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玄甲映著火光，在城墻上投下扭曲的陰影。他振臂一揮，萬千妖兵眼中同時亮起幽綠鬼火。

“走。“

越青被鐵鏈鎖著脖頸，踉蹌跟在馬后。她仰頭望天——烏云如鐵幕，將星月盡數(shù)吞沒。夜風卷著血腥氣灌入袖中，腕間最后一縷鎖靈紋正在消散。

公主沅說“共存亡“時眼底的金芒

云瑯桓按住劍柄的指節(jié)

黃泉深處那些向她伸手的魂魄

鐵鏈突然收緊。青龍在馬上俯身，妖氣灼傷她蒼白的臉頰：“看什么？“

越青空洞的瞳孔映出沖天火光：“看......人間末路。“

遠處，第一支火箭已劃破夜空，朝著陀州城飛去。她忽然輕笑出聲——多可笑啊，這千萬年的輪回，終究還是走到獻祭這一步。

“報——！“斥候滾鞍下馬，甲胄上插著三支烏蘭族的黑羽箭，“敵軍距城三十里！“

玉沅一把扯下鳳紋披風，玄鐵鎧甲在晨光中泛著寒芒：“擊鼓！“

云瑯桓白衣勝雪，按劍而立：“我隨你去。“

“你的鎧甲......“

“他們——“他指尖劃過劍鋒，一縷金光沒入刃口，“傷不得我。“

地平線上黑潮般的烏蘭鐵騎

城頭獵獵作響的金龍旗

兩軍之間那道被妖火灼焦的界限

青龍的狂笑震動四野：“一炷香！“他甩出燃燒的箭矢釘在城門，“要鳳冠霞帔，還是要白骨如山？“

玉沅躍上戰(zhàn)馬，劍指蒼穹：“眾將士聽令！“她的聲音穿透云霄，“今日我等——“金龍?zhí)撚白詣怛v空而起，“與神州共生死！“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天地間只剩烏蘭族妖火在嘶嘶燃燒。

陀州城外三十里，黑壓壓的妖兵陣列如潮水漫過平原。他們手中兵器泛著磷火，遠遠望去，似萬千鬼眼在暗處窺伺。城頭金龍旗獵獵作響，守軍玄甲映著火光，像一道鐵鑄的堤壩。

玉沅橫劍立馬于吊橋前，劍穗上綴著的藍田玉在風中叮咚作響。她身后，云瑯桓的白衣在千軍萬馬中格外醒目——竟連半分塵土都不沾。

越青被鐵鏈鎖在青銅戰(zhàn)車上，紅衣破爛如殘旗。她空洞的雙眼突然聚焦，死死盯住云瑯桓腰間那塊泛起血光的玉佩。

“殺——！“

隨著玉沅劍落，漫天箭雨破空。一支羽箭穿透烏蘭族先鋒的眼窩，帶出的不是血，而是汩汩黑霧，城頭投石機拋出的火油罐，在半空被妖火點燃，化作流星火雨，云瑯桓劍尖輕挑，三道金光如游龍竄入敵陣，所過之處妖兵盡數(shù)灰飛煙滅。

血霧彌漫的戰(zhàn)場上，越青站在堆積如山的尸骸間，赤足早已被鮮血浸透。她低頭看著掌心沾染的血污，忽然覺得眼眶酸澀——這漫山遍野的殺戮，究竟是為了什么？七情六欲，當真就是罪孽嗎？

“把發(fā)簪還給我。“她抬頭望向戰(zhàn)車上的青龍，聲音輕得幾乎要被戰(zhàn)場的廝殺聲淹沒。

青龍臉上的鎏金面具已經(jīng)碎裂大半，露出下面猙獰的鱗片。他嗤笑一聲：“現(xiàn)在想逃？“

“我只是想試試...“越青望著遠方廝殺的身影，“還能不能用得上。“

“好啊，“青龍隨手擲下一柄淬毒的匕首，插在她腳邊的尸體上，“殺滿一百個人，我就還給你。“

越青看著腳邊還在抽搐的傷兵，搖了搖頭：“你知道我下不了手。“

“那就別想要回母神的東西！“青龍厲聲喝道。

越青不再言語，轉身走向戰(zhàn)場最慘烈的地方。她不是去殺人，而是去救人。傀儡兵不知疼痛，不會死亡，她雖然不會死，卻會痛。每一次擋下砍向傷兵的刀劍，她的身上就多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每一次從鐵蹄下拖出奄奄一息的士兵，她的手臂就多幾道猙獰的血痕。

“一百個，記得數(shù)！“青龍在她身后怒吼。

越青充耳不聞，只是機械地重復著救人的動作。當她第三次用身體擋下射向傷兵的箭矢時，青龍終于暴怒。

“給我殺了這個瘋女人！“他對著麾下將士下令，“把她碎尸萬段！“

箭雨傾盆而下，越青卻只是輕輕抱住一個胸口中箭的少年。那孩子最多不過十六七歲，眼中的光芒正在迅速消散。她拔下一縷白發(fā)，輕輕塞進他汩汩冒血的傷口。

“睡吧...“她輕聲呢喃，白發(fā)化作金絲，緩緩縫合著致命的創(chuàng)傷，“醒來就能看見...“

三支玄鐵箭同時穿透她的后背，鮮血噴涌而出。就在這時，所有被她救過的傷兵身上突然浮現(xiàn)出金色的咒文，那些咒文如同活物般在戰(zhàn)場上蔓延。天空傳來悠遠的鐘鳴，仿佛來自九幽黃泉的嘆息。

公主沅在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沖到越青身旁，長劍橫擋，為她擋下致命一擊。“你到底是誰？“她厲聲問道，鎧甲上濺滿鮮血。

越青咳出一口血沫，慘然一笑：“我說過...我們目的一致...“話音未落，一個傀儡兵的重錘狠狠砸在她背上。公主沅急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你怎么樣？“

“死不了...“越青推開她的手，“帶兵撤吧...打不過的...“

“絕不！“公主沅斬釘截鐵，手中長劍再次揮舞。

云瑯桓破開重圍趕到，白衣已染成血色。在人間，他每施展一分神力，就要承受一分反噬。此刻他嘴角已滲出血絲，卻仍強撐著抓住越青手腕：“走！我?guī)汶x開這鬼地方！“

“公主沅呢？你不管了？“越青掙扎著不肯動。

“顧不得那么多了！“云瑯桓不由分說將她攔腰抱起，化作一道流光沖出戰(zhàn)場。

在一處荒廢的祭壇后，越青終于支撐不住，癱軟在地。她的白衣早已被血浸透，臉色慘白如紙。“云瑯桓...“她氣若游絲，“我們早已兩清...你以血養(yǎng)我萬年，我還了你一條命...是你親手殺了青棠...“她艱難地撐起身子，“去做你該做的事...“

“我該做什么？“云瑯桓雙目赤紅，“你告訴我！“

“守護...母神創(chuàng)造的一切...“

“云海之巔？“他冷笑，“以我殘存的神力，能撐幾時？若連你都要與我劃清界限...“他的聲音突然哽咽，“這天地...還有何意義？“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了他的話。越青的手掌在顫抖，眼中卻燃著決絕的火焰。

云瑯桓站在那里，臉上還留著火辣辣的掌印，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他望著越青憤怒到顫抖的模樣，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帶著說不盡的蒼涼。

“你說得對。“他輕聲道，“樁樁件件，都是我的罪。“

遠處的廝殺聲隱約傳來，襯得這方寸之地愈發(fā)寂靜。云瑯桓抬手，指尖凝聚出一縷金光，那是他最后的神力。

“可你知道嗎？“他忽然將那道金光打入越青心口，“當年在魔界，我本可以讓你魂飛魄散，卻用半生修為保你一線生機。做天君時，我明知九尾狐要害你，可我卻沒有辦法，只能陪你一起煙消云散。“

越青踉蹌后退，感受到體內正在愈合的傷口，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至于羽王...“云瑯桓苦笑，“若不是我從中作梗，你怎會遇見后來的大殿下？后來牡丹的事情，不是我的錯，我已經(jīng)解釋過了“他抬手撫過她染血的青絲，“我這一生，確實都在用錯誤的方式愛你。“

祭壇外忽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整個大地都在震顫。云瑯桓卻恍若未聞，只是深深看著越青：“你說我不明大義？“他忽然大笑，“這天地何曾給過我明義的機會！“

一道驚雷劈下，照亮他布滿血痕的臉。那個總是從容不迫的上神，此刻眼中盡是瘋狂與絕望。

“母神創(chuàng)造的世界...“他轉身，衣袂翻飛，“就讓它隨我的執(zhí)念一起毀滅吧。“

越青想要追上去，卻發(fā)現(xiàn)那道金光化作鎖鏈，將她牢牢定在原地。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云瑯桓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戰(zhàn)火紛飛的夜色中。

一滴淚終于落下。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個在云海之巔教她認星宿的少年。那時的他眼里有光，會溫柔地說：“青青，你看，那是母神最愛的北斗。“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那星光熄滅了呢？

青龍怒氣沖沖地將越青帶回了營帳，見越青蜷縮在角落。他一把將她拽起，鐵甲硌得她生疼，可她只是垂著眼簾，像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還想逃？“青龍掐著她的下巴逼她抬頭，卻對上一雙空洞的眼睛。那眼神讓他心頭火起，狠狠將她摔在榻上。

接下來的折磨仿佛一場荒誕的鬧劇。他粗暴地扯開她的外衣，雪白的中衣上還沾著未干的血跡。越青就像個破敗的布偶，任他擺弄，連睫毛都不曾顫動一下。

“你以為我舍不得動你？“青龍的聲音已經(jīng)開始發(fā)抖。他扯開她的中衣系帶，露出里面染血的繃帶，可越青依然毫無反應，只是靜靜地望著帳頂，仿佛靈魂早已抽離。

青龍突然泄了氣。他暴躁地將衣物扔回她身上，在帳內來回踱步。“裝死是吧？“他猛地轉身，從懷中掏出一支碧玉發(fā)簪，“是不是在找這個？“

越青的瞳孔終于收縮了一瞬。青龍還來不及得意，就見她緩緩翻過身去，用沙啞的聲音說：“那是...我從母神那里偷來的...你拿去吧。“

“你！“青龍氣得渾身發(fā)抖，一把將發(fā)簪砸在地上，“滾出去！別臟了我的床！“

越青慢慢支起身子，赤著腳往帳外走。夜風灌進來，吹起她單薄的衣衫。

“站住！“青龍又吼，“深更半夜你要去哪？“

“找個...“她頓了頓，“不礙眼的地方。“

帳外電閃雷鳴，照亮她搖搖欲墜的身影。青龍盯著地上那支發(fā)簪，突然狠狠踹翻了案幾。最愛的人，寧死也不愿意向自己屈服，最疼的人，整天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這世間到底要他青龍做什么？

越青跌跌撞撞地走出營帳，夜風裹挾著血腥氣撲面而來。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忽然在拐角處撞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欒云和欒萍正帶著一隊士兵巡邏。

“欒云！“她踉蹌著撲上去抓住少年的衣袖，“你們不是跟著藍無印走了嗎？“

欒云卻猛地將她推開，眼中一片陌生：“本將在巡視皇城，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越青呆住了。她看著欒萍同樣冷漠的眼神，聲音發(fā)顫：“是我啊...你不是說要保我平安...“

寒光乍現(xiàn)！欒云的長劍直刺她心口。越青來不及躲閃，眼看劍尖就要沒入胸膛——

“住手！“

青龍的聲音如驚雷炸響。欒云的劍尖在離她心口寸許處硬生生停住。

“大王。“欒云和欒萍同時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得可怕。

青龍負手走來：“去巡邏。“待他們走遠，他才轉向越青，“怎么，認識？“

越青顫抖著爬起來：“你抽了他們的神識？“她聲音嘶啞，“他們是昆侖最后的侍童，是人間的希望啊！“

青龍輕笑一聲，指尖挑起她下巴：“現(xiàn)在知道求我了？“他摩挲著她蒼白的唇瓣，“乖乖做我的侍童，我就考慮放了他們。“

越青閉上眼，一滴淚劃過臉頰。當她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死寂：“是，主人。“

夜風吹散她破碎的聲音。遠處，欒云和欒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步伐整齊得如同提線木偶。

青龍凝視著越青蒼白的面容，她的眼神依舊空茫如深潭，讓他心底無端泛起一絲寒意。他見過無數(shù)妖魔鬼怪，卻從未見過像她這樣的存在——明明虛弱得仿佛隨時會消散，卻總讓人不敢逼視。

“云鳳盈？“青龍嗤笑一聲，指尖纏繞著她一縷白發(fā)，“他好得很，鳳凰現(xiàn)在可不敢動羽族的王。“他忽然湊近，鼻息噴在她耳畔，“怎么，你還惦記著舊情人？“

越青微微偏頭，發(fā)絲從青龍指間滑落。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用我的金丹，換公主沅平安。“

青龍猛地捏住她下巴：“你當我是三歲孩童？“他另一只手粗暴地按在她丹田處，“這里空空如也，哪來的金丹？“

越青不躲不閃，任由他探查。她的皮膚冰涼得不似活人，青龍甚至懷疑掌下這具軀體里是否還有心跳。

“需要...做法事。“她緩緩抬眼，猩紅的瞳孔里忽然閃過一絲金光，“用黃泉的往生咒，才能取出金丹。“

帳外忽然狂風大作，吹得燭火明滅不定。青龍松開手，狐疑地打量著她：“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越青垂下眼簾，唇邊浮起那抹讓青龍毛骨悚然的淺笑。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淡去的鎖靈紋，那里還殘留著最后一道金線。

“疼嗎？“青龍突然問。

越青怔了怔，似乎沒明白他的意思。

“傷口。“青龍指向她心口還在滲血的地方，“明明能瞬間愈合，卻故意留著傷，是在懲罰自己？“

越青低頭看了看血跡斑斑的衣襟，輕聲道：“習慣了。“她抬手撫過傷口，皮肉立刻愈合如初，唯有衣衫上的血跡證明那里曾受過傷。

青龍突然煩躁起來。他一把扯過披風扔在她身上：“滾出去！明日日出前，我要看到你說的金丹！“

越青攏了攏披風，緩步走向帳外。在掀開帳簾的剎那，她回頭看了青龍一眼，那眼神讓青龍如墜冰窟——仿佛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陀州城內，寒風卷著血腥氣在街巷間穿梭。青龍騎在戰(zhàn)馬上，瞇眼看著長街上黑壓壓的人群——老人拄著鋤頭，婦女握著菜刀，就連孩童也攥緊了石塊。他們沉默地站著，眼中燃著寧死不屈的火焰。

越青望著這一幕，蒼白的指尖微微發(fā)顫。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站在城樓上說要與子民共存亡的紅衣少女。

“青龍，我們回去。“她聲音嘶啞。

回應她的是一聲尖銳的龍吟。應龍龐大的身軀遮天蔽日，鱗片泛著青銅般的冷光。它張開血盆大口，涎水滴落在地面腐蝕出一個個深坑。

“吃掉他們。“青龍輕描淡寫地下令。

越青猛地抓住青龍的手臂：“那是凡人！你會遭天譴的！“

青龍甩開她，將碧玉發(fā)簪擲在她腳下：“去救啊！“他大笑起來，“不是都說你能對付四大神獸嗎？“

發(fā)簪躺在血污中，依舊保持著簪子的形態(tài)。越青彎腰拾起時，應龍已經(jīng)撲向人群。慘叫聲中，她縱身躍起，單薄的身影在巨龍面前宛如螻蟻。

“孽畜！“她厲喝一聲，聲音里突然帶著上古的威壓。

應龍的動作頓了頓，龍睛中閃過一絲畏懼。但很快又暴怒地甩動長尾，罡風將越青掀翻在地。她滾出數(shù)丈，后背重重撞在斷墻上，一口鮮血噴在發(fā)簪上。

簪身突然泛起微光。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吶喊。一個瘸腿老漢揮舞著鐵鍬沖向龍爪，少年們撿起碎石往龍睛投擲。應龍吃痛，越發(fā)狂暴地翻騰起來。

越青趁機再次躍起，這次她精準地抓住了龍翼骨刺。應龍瘋狂擺動身軀，她像片落葉般被甩來甩去，指甲翻裂也死不松手。

“眼睛...要刺它的眼睛...“她艱難地向上攀爬，每移動一寸都留下血痕。

當終于爬到龍頸時，應龍突然垂直沖天而起。越青死死抱住凸起的龍鱗，狂風撕扯著她的衣衫。在升至最高點時，巨龍猛地翻轉——

她墜落時看到了陀州城的全貌，看到了那些拼命朝她伸出手的百姓。發(fā)簪在陽光下閃過一絲碧芒，可是它再也不能化作母神最愛的玉笛了。

越青在空中翻轉身體，將染血的發(fā)簪對準龍睛，用盡全身力氣擲出——一道碧光如流星劃過天際。

公主沅策馬穿過硝煙彌漫的荒原，終于在斷崖邊找到了靜立遠眺的云瑯桓。她翻身下馬時，戰(zhàn)靴踏碎了地上薄霜。

“那位姑娘，“她喘著氣指向陀州城方向，“正獨自對抗應龍。“

云瑯桓的衣袖在寒風中翻飛，背影紋絲未動：“與我何干？“

“那是人間存亡之事！“公主沅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她如今赤手空拳，就像我們這些凡人面對妖魔時的模樣。“她的指甲隔著衣料掐進云瑯桓的手臂，“我們懦弱、自私，可若人間傾覆，神明存在的意義何在？“

云瑯桓終于轉身，眼中翻涌著千年積壓的痛楚：“我只想與她安穩(wěn)度日。“他的聲音輕得像是嘆息，“可天地不容，眾生不許......“

“不是所有人！“公主沅突然提高聲調，驚起飛鳥無數(shù)，“她嫁過你，為你誕下子嗣。“她望見云瑯桓眼中一閃而過的脆弱，語氣忽轉柔和，“她心里定有你。“

云瑯桓望向遠處翻滾的烏云，那里隱約可見巨龍翻騰的身影：“可她心里......也有別人。“

“但現(xiàn)在——“公主沅猛地扳過他的肩膀，迫使他直視自己，“能救她的唯有你！“

一道驚雷劈開天際，照亮云瑯桓驟然緊縮的瞳孔。遠處傳來應龍痛苦的嘶吼，夾雜著百姓的哭喊。他袖中的手微微顫抖，腕間沉寂多年的神紋突然泛起微光。

公主沅松開手，退后一步：“我輩凡人尚在死戰(zhàn)，上神真要坐視蒼生覆滅？“她翻身上馬，最后看了他一眼，“至少此刻，她需要的是你。“

馬蹄聲漸遠，云瑯桓仍站在原地。一滴雨落在他眉心，冰涼如越青最后的眼淚。他忽然抬手按住心口，那里傳來久違的灼熱——是同心契在感應另一端的瀕危。

天際又一道閃電劃過，崖邊已不見白衣身影。唯有幾片被神力震碎的霜花，在空中久久不散。

應龍的獠牙刺穿越青衣袍的剎那，她腳踝上那枚沉寂千年的八角鈴鐺突然迸發(fā)出刺目金光。鈴身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神紋，將龍齒硬生生震開三寸。

“連你...也要走了么？“越青虛弱地撫過鈴鐺，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鈴身上，發(fā)出“嗤“的聲響。那是她凝聚了混沌之力，創(chuàng)造的攝魂器，如今也隨之而毀了。

金光暴漲！越青如離弦之箭沖破龍吻，染血的發(fā)簪狠狠扎進應龍右眼。巨龍痛極狂吼，甩頭將她拋向高空——

一道白虹貫空而來。云瑯桓的劍光如銀河傾瀉，瞬間斬斷龍首。龐大的龍軀轟然倒地，化作一枚血色金丹滾落塵埃。

“青龍。“云瑯桓凌空而立，聲音裹挾著天道威壓，“退兵，本君許你輪回。“

青龍望著他掌心懸浮的金丹，面色劇變。那是應龍萬年修為所化，此刻卻被云瑯桓隨手把玩。他終于明白這位上神是真的動了殺心——不是鎮(zhèn)壓，而是徹底抹去存在的殺心。

“撤！“青龍咬牙揮手，玄甲大軍如潮水退去。臨走時他還不死心地想抓走越青，卻見那抹白影如殘蝶般墜向云瑯桓懷中。

越青的瞳孔已經(jīng)開始渙散。八角鈴鐺完成了最后使命，“咔“地碎成金粉。她望著云瑯桓近在咫尺的臉，忽然很輕地笑了：“這次...真的...要解脫了...“

云瑯桓抱緊她逐漸冰涼的身體，發(fā)現(xiàn)她手里還死死攥著那支發(fā)簪——簪頭沾著應龍的血，正一點點滲入她掌心。

遠處，朝陽終于沖破烏云。第一縷陽光照在越青臉上時，她的白發(fā)開始化作點點金芒，隨風飄向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的人間。那些光點落到焦土上，枯木抽芽，血漬生花。

公主沅帶著百姓趕來時，只見云瑯桓獨自站在晨光中，懷中抱著一件空蕩蕩的白衣。他腳邊，那支碧玉發(fā)簪正在發(fā)芽，很快長成一株亭亭如蓋的彼岸花。

風過花搖，仿佛在說：這人間，我替你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