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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椒花頌聲

  • 清徽渡
  • 池敘稚魚
  • 4602字
  • 2025-08-10 19:08:42

汴京御街秦府

黑漆透雕四方桌上仍是四盞蓮瓣青釉杯所盛的清茶,一碟茶點,一碟時令茶果。

秦芋彤抬眸悄自打量眼前突然造訪的四人,一時拿不定主意她們是來干什么的。

“秦姑娘,今日我等不請自來,叨擾唐突之處,望祈海涵。”喬月瑛頷首見禮致歉。

秦芋彤頷首回禮,又同公儀衾淑等三人見過禮后含笑溫和開口:“喬姑娘說哪里的話,我平日孤寂,有客登門,自是不勝欣喜。”

“這位是我姑母家兒媳,薛寶芹。”喬月瑛輕揚下頜轉(zhuǎn)視薛寶芹朝著秦芋彤示意。

二人含笑頷首見禮,秦芋彤瞧著薛寶芹端莊和順,頓生好感,笑道:“我同薛娘子也有過幾面之緣,素聞薛娘子美名,今日終得相識了。”

“秦姑娘謬贊了,寶芹實不敢當。”薛寶芹謙聲道。

五人又先后寒暄幾句,瞅著時機差不多了,喬月瑛率先開口。

“秦姑娘,我們此番貿(mào)然叨擾實屬無奈之舉,我表嫂欲繪提防營造圖一事,想必秦姑娘已有所耳聞。”

秦芋彤眼角的余光略含關(guān)切地朝薛寶芹漫過去,坊間的傳聞她是清楚幾分的。

“略有耳聞。”秦芋彤照實作答。

公儀衾淑同薛寶芹對視一眼,薛寶芹輕抿了抿而后離座屈身朝秦芋彤張口訴道:“久聞秦姑娘丹青技藝出神入化,冠絕滿京,寶芹拜服,今我有一事相求,還望秦姑娘出手相助。”

“薛娘子這話叫芋彤如何敢當?”秦芋彤忙起身托著薛寶芹兩腕將薛寶芹扶起,“薛娘子有話不妨直說,若我能盡綿薄之力,定然不敢推脫。”

話落,薛寶芹扶著秦芋彤正糾結(jié)著怎么開口,秦芋彤見薛寶芹這般難為情便啟唇猜道:“莫不是薛娘子也想讓我?guī)湍镒永L自像一幅?”

薛寶芹抬眸張了張唇,半晌才吐出一句,“是欲求秦姑娘丹青一幅,只不過不是繪我。”

“哦?”秦芋彤引著薛寶芹入座,不以為意端盞含笑道:“如此微末小事也值得四位娘子姑娘親往?譴仆侍來傳個話便也罷了,薛娘子你且說吧,要畫何物?”

薛寶芹抬眸瞧了瞧秦芋彤的神情,開口試探道:“畫……營口堤壩營造圖。”

“咳、咳咳——”

秦芋彤正端著茶盞細抿,聽到薛寶芹所言,喉頭猛地一緊——溫熱的茶水還沒咽順,半截卡在喉嚨里,差點當眾噴出來。

秦芋彤慌忙偏過頭,忙抽出帕子抵著唇暗咳了幾聲。

喬月瑛見狀忙上前替秦芋彤撫背順氣,亦如憋著笑卻不敢笑,想上前來,卻又怕忍不住,見公儀衾淑一個略有不善的眸刃掃過來,亦如立即正襟危坐。

待舒緩了稍許,秦芋彤方才捏起巾角揩了揩唇上的水漬,盯著

被嗆得泛紅的眼眶,一手攥著桌沿不可置信得問道:“薛……薛娘子方才說什么?畫……畫什么?”

薛寶芹略低了幾分聲量心虛道:“畫營口堤壩營造圖。”

“丹青繪畫重意,營造工圖重精,二者怎可同日而語?況此事事關(guān)重大,我豈敢……”秦芋彤挽著眉心猶豫開口。

“寶芹自知此事并非易事,但我實在不擅丹青,若有他法,也不敢勞煩秦姑娘,我行此險事,不為沽名,只求能護衛(wèi)營口一方百姓無憂,水患肆虐,還祈秦姑娘慈悲為懷,施以援手。”薛寶芹起身再拜,言辭懇切道。

“秦姑娘,我等知道你在顧忌何事。”公儀衾淑同起身上前央勸道:“只請姑娘作導(dǎo)點撥,若遇煩難,再請姑娘妙筆,秦姑娘可放心,此事斷不會聲張出去有損姑娘惠名。”

秦芋彤抬眸深深地看了公儀衾淑一眼,心中猶豫愈盛。

她確實在為此事憂慮,丹青同營造圖雖形意有別,但也并未不是全然不通,可是,若是幫了薛寶芹,那便是將自己置于水深火熱之中,便是將自己放在滿汴京的對立面。

“秦姑娘,”亦如起身肅顏凜然道:“坊間那些惡語傳聞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寶芹姐姐在工部又遭輕待,是非對錯,功成與否全然只在男子們的嘴里,輕視,譏諷,污名,卻要女子承擔,寶芹姐姐文章精妙,才譽卻只能冠以夫名,寶慶姐姐胸懷韜略,卻只能跪于大殿上任人品評,沽名釣譽的是男子,東窗事發(fā)卻只推寶芹姐姐來承擔,這對寶慶姐姐公平嗎?”

亦如說到激動處,也顧不得維護薛寶芹官人的體面了,只將心中抱屈之言盡數(shù)說罷。

“薛娘子……”秦芋彤心中似被攥緊了一般,滿眼不忍地看向眸含清淚的薛寶芹。

薛寶芹眼眶紅潤,舉帕拭淚,心中似灌了鉛一般。

太和殿被眾位官員厲聲斥責她沒落淚,坊肆中被茶商酒客恥笑閑話她沒哭,長公主府被祖母婆母責怪怨懟她沒哭,營繕司里被郎輕視折辱她沒哭。

反而在這里,在一眾女子的溫聲和語中,在亦如憤憤不平的抱屈中,在沉寂無言的理解中。

她哭了。

哭得這般難看。

“千年史書,百年爭渡,從未奢勻女子微墨,秦姑娘妙筆,可愿為我們留下一筆?”

公儀衾淑滿眸央忱地看向秦芋彤,柔緲的音色中攜著能蕩入人心的輕波。

“此事若成,營口堤壩便是前所未有之女子所建的第一座堤壩。”喬月瑛緩緩握上了秦芋彤的手,似在央勸,也似在感慨。

“我們……真的可以嗎?”秦芋彤眸底似含星芒,卻仍猶豫地捏緊了喬月瑛的手。

“他們可以,我們?yōu)楹尾恍校俊币嗳鐝澝紦P聲反問。

眾人點頭附和,一時都在等秦芋彤的決斷。

秦芋彤看了看喬月瑛緊挽著著自己的手,遂拿起帕子走向薛寶芹輕輕替她拭去眼角淚痕。

“若真如各位所言,芋彤愿盡力一試。”

聞言,薛寶芹喜極欲泣,抬手覆上秦芋彤捏著帕子的手。

二人相視而笑,粲然無言。

共識已達,秦芋彤便喚來女使洗筆凈案,鋪紙擺墨。

難忍薛寶芹兩道直線實在彎得不像樣子,秦芋彤便接筆潤墨,只叫薛寶芹從旁口述指導(dǎo),二人一來一往,配合得倒也頗為默契。

喬月瑛看著秦芋彤控筆有力的細長指節(jié),不由贊道:“秦姑娘的手生的靈妙。”轉(zhuǎn)而又看了看自己染著艷麗蔻丹的指尖失落道:“不像我,兩手無用,只能染蔻丹玩樂。”

亦如聞聲駁道:“寶芹姐姐染了蔻丹,不也同樣能寫出震驚朝野的策論嗎?”

喬月瑛一怔,頃刻間耳根泛紅,只惱自己這話忒有些小家子氣,轉(zhuǎn)而點頭細思開口:“我不通丹青,幫不上表嫂什么,但念及營口百姓遭難心中不忍猶甚,我……”

“我并無所長,只略有些家資,表嫂,我若捐款賑災(zāi),可有門路?”

薛寶芹聞聲忙抬首,感佩道:“月瑛何故自謙,你這便是幫解了最大的憂。”

“既如此,那我便讓丹穗列個條目給你。”喬月瑛滿意笑道。

亦如心中暗自后悔,她同喬月瑛想到一塊去了,卻沒她嘴快,眼下喬月瑛提出來,免不了要比著喬月瑛的款銀走。

喬月瑛是誰啊,是郡主娘娘獨寵的嫡女,自小金窩銀窩里長大,縱是要月亮,郡主娘娘也要架著梯子給她摘去,她平日出手有多闊綽,在汴京貴女中可是聞了名的。

眼下被她搶先了不說,她還要列條目……

亦如忙忍著滴血的心撐著笑道:“我同月瑛亦是同心,這等善舉自然要算我一個,待我回去理出來數(shù)目便送往長公主府。”

“也算我一個吧。”秦芋彤頓筆搭話。

“秦姑娘愿意繪圖已是莫大的仁心,哪能再有讓秦姑娘捐資的道理。”薛寶芹婉言相拒。

“無妨,也不是什么大事。”秦芋彤提筆笑道。

“我亦然。”公儀衾淑淡然點頭附和。

公儀衾淑雖看著淡定,實卻是心如死灰了。

就在喬月瑛張口提議時,公儀衾淑已經(jīng)在腦中將她的所有家資都清點了一遍,結(jié)果就是——她無甚家資。

自添了柳俞凝的空子后,她囊中便略有羞澀,加之替世孫做嫁衣選的都是金貴料子、送禮赴宴、賞人酬謝、實在是攢不下來多少,公儀府向來標榜清廉,月例銀子在她眼里向來無有多少,鄭國公府那份雖豐厚些,但也堪堪只勉強過活。

若想比著月瑛的款銀來。

為今之計,只有——

汴京御街瑞錦坊

“什么???”

薛珠緊緊摳著從錢柜里抽出來的空空如也的黑木匣子,靈眸直直地瞪著眼前的人,顫聲問道:“都……都拿走了?”

“是。”大掌柜支著臉欲哭無淚:“不僅如此,連錢莊里的都兌走了。”

“天爺呀!”薛珠兩眼一黑,幾欲昏倒,心里憤憤道。

冤家呀冤家,我可真是上了你的當了!

營造繪圖一事將才解決,便又有一棘手事務(wù)鯁在薛寶芹心頭,那便是自己報上去的建壩用銀同工部營繕司統(tǒng)計之數(shù)有出入。

換言之也就是——河道衙門賑災(zāi)筑壩公款不夠。

朝廷每年都會下旨賑災(zāi),經(jīng)由戶部根據(jù)災(zāi)情緩重核定賑災(zāi)款項,并通過多級衙門逐級下?lián)埽磕炅路菟颊c款額約為四十萬兩,后續(xù)幾月再按災(zāi)情分批大賑和展賑。

薛寶芹將清理河道,修筑堤壩的度支細細攏算了幾遍,賑災(zāi)救險的款額本就不可下壓,何況是修筑堤壩這樣用的都地是真材實料,真金白銀是一個子兒也少不得的。

可現(xiàn)下戶部撥款全由營繕司估款上報,官家怎會相信營繕司刻意壓款?若此次筑壩花銷大過漕運轉(zhuǎn)道筑倉,二者相較取其輕,官家是否會堅持筑壩治水便再難預(yù)測了。

薛寶芹不敢讓這件事有絲毫閃失,她不敢拿營口來賭。

戶部衙門

薛寶芹隨著崔啟偕齊身踏入衙門大堂,戶部主事郎中見崔啟偕夫婦二人入門,心里便大致知其來意了,只叫小侍上了茶水,引二人往側(cè)廳稍待。

等了許久也不見戶部郎中進屋,崔啟偕不耐地招手喚來小侍。

“大人有何吩咐?”小侍瞥了眼崔啟偕的官袍垂首聽候吩咐。

“你家大人呢?幾時來?”崔啟偕不欲與之多言。

“大人且耐心等等,我家大人稍后就來。”

“等?我自坐進來,茶都換了好幾盞了,還等?”崔啟偕沒好氣地拍了拍桌子,繼而起身朝著門口揚聲斥道:“趙大人,我夫妻二人親往拜訪,你卻閉門不出,讓我等空飲涼茶,豈非戲弄于我?”

見崔啟偕說話這般不管不顧,又怕真得罪了長公主,趙郎中忙安撫下其余大人,抬步往側(cè)廳去。

“哎呦,崔大人,方才實在是有事耽擱了,見諒,見諒啊!”趙郎中拱手含笑入門。

“趙大人客氣!”崔啟偕冷哼一聲。

薛寶芹掩著寬袖用手肘輕碰崔啟偕示意,崔啟偕了然,極其不愿端坐張口道:“趙大人,我夫妻二人今日來此,實有要事想求。”

“不知崔大人所謂何事啊?”趙郎中仍耐心地打著啞謎。

崔啟偕將一本賬冊推向趙郎中面前:“這是內(nèi)子所列筑堤詳細度支,請大人過目。”

趙郎中接過賬冊草草翻了幾下便合上擱置一邊,攏著胡子佯裝疑惑道:“貴夫人所述款銀似與營繕司對不上啊!”

“營繕司并未實地駐察,些許出入也是有的。”

“些許出入?”趙郎中晃了晃手里的賬冊而后一把丟在桌上:“崔大人說笑了,這哪是些許出入,這可是近二十萬兩的雪花銀啊!”

“大人隸屬吏部,老練周到,自是知道河工款項壓不得。”薛寶芹忍不住開口。

趙郎中橫眉閃過一絲被婦人訓(xùn)話的不滿,掠過薛寶芹只同崔啟偕道:“令夫人說笑了,趙某有幾個腦袋敢壓賑災(zāi)公款?”

“那依趙大人看,這款……”

趙郎中捧著茶盞,眼皮都沒抬:“這事兒……可不是小數(shù)目啊。按規(guī)矩,各省報上來的用度冊子得層層核過,庫房里的銀子是有定數(shù)的,得先緊著邊防工事、軍餉這些干系國運的大事不是?”

薛寶芹崔啟偕忍者怒意待他說完。

趙郎中慢悠悠吹著茶沫:“崔大人有所不知,國庫如今正是吃緊的時候,南邊漕運剛補了虧空,邊防軍造營又說甲胄兵刃得補,軍餉又支了大半,這都是硬頭貨,推不得的。上個月江南剛報了水災(zāi),那賑濟銀子還沒撥利索呢!不瞞您說,賬上那點結(jié)余,昨兒剛被巡鹽御史挪去補了鹽引的虧空,您這會子來,賬上實在是周轉(zhuǎn)不開。”

趙郎中慢悠悠打了個官腔:“再者說,您這文書上的印信雖齊,可細數(shù)條目,還差著兩處司局的會簽?zāi)亍2皇窍鹿儆幸獾箅y,實在是戶部有戶部的難處,上要對朝廷,下要對萬民,哪一處都馬虎不得。要不您先回去,待下官與同僚們再核計核計,若有松動,必使人通報?“

“何時才能有松動?你給我個準話。”

“這就難說了,您也別難為我,若崔大人實在等不得,便再去工部營繕司問問吧。”

說完,趙郎中拱手作揖轉(zhuǎn)身便走:“下官還有要事,先行告退,崔大人請自便。”

“欸……你!”崔啟偕欲將趙郎中叫回,卻被幾名小侍抬手攔下。

“罷了。”薛寶芹輕嘆一聲上前安撫,“早知是這結(jié)果。”

崔啟偕撫上薛寶芹的肩頭出門斥罵道:“這些個官迷祿蠹,靠著祖上的蔭封得了個封職,成日里正事不干,尸位素餐,遇事便懶怠推諉,簡直可惡!”

薛寶芹悄悄抬眼看這崔啟偕:“……”

見薛寶芹瞥自己一眼,崔啟偕摸了摸鼻子掩飾尷尬道:“我同那些人可不一樣!”

“是。”薛寶芹無奈附和著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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