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端項與列項

3.0 從“X”和“Y”的語義類別和相互關系看，可以分為端項式和列項式兩種③。在“從X到Y”這一格式中，由“X”到“Y”蘊含著一個系列，“X”和“Y”在該系列中可以有兩種不同的位置：一種是充當端項，位于整個系列的兩端；一種是充當列項，占據整個系列的一段。端項式和列項式在三個方面存在著區別和對立。

3.1 封閉與開放。由于在整個系列中所占據的位置不同，端項和列項在向外擴展時，呈現明顯的對立：端項只能是封閉的，列項可以是開放的。所謂封閉，就是整個系列不能再擴展了。例如：

（39）從我國的西北直到舊日的波斯，橫亙著數千公里的大沙漠。（秦似《幼林》）

（40）人類能從原蟲到人類，從野蠻到文明，就因為沒有一刻不在革命。（魯迅《黃花節的雜感》）

“我國的西北”和“舊日的波斯”是這段距離最東和最西的兩個頂端，“野蠻”和“文明”是人類社會發展階段的最低和最高的兩個階段，所以，這些系列都是封閉的，“到Y”后面不能再擴展了。所謂開放，就是整個系列還可以再擴展。例如：

（41）從一無所知到知之不多，到知之甚多，這是一個不斷轉化的過程。（《偉大轉變和重新學習》,《人民日報》社論）

（42）歐洲比較團結，由共同市場到共同體到聯盟，抱成一團。（許博淵《歐洲不聲不響地前進》1998-07-27《新民晚報》）

“知之不多”還可以擴展到“知之甚多”，“共同體”還可以擴展到“聯盟”以及其他形式，所以是開放的。其實，列項式并非一定要用幾個“到Y”，也可以采用“X”或“Y”緊縮式：

（43）從滿清末期的士大夫，老新黨，陳西瀅們……一直到最近期的洋場無賴式的文學青年，都是他所親身領教過的。（瞿秋白《〈魯迅雜感選集〉序言》）

（44）秋瑾的血不會白流，一百年來無數仁人志士——從秋瑾到劉胡蘭，江竹筠，張志新——的血不會白流。（夏衍《秋瑾不朽》）

或者采用雙項式，即擴展項雖然存在，但并沒在表層中出現：

（45）沙丘的高度一般是從幾米到幾十米（，到上百米不等）。（竺可楨《向沙漠進軍》）

從上下文看，括號中的擴展項是可以補出的，因為作者在文中又寫道：“沙丘的高度一般從幾米到幾十米，也有高達一百米以上的。”

3.2 有序與無序。從“X”和“Y”在整個系列的位序看，它們的區別在于：端項式一般是無序的，列項式必定是有序的：

（46）從宿舍到訓練房有一段相當長的路。（魯光《中國姑娘》）

（47）社會主義由理論到現實，到按國情和時代要求建設社會主義，是科學社會主義同各國實際相結合，并進一步豐富和發展的過程。（《鄧小平文選》）

前句是無序的，完全可以說成“從訓練房到宿舍”，而后句是有序的，絕不能說成“由現實到理論，到……”。一般說來，“X”和“Y”表空間關系的，大都是端項式，無序的；表時間關系的，大都是列項式，有序的（當然，這只是一種傾向而已）：

（48）不過我們至今也還有用手進食的地方，像從蘭州到新疆，“抓飯”“抓肉”都是很馳名的。（梁實秋《吃相》）

（49）前不久我有機會到西北中州和南方去了幾個地方，我看了從大學到中學、小學，直到幼兒園的語言教育。（張志公《向〈中學語文教學〉提點希望》）

當然，端項式在特定的語境中，由于受搭配成分、表述對象、主觀視點等的制約，也會由無序轉化為有序。例如：

（50）從廣場大門直到“芒果瞻仰棚”都站滿了端著槍的士兵。（李準《芒果》）

（51）由此可知，從游擊區到根據地，是一個艱難締造的過程，依消滅敵人和發動民眾的程度如何而定其是否已從游擊區過渡到了根據地的階段。（毛澤東《抗日戰爭的戰略問題》）

（52）從公社到邊境的一切道路和關卡，都被嚴密封鎖。（敖德爾斯《含淚的笑聲》）

上面三例都是端項式，就劃線部分而言，孤立地看似乎是無序的，但前句“到”前有“直”，次句實際說的是發展階段，后句主觀視點在“公社”，所以都是有序的，不可逆轉的。

3.3 雙向與單向。從“X”和“Y”在系列中延伸的方向看，其區別在于：端項式大都可以是雙向的，而列項式只能是單向的。也就是說，在端項式中，既可以由“X”延伸到“Y”，也可以反過來由“Y”延伸到“X”。例如：

（53）他“啊——啊”大叫起來，然后說不清是從夢到醒還是從醒到夢。（王蒙《球星奇遇記》）

（54）我的路也鑄定了，每星期中的六天，是由家到局，又由局到家。（魯迅《傷逝》）

這種雙向式還可以連續使用：

（55）一個正確的認識，往往需要經過由物質到精神，由精神到物質，即由實踐到認識，由認識到實踐這樣多次的反復，才能夠完成。（毛澤東《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哪里來的？》）

像下面這種則可以認為是引申的雙向式：

（56）從門到窗子是七步，從窗子到門也是七步。（尤利烏斯·伏契克《絞刑架下的報告·二六七號牢房》）

（57）她對“異光奇色的新世界”從不習慣到習慣，而對窮鄉僻壤的生活則又從習慣到不習慣了。（雷達《作品小析》）

在列項式中，只有“X”可以延伸到“Y”，而“Y”是不能反過來延伸到“X”的。例如：

（58）中國由劣勢到平衡到優勢，日本由優勢到平衡到劣勢，中國由防御到相持到反攻，日本由進攻到保守到退卻——這就是中日戰爭的過程，中日戰爭的必然趨勢。（毛澤東《論持久戰》）

（59）馬先生從一進門到現在，始終沒敢正眼看溫都太太。 （老舍《二馬》）

需要指出的是，端項式可以有雙向式，但在表達中也可以不以雙向形式出現，而列項式則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采用雙向式。所以，既然下面兩例可以補上反向部分，那么肯定是端項式：

（60）從炎夏到寒冬，（從寒冬到炎夏，）主席屋里的那盞臺燈，整夜整夜都是那樣明亮。（《毛主席關懷警衛戰士學文化》）

（61）謠言像是展開翅膀的黑老鴰，從屯子的北頭到南頭，（從南頭到北頭，）到處飛鳴著。（周立波《暴風驟雨》）

反過來，下面這例的反向部分省略后并不影響表達：

（62）他出過國……現在又是一名拖拉機手，操縱著那么大的，二十幾匹馬力的大車，從早到晚，從晚到早地在這無垠的平展展的黑海洋里馳騁。（丁玲《杜晚香》）

總的說來，決定一個“從X到Y”到底是端項式還是列項式，實際上要受三方面條件制約：a.格式本身——能否擴展或緊縮；b.“X”“Y”的語義特征；c.特定的語用需要。從另一個角度看，端項和列項之間在許多方面又是相通的：端項中蘊含有列項，列項中包含有端項。本來就是一個系列，只是截取的“點”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