是灰屑,雙目通紅,面色木然無神。

公儀硒只道公儀玟若是被嚇著了,忙吩咐女使清理出公儀珢華的屋子讓公儀玟若暫且安置。

幸好發(fā)現(xiàn)的早,弄玉堂火勢并不算大,不出一刻鐘便也滅盡了,除了隔斷外的裝潢陳設燒得厲害些,旁的倒也無甚損傷,好在人無事。

程菀初聽聞弄玉堂著火,心下一驚便動了胎氣,公儀硒同云慧枳兩人剛進蘅蕪苑大門,連門檻都沒邁過去,又急急往公儀淏卿的院子里去了。

好在請郎中來看過了說不妨事,見程菀初快生了又多囑咐了幾句,開了幾副安胎藥這才算完。

這一晚上雞飛狗跳的,公儀硒同云慧枳只覺心力交瘁。

翌日午后。

弄玉堂的空氣里彌漫著嗆人的煙火味,混著燃木的焦糊與塵屑的腥氣,地上積著厚厚的灰燼,混著四碎的瓷片玉器、還有碎成齏粉的紗幔。

陽光斜斜漫過窗扉,細碎絨塵在淺金色的光靄里浮沉悠晃,像一場永難落盡的墨雪。

公儀衾淑環(huán)視一圈后緩緩抬步走至內室,以往四姐姐最珍視的闊大書架現(xiàn)在已然空曠,破碎。

公儀衾淑垂眸輕嘆,卻見面前的書案上的碧柄瓷壺下壓著什么東西。

公儀衾淑將碧柄瓷壺挪開,拂去上面的灰燼。

卻見是一本黑箋詩集。

不知過了幾時,那抹清影消失在弄玉堂階前,那本黑箋詩集也隨之不見。

接來下的這些日子,公儀玟若再也沒有鬧過,恭順,沉默,安心待嫁。

六月廿二,王家公子來迎親。

公儀府妝點的遍布朱綢錦色,房檐廊角,一片緋華艷麗。

公儀玟若身披鳳冠霞帔,手持合歡扇,典雅恭謹,同王家公子一齊跪在高堂靜聆祝詞:

易正坤乾,詩歌周召。今成眷屬,結秦晉之好,締鸞鳳之盟,愿如鼓瑟琴,和鳴相悅,歲華流轉,執(zhí)手共赴。育蘭芝之茂,享芝蘭之馨,子孫綿延,福祿雙全。

春秋代序,恩愛不移,鶴壽同臻,白首不離。

謹以薄言,敬賀新禧,伏惟珍重,永沐春暉。

九月初七,薛究元迎娶京兆尹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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