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不知道有多久,泰煙迷迷糊糊的半合著眼睛,疼得已經看不大清周圍的東西,她用渾身僅剩的力氣緊緊攥著祁司辰的衣服。小姑娘的身體逐漸變冷,嘴唇也不住的哆嗦著,她只記得天似乎完全黑了下來,腦袋上一直在往下流的那東西也風干了,黏在額頭上很不舒服,耳邊只剩下祁司辰急促的呼吸和背后不斷追來的馬蹄聲。
祁司辰緊緊抱著泰煙,試圖給她遞去一些自己的體溫,他一邊左右跳躥著閃躲飛來的箭矢,一邊忍著胳膊被刺中的劇痛,悄悄渡了一層妖力給泰煙護住被刺中的心脈,泰煙的疼痛因此減輕了不少,呼吸也逐漸放勻,她胸口的血沒有再繼續流,但是慘白的臉色依然沒有得到半分緩和。
少年郎的身法又輕又快,追兵很快便被遠遠的甩在身后,泰煙只在意識朦朧間聽到身后喊打喊殺的追逐和箭矢穿過風而來的聲音漸漸沒有了。
“特使大人,還追嗎?”藍纓軍的統領看著兩人逃遠的背影,著急的勒住馬上前問陳貫生,陳貫生也不說話,他靜靜的看向地上,很多被馬蹄踩折的草,在泰煙的血滴上去后竟然神奇的恢復了生機,兩人逃向哪里,枯萎的草便盛開到哪里,一直開到泰煙血不再流的地方。
“這……難道這南國的公主,當真是妖怪所化?”
將士們驚訝的看著地上蜿蜒著消失的草線,俱是害怕的對望著咽了一口唾沫。
“有意思~不追了,回去把這個消息報告給陛下。”
陳貫生倒是不見害怕,他不陰不陽的臉上那嘴角淺淺的一勾,便毫不猶豫地勒緊韁繩掉轉了馬頭,他朝著身邊的將士幽幽道:“咱家想來,貴妃娘娘要的東西找到了!”
“再追下去壞了貴妃娘娘要的寶貝,咱們誰也擔待不起。”
“可是,陛下下令殺了這公主!”將士們有些遲疑,陳貫生回頭冷冷的瞪了開口的將士一眼,他蛇一般陰翳的目光嚇得將士和身下的馬俱后退了兩步,將士咽了一口唾沫,硬著頭皮跟了上去,沒敢再說話。
另一邊祁司辰在倉皇中依舊穩當地將泰煙帶回了營地,他直奔大帳篷而去,瞧著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又見清水止在里頭忙著救治傷員,實在挪不開身,人太多他又帶著個泰煙實在擠不進去。祁司辰不想在眾人面前暴露妖力,也尋不見哪個才是泰煙的帳篷,他心急的看一眼懷里臉色慘白的泰煙,干脆徑直把她抱回了自己的帳篷里。
他把受傷的人兒輕輕放到床榻上,想要起身去點火,卻發現泰煙仍然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服不愿松手,祁司辰無奈,他一雙夜里也視物如白晝的鷹眸瞧著泰煙發白的臉和不住哆嗦的嘴唇,心里一疼替她掖緊被子,又伸手擦去污了這秀美容顏的血漬。
“你松手,聽話。”泰煙還是不愿意松手,祁司辰只好胳膊一用力,直接將那塊衣服扯了下來給泰煙抓,他這一用力又牽動了身上那數個傷口,疼得冷汗一時間突突突往外冒。
他沒有空去管頭上的冷汗,只吐出一口濁氣調勻了因為疼痛紊亂的呼吸,又趕忙點燃了燭火,因為他愛安靜,帳篷的位置選的比較偏,一時之間竟沒人注意到祁皇子的帳子亮了,也沒人注意到他們的公主回來了。幸虧是沒人注意,不然祁司辰還真不好施法替泰煙療傷,若是被人偷瞧了去,按照人族的說法,此行不僅會辱了泰煙女兒家清白的名聲,再暴露了自己本不屬于他們人族的這一事實,麻煩可就大了。
他自己背麻煩倒還好,怕就怕泰煙和自己在一起,也被害的因為身份糾扯不清,他可不想泰煙因為自己再背個莫須有的污名被世人謾罵指責。
他舉著一支蠟燭,徑直來到泰煙躺著的床榻邊,隨手把蠟燭黏到旁邊桌子上后,又騰出一只手用力摁住距離泰煙傷口兩寸處的部分,另一手握住那把刺進她身體里的斷劍,這才柔著聲音,嚴色瞧著泰煙道:“你忍一忍,我這便把這破劍弄出來。”
因為失血凍得渾身哆嗦的泰煙模糊中聽到他要拔劍,嚇得直搖頭,她聲音極其低微低的喃喃著:“不…不要,疼……”
“疼也沒辦法,為了好起來必須要這么做,桔梗,你忍一忍。”
噗!
祁司辰沒再管泰煙愿不愿意,他皺著眉頭狠狠一咬牙,斷劍便帶著鮮紅的血絲在一瞬間飛離了泰煙的胸腔,“啊!!!”皮肉被殘缺的刀刃倒著摩擦的劇痛讓泰煙失控的叫出聲,她猛地睜開帶淚的眼睛,意識也瞬間清醒過來,祁司辰看著泰煙疼到失去神采的雙眸,亦心疼的冒出了眼淚。沒有了堵塞物的傷口開始不受控制的往外面流血,祁司辰手上的動作不敢停歇,他麻利的扶著泰煙坐起身,又為了方便治傷飛速扯開她上半身的衣服,祁司辰檢查了一下傷口,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一早用妖力圍住了,女孩傷口處的血并沒有和衣服黏在一起,不然又是活遭罪。
他用力擠出體內的妖力,把它們全聚攏于自己雙手上,他兩掌帶著黑氣,猛地摁向泰煙流血的傷口,黑氣源源不斷地涌向破碎的傷口里,泰煙到底是人類,突然受到這突如其來的力量沖擊不由閉上了眼睛,她只感覺到這大股溫暖的力量忽然地就涌進自己身體里,那股力量迅速壓下了原本的劇痛,讓胸口的傷感覺癢癢的,身體也一點一點的開始回溫。
泰煙緩了緩氣息,重新睜開眼睛,只看見祁司辰雙手俱包著黑氣,他咬著牙,額頭不斷地滲出汗水,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只是不知為何,祁司辰的一雙眼瞳亮得嚇人,他眼圈發黑,一邊眼睛下方還有一道奇怪的紅痕,就連兩邊臉頰上也長出一些層層堆疊的黑色羽毛,泰煙順著往下看去,這才注意到祁司辰胳膊上和背上,都突兀的扎著好幾支箭。
泰煙嚇得在心里一顫:原來他剛剛……一直是帶著傷在為我診治?
她紅了眼眶,那些箭矢扎進去的地方因為祁司辰運行妖力的關系,又撕裂了一些開始往外冒血,泰煙忽地想起來剛剛在逃亡時不停滴在自己額頭上的東西,估計就是這個家伙的血吧。原來眼前這個怪人,即便早就受了傷也依然拼命的護了自己一路。
但他現下的模樣又著實有些嚇人,先不說那對異常發亮的眼瞳,光是那兩邊臉頰上堆疊的羽毛都叫泰煙看得在心里發慌。她的手抬起來又頓住,最終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撫上了少年郎那張臉龐,她替他攏好鬢邊掉落的一根長長的發絲,又用袖子一點一點的沾去那些就要流進他眼睛里的汗液。
“莫亂動,就要好了。”祁司辰溫柔地出聲,他用腦袋輕輕拱了拱泰煙的胳膊,示意她不要亂動,不然他好不容易替她黏連在一起的皮肉又要重新撕開了,到時候自己的這點妖力可不見得就夠用了。泰煙聽話的維持著給他擦汗的姿勢沒敢再亂動,直到祁司辰將她的傷口完全修復好,泰煙不再感覺疼,只覺得還有些癢癢的,不由得想伸手去抓。
“呼——”
“莫…撓……”
祁司辰呼出一口長氣,他用快變回原形的鷹爪般捉住泰煙欲亂抓的手,怕嚇著她正想要再說些什么解釋一下,誰知化為人形以后他的妖力本就不多,現下幾乎全給耗盡了,他一松懈,胳膊和背上的劇痛感便潮水一般襲來,痛得祁司辰身子一軟便再也支撐不住,直愣愣地的栽在泰煙懷里。
泰煙慌了,一時間只知道緊緊的抱著他,她替祁司辰不住的擦去那些額頭上不聽話的汗,祁司辰卻忽地用自己一只怪異的細長爪捉住泰煙擦汗的手,他費力扯出一抹笑容,看著她道:“我這模樣……你…怕么?”
“你都這樣了還說話!本宮左右不過是個尋常女兒家,又怎么能不怕?但你冒死也護著本宮,又叫本宮怎么會害怕!”
泰煙看著他虛弱的面頰,一雙好看的玫紅色眸子不由得溢出淚水:“你是祁司辰,不管變作什么模樣,你都是北國的四皇子祁司辰。”
“那如……果,我原本不…是……皇子…呢?”祁司辰費力地笑著,他攥緊泰煙的手,舍不得放開。“說什么是或不是的,你犯什么傻,莫不是身子受了傷腦子也糊涂了!你是祁司辰,你就是本宮認識的祁司辰,好了快些別說話,你這模樣越發虛弱了,本宮替你喊清水師傅來!”
泰煙說著就要起身,祁司辰卻猛地抱住了她,他下巴擱在女兒肩窩上,戀戀不舍的嗅著她身上與生俱來的淡淡桔梗花香,他臉上疲態備顯,眼角卻笑意開顏:“我不要再放……開你了,小桔…梗……跟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泰煙身子顫了顫,一時間竟有些說不上來的錯愕,她只以為祁司辰疼糊涂了竟把自己當成了心里的人兒,但眼下泰煙自覺不好戳穿他,只輕輕拍了他的背,胡亂的回他一聲好。祁司辰卻全然不知,只開心的將泰煙抱了更緊,泰煙看他這狗兒般黏人的模樣心里有些說不上來的痛,她第一次見他便有了故人般的熟悉感,她又天生膽小怕事,心里外里都缺少些安全的感覺,他在身邊時,雖是木頭般的愣一個人,又不愛說話,卻總能給足她想要的敬重和安心。而如今卻才知,原這安心的感覺竟是不歸于自己的。
泰煙心里難過的緊,她默默地住了扎進祁司辰身體里的一支箭,想著還了他這一頓恩情,以后自己同他也莫再見了,免得看了他亂了心。
噗!小丫頭手上一用力,箭矢便被拔了出來,箭尖有倒鉤,祁司辰疼得瞪大了眼珠子愣是沒肯在泰煙面前叫出聲來,他只緊緊的掐住了泰煙的肩膀,泰煙被他掐的感覺肩膀處的骨頭要散架,直痛得身子打擺。泰煙一咬牙,倒轉箭柄,用鋒利的箭尖劃破了自己掌心,再快速的把掌心摁在祁司辰傷口上,她附在祁司辰耳邊,悄聲對他說道:“祁哥哥,本宮同你講一個,本宮自身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