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政府規制與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發展研究
- 龍曉柏
- 11248字
- 2022-07-28 21:10:49
第三節 有關跨國規制下對外直接投資的理論綜述
一、對外直接投資的經典理論淵源
“二戰”后,特別是20世紀60年代以后,隨著跨國公司及其對外直接投資的快速發展,西方諸多學者從不同層面探討了對外直接投資形成的主要機制與制度原因,從而形成了不同的流派。從理論發展的淵源和方向看,可歸納為三大學派:一是結構性市場不完全理論,如壟斷優勢理論;二是自然性市場不完善理論,如市場內部化理論;三是把結構性不完全理論與自然性市場不完善理論融為一體的綜合理論,如國際生產折中綜合理論。
1.壟斷優勢理論
1960年,海默(Hymer)在其博士論著《民族廠商的國際經營活動:關于對外直接投資的研究》中率先提出了有關對外直接投資的一般性理論,即壟斷優勢理論。(4)海默認為,對外直接投資不僅是一個簡單的資產交易過程,還包括非金融資產和無形資產的轉移,是跨國公司發揮其內在組織優勢的過程。海默與其導師金德爾伯格(Kindleberger)合作形成的理論被稱為“海默—金德爾伯格學說”,主要觀點有:①對外直接投資是結構性市場不完全的產物,市場缺陷至少存在四種類型:產品和生產要素市場不完全;由規模經濟導致的市場不完全;由政府干預導致的市場不完全;由國內賦稅和關稅導致的市場不完全。②企業在不完全競爭條件下能獲得各種壟斷優勢,并進一步利用自身獨特的壟斷優勢從事對外直接投資。
2.市場內部化理論
市場內部化理論是解釋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決定因素的重要理論。內部化概念由R.科斯(R.Coase)在其有關公司國際化的研究中首次提出,但市場內部化理論的主要代表人物是P.巴克利(P.Buckley)、M.卡森(M.Casson)和A.拉格曼(A.Rugman)。其基本觀點為:①用自然性市場的不完全性代替結構性市場的不完全性,并以此作為理論研究的前提。②由于市場和企業是組織、配置要素和商品交換的兩種基本方式,當企業內部交易成本低于市場交易成本時,交易應盡量在企業內部進行,從而形成一個內部交易、垂直一體化管理的內部化市場。③當內部化過程超越經濟區域時,跨國公司便應運而生,對外直接投資在跨國公司的國際經濟交易方式中居于主導地位。
3.國際生產折中綜合理論
英國學者約翰·鄧寧的國際生產折中綜合理論(John Dunning, 1977,1981)是目前對外投資研究中最有影響的理論。約翰·鄧寧通過將結構性市場不完善理論和自然性市場不完善理論加以綜合,發展了更具一般性的跨國公司理論,認為企業對外投資由三個基本因素決定:所有權優勢、區位優勢和市場內部化優勢,即國際生產折中綜合(OLI)優勢。OLI優勢并不是平均分布在各國的,企業可以在任何一種優勢的基礎上開展對外投資,從而調整母國和東道國的經濟資源配置狀況。
20世紀90年代至21世紀初,經濟學家已經開始更為系統地在他們的理論以及實證研究中關注制度對國際投資活動的作用。(5)在宏觀層面,國際經濟學者注重研究制度在開放型經濟領域影響跨國公司行為的作用機制(Henisz, 2003;Maitland and Nicholas, 2003;Mudambi and Navarra, 2002;R.Mudambi,P.Navarra and G.Sobbrio, 2003)。在微觀層面,諸多學者已經開始探討跨國公司子公司無論是在其母公司的監管下,還是在東道國的規制環境下,如何尋求獲得海外經營的合法性。保羅·J.迪馬吉奧和沃爾特·W.鮑威爾(Paul J.DiMaggio and Walter W.Powell)創造了組織場域(organization field)概念:“那些總體上建構起制度生活中可以被識別的領域:關鍵的供應商、資源和產品的消費者、規制機構及提供類似服務或者產品的其他組織。”(7)組織場域概念強調了社會、文化、政治要素對于跨國組織(公司)行為的建構。W.理查德·斯科特(W.Richard Scott)提出了三種制度類型——制度規范、規制措施和文化認知,并揭示了三種制度類型的激勵結構和制度強化機制(6)。T.科斯塔瓦和S.扎希爾(T.Kostova and S.Zaheer, 1999)、T.科斯塔瓦和K.羅斯(T.Kostova and K.Roth, 2002)進一步研究了三種制度類型對跨國公司子公司的投資區位、投資動機和投資行為的影響效果。
在國際學術界,學者們大都認為在中國這樣的轉型經濟國家,在其特有的制度變遷背景下,跨國公司在對外投資時能夠依托與發達國家跨國公司不同的所有權優勢(Dunning, 2006;Rugman and Li, 2007)。
進入21世紀,尤其在全球金融危機的沖擊下,投資開放促進與規制便利化已成為跨國投資規制政策的主要內容,素帕差·巴尼巴滴(Supachai Panitchpakdi, 2011)指出,在現階段各國已實施的國家投資政策中,有2/3是有關放寬FDI與促進FDI的政策措施。
二、對外直接投資規制的具體研究范式視角
(一)投資輸出國的規制視角
1.投資輸出國的政府戰略性規制
投資國ODI投資戰略規制政策具有重要的驅動性作用,其主要目的是從國家規制戰略視角保護本國對外投資者權益并爭取東道國更多的國民待遇。R.阿加瓦爾和T.阿格蒙(R.Aggarwal and T.Agmon)認為,母國政府的戰略性稟賦支持,包括自然資源和低成本的資本、補貼等彌補了本國企業海外所面臨的所有權優勢和區位優勢方面的不足。(8)約翰·鄧寧等(John Dunning et al.,1998)提出,新興經濟體跨國公司通過并購等方式在發達工業國所進行的ODI是投資國經濟結構重建和自由化、更開放和政府戰略性支持的表現。庫爾沃-卡祖拉(Cuervo-Cazurra)指出,外資進入、對本國企業保護減少、母國產業轉型等戰略性制度環境的改變是促進拉美企業ODI的重要驅動因素(9),其中,巴西對外投資增長的推動因素在于基于“華盛頓共識”下的戰略性自由化經濟規制改革。哈倫·R.汗(Harun R.Khan, 2012)提出,印度對外投資戰略性規制經歷了三個自由化演化階段。
2.投資輸出國的要素稟賦規制
(1)生產要素稟賦規制。生產要素包括自然資源(包括能源)、勞動力成本及勞動力素質、技術能力等。獲取自然資源和廉價勞動力曾是西方殖民國家企業對發展中國家投資的主要驅動因素。伍德沃德和羅爾夫(Woodward and Rolfe)(10)、惠勒和莫迪(Wheeler and Mody)(11)研究認為,本國勞動力價格與資本海外投資輸出具有關聯效應,布雷納德(Brainard)指出,如果投資母國市場性要素或生產性要素(如東道國消費者市場、運輸成本、貿易壁壘等)獲取不完整,也是刺激投資母國資本海外輸出的重要原因。隨著技術的進步和全球經濟的日益融合,尋求高素質的勞動力和技術人員是當代對外直接投資的重要推動因素。(12)
(2)國際運輸規制。伍德沃德和羅爾夫(Woodward and Rolfe, 1993)研究提出,海外運輸距離會導致國際運輸成本提高,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投資輸出國的對外投資規模。如何便捷化國際運輸,是投資輸出國政府公共性規制的重要內容。
3.投資輸出國的宏觀干預性規制
(1)宏觀調控規制。一方面,宏觀經濟發展實力是影響一國對外投資變化的內生核心指標因素,約翰·倫恩(John Lunn)(13)、安東尼·斯卡珀蘭達和羅伯特·S.巴洛夫(Anthony Scaperlanda and Robert S.Balough)(14)、卡勒姆(Culem)研究認為,投資輸出國經濟實力規模與ODI具有正向效應;(15)另一方面,宏觀經濟制度也是對外投資變動的直接解釋因素,這包括投資輸出國宏觀經濟調控政策,投資輸出國對外貿易政策、投資輸出國國際收支戰略安排、治理通貨膨脹政策等(表1-1)。
表1-1 投資輸出國的規制稟賦與ODI發展效應

續表

資料來源:根據相關資料整理。
(2)差別待遇促進和貨幣規制。即企業權益待遇和金融便利化規制,涉及對外投資企業是否具有獨立的投資主體地位、母國貨幣與東道國貨幣的可兌換性等規制內容。
(3)法制性規制。包括法律法規的完善程度;對于對外投資企業的正常運行是否有合理的法律制度保證;法律規制對投資經濟糾紛解決的公正性等規制方面。
(4)跨國文化規制。跨國文化規制對象包括跨國企業治理文化、人文地理、社會習俗、語言、相關產業文化等主要文化因素。布魯斯·科格特和哈伯·辛格(Bruce Kogut and Harbir Singh)通過對進入美國的224家跨國企業的數據進行分析,認為文化距離對ODI的進入模式(綠地投資、合資投資等)具有影響作用。(16)G.貝尼托和G.格里普斯魯德(G.Benito and G.Gripsrud)則進一步研究了投資輸出國的跨文化相似性評價指數對海外投資的影響效應。(17)
(二)有關對外投資的系統性風險規制視角
1.對外投資的匯率風險規制視角
1973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以后,各國獲得了貨幣自由浮動的權利。匯率變化往往影響不同國家的企業競爭力,進而影響一國對外直接投資的能力。根據美國經濟學家羅伯特·Z.阿利伯(Robert Z.Aliber)的通貨區域理論,國際直接投資通常會從匯率堅挺的國家向匯率疲軟的國家流動。羅伯特·Z.阿利伯認為,戰后初期美元堅挺以及人們預期美元會升值,美國的跨國公司可以比其他國家的跨國公司更便宜地籌集資金,美國企業為海外生產經營籌集資金的成本相對較低。佛羅特(Froot, 1991)、斯維遜(Swenson, 1994)通過研究匯率變動與對外投資的相關性,提出匯率變動導致國際資本流動的系統理論。此外,有學者從宏觀層面對匯率波動與跨國公司海外投資水平之間的關系做了實證研究。例如,喬斯·坎帕和琳達·S.戈德伯格(Jose Campa and Linda S.Goldberg, 1993,1994,1997)通過研究分析了匯率波動與投資的影響效應,尤其是耐用品制造業部門與非耐用品制造業部門的影響差異性,并以化學工業為例,得出了匯率的不確定性對母國化學工業企業的海外產能擴張具有抑制性效果。(18)弗蘭克G.(Franke G.)(20)、羅伊S.和維亞內J.M.(Roy S.and Viaene J.M.)(21)發現,東道國貨幣的波動率與垂直型直接投資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
2.跨國投資規制差異的影響風險視角
規制差異是指,國別存在的差異性政治經濟規制體系,尤其是政治差異(政府政策法規、治理能力、腐敗控制等)會給ODI帶來不低于經濟環境差異的影響。
在存在規制差異的國家間,一般來說,資本會流向規制更加完善、規范的國家,一個成熟的規制環境或者規制間具有相似性會造成非常強大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來自完善的法律法規對于投資者個人利益和投資行為的產權保護,以及熟悉的法律制度對于管理活動帶來的便利。例如,英國、美國等英美法系國家的企業就傾向于向英美法系國家投資,其國際化的地理流向也更加明確。這說明,規制便利化因素可以作為企業國際化的有效推動因素。日本學者小野一郎等的研究,有效地支持了這一論點(Chan C.M.,Isobe T.and Makino S.)(22)。
這種規制差異的解釋力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比較強的,甚至直接影響跨國公司的國際化投資行為模式選擇。李紹明和L.菲勒(Li Shaomin and L.Filer)(23)擴展了這一視角,研究認為在政府治理規則較弱的國家,跨國企業更傾向于直接投資的方式,但在政府治理規則較強的國家,跨國企業則更傾向于使用資本市場進行投資運作,因為他們可以依據東道國法規有效地保護自己的經營并規避風險。
制度逃避理論認為,投資母國如果存在極差的體制和環境因素,如地方保護主義、配額分配不公、高稅率、腐敗、監管的不確定性、知識產權保護不足和政府干預過度,也可能推動公司為追求更高效的制度環境而向海外投資。(24)這種形式的國際化,會帶動更多企業實施具有逃離母國環境動因特征的退出戰略,而不是傳統的打入國外市場的主動進入策略(Boisot and Meyer, 2008)。(25)相應地,哈比M.和祖拉維基L.(Habib M.and Zurawicki L.)(26)針對東道國的研究也指出,腐敗程度與資本的流動方向高度負相關,雖然東道國國際開放程度和東道國的政治穩定可以緩和腐敗的影響,但腐敗程度高的東道國(地區)會明顯限制外國直接投資的流入,而廉潔程度高的東道國(地區)會擁有強大的投資拉動力,吸引企業到該東道國(地區)進行投資和經營。
(三)投資東道國的規制視角
對于ODI而言,東道國投資規制政策的內涵與機制至關重要。在早期研究中,有關學者就東道國的規制政策措施影響ODI的關聯因素進行了分析(表1-2)。
表1-2 投資東道國的規制稟賦與ODI發展效應

資料來源:Dunning J. H. The Determinants of International Production[J]. Oxford Economic Papers, 1973(25):289~336.
其后,許多學者進一步深化了東道國規制措施對ODI影響機制的研究視角,見表1-3。
表1-3 投資東道國的規制稟賦與ODI發展效應

資料來源:Bijit Bora.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Research Issues[M].London:Routledge, 2002:54~58.
世貿組織(WTO, 1997)指出,東道國的政策差異會對跨國直接投資流向產生影響,對外開放度高的國家可吸引更多的海外投資。以安哥多(Agodo, 1978)、貝爾德伯斯(Belderbos, 2003)、奧克荷姆(Oxelheil, 2001)等為代表的制度學派理論,著重分析了東道國政治、經濟、法律甚至體制轉型對吸引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此外,東道國制度質量與發展中國家ODI負相關,即東道國制度環境越差,反而吸引越多發展中國家的ODI投資(Buekley et al.,2007)。伊瓦爾·科爾斯塔德和阿恩·威格(Ivar Kolstad and Arne Wiig)(27)對1996—2009年81個國家的采掘業ODI流向進行了計量分析,研究結果表明,一個國家內腐敗的加劇與采掘業外國直接投資的增加有關,但隨著腐敗的加劇,這種增長的速度在逐漸降低。當然,2011年聯合國貿發會議新編制的FDI作用力指數(FDI Contribution Index)顯示,外國分支機構對發展中國家東道國產生了相對較大的影響,特別是在非洲。這個指數是根據附加值、就業、工資、稅收、出口、研發開支和資本構成等指標計算而成的,該排名同時也列出了FDI貢獻度低于預期水平的國家,證實了政策因素會對FDI最大化的正效應與FDI最小化的負效應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2012年,世界糧農組織對非洲、拉丁美洲、亞洲等發展中國家的農業東道國的投資政策進行了比較研究,認為東道國的法律環境和制度環境具有重要影響,并對農業國際投資運營模式做了案例分析。2014年,布基納法索(Burkina Faso)作為東道國,首先運用OECD政策框架,從全政府管理視角對其國際投資資本流入規制政策進行了評估并制定了相關的戰略對策。
三、政府規制與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發展的研究進展
(一)母國規制演化與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動因研究
中國與其他新興經濟體一樣,一直根植于結構性轉型(Luo Yadang and Tan J.Justin)(28),這種轉型導致相當大的經濟發展環境及績效的變化,尤其在一些關鍵的制度性因素,如政府規制和投資開放程度(Luo Yadang and Tan J.Justin, 1997;Wang,Clegg and Kafouros, 2009)。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企業在國際上的迅速成長,引起了學術界和政策界的廣泛關注。彼得·J.巴克利、亨利·沃斯和亞當·R.克羅斯(Peter J.Buckley,Hinrich Voss and Adam R.Cross)(29)研究了中國30年來對外直接投資規制的演化特征。制度理論是一個特別強大的工具,尤其對于新興市場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而言。例如,中國仍然具有顯著的政府支持商業事務的規制傳統,盡管已經實施了市場體系(Meyer and Peng, 2005;Luo et al.,2010)。政府規制監管以某種特定的方式存在,對一些企業而言,可能是一種優勢,因為政府規制監管可以幫助它們減輕天然的市場失靈,關鍵資源具有安全性,并能充分利用其經濟和政治支撐稟賦與國外同行競爭(Alan M.Rugman and Alain Verbeke, 1990)。因此,政府的支持是中國對外直接投資(Buckley,Clegg,Cross et al.,2007)的主要驅動力之一。事實上,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得到了國家的戰略性政策支持,尤其中國政府的“走出去”政策對鼓勵母國企業向海外擴張具有顯著性作用[聯合國貿發會議(UNCTAD),2008;Luo et al.,2010]。與眾多新興經濟體的體制框架有所不同,在中國,雖然傳統制度在過去的二十年中有所削弱,新的以市場為基礎的經濟機制也已建立(Li,Zheng and Shao, 2009),但是,中國依然具有雙軌制特征的制度基礎性框架,如約翰·蔡爾德和蘇珊·羅德里格斯(John Child and Suzana Rodrigues, 2005)指出的那樣,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是“制度上嵌入”,而不是一個企業簡單的自我戰略選擇。
國內也有一些學者對中國對外投資動因與制度因素造成的影響進行了研究分析,張良衛(1998)對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發展相對滯后的成因及技術等狀況進行了分析,并提出了實現中國對外直接投資適度超前發展的對策思路。江小涓(2003)討論了中國加快發展對外直接投資的制度原因,認為中國需要更多地參與國外自然資源的投資開發,需要利用國外的科技資源并通過對外投資帶動出口。邢建國(2003)分析了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動力機制,政府部門的政策推動是中國投資成長的基本驅動機制,綜合國力的增強是企業“走出去”的重要支撐。邢春華、孫嬋娟和吳海霞(2004)根據錢納里的雙缺口理論,對反映宏觀經濟制度運行,如中國外匯儲備水平和居民儲備水平等指標與對外直接投資規模的影響進行了實證研究。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隆國強(2008)提出,中國政府的對外投資規制政策盡管在不斷地改善、調整,但時效性差,與對外投資快速增長的戰略要求是不能夠完全適應的。張廣榮(2009)分析了中國關于“境外投資”基本政策的發展演變,并指出中國境外投資政策存在的主要問題及政策建議。陳巖、馬利靈和鐘昌標(2012)研究了中國對非洲投資的決定因素,提出制度因素可能是解釋中國對非洲投資的重要視角。宋立剛等(2013)提出,有必要在競爭性、所有制以及監管方面分析如何進一步深化國內改革,以提高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效益。冀相豹、葛順奇(2015)研究認為母國制度環境是促進中國ODI迅速發展的主要因素,同時國內地區間制度環境的差異也是影響地區間ODI差異的重要因素,東部地區的制度環境對ODI的促進作用要明顯高于中西部地區。齊曉飛等(2017)將制度因素作為內生變量,融入鄧寧的國際生產折中綜合理論框架中,構建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ODI-S模型,通過對其進行經濟學解析,分析母國制度對ODI的影響,并對中國企業ODI國際化進行理論闡釋。孫小玉等(2018)結合中國經濟轉型時期特有的制度環境,利用省域層面2005—2015年的對外投資數據,綜合制度觀與傳統資源觀,實證分析和闡明母國制度因素對ODI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母國制度因素對中國ODI有顯著正向影響,同時制度因素的促進作用因地區而異,東中部受影響程度顯著高于西部地區。林明燈等(2019)通過融入新制度經濟學,構建了母國制度直接影響與調節ODI效應模型,實證結果顯示母國制度在不同地區對ODI的調節效應不盡相同,東部的激勵性制度起主要作用,西部的約束性制度起顯著影響。
(二)東道國規制與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區位演化
中國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是通過激勵性規制與制定戰略性“學習”的目標,使它們克服資源約束相關的技術差距,并在國際市場上發揮后發優勢(Suma Athreye and Sandeep Kapur, 2009(30);UNCTAD, 2006,2007)。蔣冠宏和蔣殿春(2012)基于投資引力模型的面板數據檢驗,計算了中國對外投資的區位選擇影響情況。王方方等(2013)通過構建擴展的企業異質性模型框架,實證發現貿易引致的ODI對區位市場的制度環境較敏感。王建等(2013)研究認為,中國制造業企業向更落后的發展中國家的投資主要依據技術優勢,向經濟發展水平相近的新興經濟體的投資主要是為了節約貿易成本,向發達國家的投資主要基于中國低勞動成本的優勢。吳先明、黃春桃(2016)通過選取2003—2012年中國對55個東道國直接投資的面板數據,從逆向投資與順向投資比較的視角探索中國企業國際化的動因,并檢驗了東道國制度環境的調節作用。楊嬌輝和王偉等(2016)基于2003—2014年中國ODI區位分布的流量數據,從國際資本流動視角,使用面板分位數模型考察東道國制度風險與中國ODI區位分布之間的關系,研究發現中國ODI區位分布的“制度風險偏好”并不是絕對的,當使用相對制度質量指標,并且控制東道國資本密集度與自然資源豐富程度的影響后,“制度風險偏好”消失,并呈現出與主流國際資本流動理論完全相符的風險規避特征。李平等(2018)利用實證檢驗表明,東道國制度環境對中國ODI企業績效具有差異性影響,發達國家的制度環境對中國ODI企業績效有正向作用,發展中國家制度環境則具有反向影響。陳升、張俊龍(2019)從制度綜合表現以及腐敗控制、政府效率、監管質量、法治規則等六個細分維度實證研究了東道國制度水平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研究建議中國企業“走出去”過程中應充分評估東道國的投資規制水平。
(三)規制視角下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產業演變
傳統的產業組織經濟思想強調,一個公司的策略和業績表現的條件依賴于特定的產業條件(Michael E.Porter, 1990)。這些產業條件包括產業內的競爭性廠商和產業進入壁壘。在這個框架的基礎上,企業的國際化決策是產業內競爭的結果(Hymer, 1976;Boter Hakan and Holmquist Carin, 1996)。(31)如果產業內競爭性強,該企業可能會尋求國際擴張,以尋找新的獲利機會(Yang,Jiang,Kang and Ke, 2009)。此外,基于產業競爭的模仿行為理論表明,一個企業的國際擴張可能產生于對同行業中戰略競爭對手的回應(Knickerbocker, 1973)。
在不同產業,企業全球化的潛力也不同,全球化程度越高的行業越依賴于標準化的產品或服務,如微芯片、發動機組件制造行業。由于技術迅速更新,高科技行業的海外投資機會更多(Klevorick et al.,1993)。相應地,在政策方面,不同產業的規制模式也存在差異。國際化程度高的產業,特別是高技術產業,正經歷快速的規制放松過程。例如,在電信行業的持續監管的自由化和私有化,已經使得企業更容易通過跨國收購實現海外投資擴張。
總體而言,行業規制特性的變化對于ODI水平差異具有一定的影響。陳漓高等(2007)基于產業地位劃分法,研究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產業選擇問題。張燕生(2008)總結了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相對順利的產業,并闡釋了國家政策支持企業對外投資的重要性。張娟(2012)提出,中國在非洲的對外直接投資主要集中在資源尋求型產業領域。張燕等(2012)研究了中國制造業對外直接投資決策的影響因素模型。鐘飛騰(2015)基于對三類產業轉移文獻的論述,在人均GDP水平以及產業發展基礎上選擇了若干“一帶一路”沿線重點國家,以及適當的低技術產業和中等技術產業為分析樣本,其強調要在熊彼特的“創造性毀滅”機制上,摸索屬于中國特色的產業“創造性轉移”機制,理性思考產業對外轉移的路徑選擇。方旖旎(2016)提出,中國在制造業領域的對外投資規模不斷擴大,其中金屬與非金屬制造業、化學制造業整體風險相對較大,而食品制造業的非經濟風險需要關注,機械設備與電子電信等則需關注東道國社會彈性及對華關系。為應對制造業投資的東道國國家風險,中國政府應配套發展支持性服務業,而企業則需重視東道國產業特征與投資項目互補。韓沈超(2018)提出全面開放新格局的背景下,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選擇“走出去”,并基于164個國家(地區)數據,研究認為中國在東道國(地區)ODI表現為“順流產業結構互補”特征和“邊際產業轉移”動機。
(四)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系統性風險影響與規制保障
在中國對外投資的系統性風險研究方面,閆大穎等(2011)研究了制度距離、經驗與中國企業跨國并購的成功率問題。蔣冠宏和蔣殿春(2012)基于2003—2010年中國對107個發展中國家的ODI數據,實證檢驗了中國ODI在發展中國家的分布特征,經過檢驗發現,中國投資發展中國家有市場尋求動機和資源尋求動機,距離對中國投資有負面影響。東道國政權穩定性和監管質量影響中國ODI是否進入,但不影響投資規模;東道國法制對中國ODI的規模有負面影響;東道國制度質量對中國資源尋求型ODI有負面影響;中國與東道國制度的絕對差異,對中國ODI有正向影響。王永欽和杜巨瀾等(2015)以中國2002—2011年在全球范圍內進行的842項對外直接投資作為樣本,研究了東道國的話語權與問責制、政治穩定與杜絕暴力/恐怖主義、政府效率、監管質量、法治水平、腐敗控制這六類制度性因素對中國ODI區位選擇的影響。總體而言,與大部分跨國公司不同的是,中國的ODI不太關心對方國家(或地區)的政治制度(話語權與問責制)和政治穩定度,而更關心東道國(地區)的政府效率、監管質量和腐敗控制情況。
在中國對外投資的系統性風險控制及保障性規制方面,徐曾滄(1997)認為,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中國已成為發展中國家重要的對外投資母國之一,為了規范中國對外投資,促進對外投資的健康發展,中國應調整和完善對外投資的法律、法規。陳永平(2001)從主體、客體、內容以及體系等方面,就中國加入WTO后中國海外投資保險法律制度的構建提出了創新性構想。林偉祺(2012)以中國在北非、中東地區的投資為視角,為防止中國在國外國有資產的大量流失,提出減少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政治風險的法律應對思路及應對措施。高嵐君和魏敬霽(2014)認為,由于東道國發生非憲法程序政權更迭導致對外投資受到威脅,其所受影響和破壞力難以估計,難以預防,中國應積極完善中國對外投資保險制度和雙邊投資協定以及多邊的投資協定,制定科學的風險評估體系。王國軍和王德寶(2016)從政治風險防控視角切入,在分析中國企業“走出去”過程中所面臨的政治風險狀況,以及對外投資保險問題的基礎上,結合中國客觀實際,提出優化與完善對外投資保險制度的相關對策建議。韓冰(2017)認為,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的雙邊投資保護協定,多是20世紀八九十年代簽訂的,這一時期締結的雙邊投資保護協定內容較為保守與謹慎,對投資者提供的投資保護程度相對較低,中國當前亟須與相關的“一帶一路”國家啟動雙邊投資保護協定的升級談判。
(五)開放規制下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發展軌跡研究
國內有中文文獻對中國對外投資發展趨勢的影響規制因素及演變軌跡進行了實證研究和預測分析。謝岷(1987)認為,發展中國家生產國際化是“二戰”后世界經濟發展變化過程中一個積極的現象,中國參與國際直接投資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上海財經大學投資研究所(2002)選取外匯儲備、國有企業投資利潤率、出口額作為解釋規制變量,預測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水平。魯桐(2003)基于鄧寧的投資發展軌跡理論分析認為,中國對外投資已進入第三階段初期。在這一階段,對外直接投資可以分為貿易替代型、資源導向型、技術獲取型和戰略資產導向型。國家信息中心張茉楠(2011)認為,IMF數據顯示,2010年中國人均GDP超過4382美元,正處于鄧寧所指的資本大規模輸出的歷史發展階段。金芳(2016)認為,金融危機后,中國迅速崛起為全球資本供應的新興力量,對外投資的大國地位日益顯現。其在分析、梳理中國凈對外直接投資規模、跨國并購交易數量及對外投資全球化廣度上升、發展的基礎上,提出應加快培育競爭合作、互利共贏的海外投資生態規制政策。李洪亞等(2017)研究認為,所有制改革為中國對外直接投資ODI提供了制度保證,是經濟轉型過程中促進中國ODI可持續發展的一種機制。李琛等(2019)實證發現,政府經濟規制行為能顯著促進中國地區ODI增長,中國東部地區比中西部地區具有更為明顯的促進效應。
綜上國內外學界諸多著名研究機構和學者的研究表明,對外直接投資應內生于對外直接投資主體利潤極大化目標的追求,且受跨國投資規制演化的影響,對外直接投資模式與效應表現,如對外投資可持續增長、對外投資產業結構分布、投資國際地理流向、對外投資收益、國際收支效應等,與投資規制政策具有內在的聯動機制。
然而,政府規制作為對外直接投資具有最直接及顯著的系統性影響范式,中外文獻對跨國規制政策下對外直接投資的內在系統機制及模式研究卻相對缺乏,本書試圖基于跨國規制的視角就對外直接投資機制及中國ODI模式效應進行深入探討,以提出有實踐價值的相關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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